第203章 老當益壯阮大铖
日頭高照。
行在紹興,一處頗為典雅的園林中,阮大铖打著哈欠卻剛睡醒。
伸個懶腰打個哈欠,轉身卻又靠著枕頭上眯了起來。
兩個十四歲的漂亮丫頭聽到響動,輕輕踮著腳步如貓般進來,在門口探頭看了眼,看到老爺已經靠坐在那,便一起過來服侍起床。
清秋沏上一壺茶,“老爺昨個又寫劇本到半夜,今個怎麽卻起這麽早?”
凝冬則取來一件綢衫準備為阮大铖換上,“老爺昨晚思緒如何,寫了幾出劇?”
阮大铖睜開眼睛,先接過茶漱口。
“老爺我老了,不行了。”他又接過一杯茶潤喉,“猶記得崇禎六年春我為迎叔公致仕歸鄉,特作春燈謎劇本,隻用了一個多月,便把三十九出,五萬余字的春燈謎劇本完成,家叔茲園公看後非常欣賞。”
阮大铖說起往事,還非常得意。
回想往昔,崇禎六年的時候,雖然他還是被永不錄用,但人年輕,依然憑著聰明的腦袋,和廣闊人脈關系,混的極好。
“可不是呢,茲園公也是戲曲大家,但老爺這出春燈謎一出,可是得茲園好極高評價的,多少書商、戲班爭相要購買,後來一經排戲演出,更是引的無數觀者稱讚,人人叫好呢。”丫頭清秋一邊熟練的倒茶,一邊恰到好處的拍著老爺的馬屁。
他們所說的茲園公,是阮大铖的叔公阮自華,阮氏家族是安慶名門士族,阮自華乃嘉靖閩浙巡撫阮鶚的兒子,阮鶚抗倭有功,但貪婪斂財,後被彈劾,因與嚴嵩父子關系好而免於重治。
阮自華萬歷中進士,在崇禎初以福建邵武知府任上致仕歸裡,他回到安慶老家後,招募伶人,創辦家庭戲班,以昆曲、弋陽腔等自娛,還成了當時江南最有名的私人戲班。
阮大铖當時為了討好這個叔公,便用了個多月創作出了春燈謎這個劇本。
阮大铖也確實是有本事,創作戲曲劇本對他而言不過是罷官後閑余之作,但卻達到當時最頂級的編劇水平,他創作的代表作牟尼合,僅用十六天一氣呵成。長達四十六出的雙金榜,也僅用二十余天。
其它如燕子箋、忠義環等劇本,也都是一氣呵成,並且還本本大賣,一經上演就成為當時最火爆的新劇。
但對阮大铖來說,戲劇只是他貶官後用來自娛自樂,順便賺點稿費的業余而已,在他年輕的時候,他一心科舉,還能寫詩作賦。
在他很年輕的時候,他的詩已經被稱為是明朝詩人中登峰造詣集大成者,許多人都說讀明詩必先讀阮大铖之詩。
甚至當時許多人都稱讚阮大铖是五百年不見的絕世天才,他的詩甚至被許多大家稱讚集王維孟浩然等於一身。
簡直就被捧為大明第一詩人。
當然,這也並不全是吹捧,雖然阮大铖名門世宦,一門出了許多進士舉人,眾多在朝為官,而他也曾拜東林領袖為師,在東林黨中稱為俊傑。士林中也自然是人人吹捧,但真本事也確實是有的。
阮大铖的詩,從年輕到老,詩寫的是越寫越有水平,他的詩裡,有早期寫的江南風光清麗,有士大夫們的閑適生活,也有後來寫關於北方不休的戰亂,中原毀於戰火的慘狀,可以說,他的詩描繪了整個晚明景象,且很有深度水平。
不過阮大铖此人,這輩子最大的理想就是當官,當大官,當首輔。所以不論詩詞也好,戲曲也好,不過是他的業余愛好,頂多是用來提高自己在士林、官場中名聲的敲門磚而已,他無志於此。
只是年輕氣盛的阮大铖最終還是在北京碰了壁吃了苦頭,為了爭一個吏科都給事中的職位,最終把自己從東林黨繼承人變成了閹黨逆賊。
但他貶官後並沒閑著,一面寫寫詩寫寫戲劇,建立詩社,開書局建戲班,印書賣書,甚至是利用他那極廣的人脈給人打官司,甚至做政治掮客,官場買辦。
一邊用詩賦戲曲刷名聲,又用此賺銀子,大肆結交士人,收留遊俠劍客,到處談兵說武,雖然在崇禎朝幾次試圖復出破滅,但最終還是在弘光朝成功復出了。
只是這弘光朝廷覆滅的太快,要不然,憑他的本事,必然不會止步於兵部尚書,肯定早就入閣當了大學士了。
自南都亡,阮大铖也跟被抽掉了脊梁骨一樣,整個人失去了精氣神,奔杭州、隨方國安軍下嚴州金華,再到受召至紹興,東奔西走,卻再難展抱負,鬱鬱不得志。
近來想寫部新劇,以監國北伐之事創作,以此做為給監國的獻禮,希望能夠與監國見面後,能夠得到這位年輕而又銳意進取的監國的青睞賞識。
畢竟魯監國能夠不顧東林黨人的反對,不究他們在弘光主政的失職,還授他和馬士英少卿職,甚至如劉孔昭、楊文驄這些奸黨都被重用了,這都讓他覺得有再得重用的機會。
可以往一天能寫好幾出劇本,甚至半月寫完幾十出的一本新劇,可現在卻怎麽也寫不好。
怎麽寫,都不能讓他滿意。
患得患失。
他搜集過魯監國的許多過往,但仍然感覺看不透他,魯監國的行事,總是不同尋常,這讓自詡聰明的阮大铖,都感覺很迷茫。
“哎,五十九歲了,老了。”
明年就是花甲六十了,驀然回首,驚覺老了。
可阮大铖還是有幾分不太服老,劉宗周張國維黃道周方逢年陳盟這些嘴炮,都能再入閣,他阮大铖哪裡差了?
論辦事能力,自己絕對強過他們,就算是論兵打仗,也比他們強的多。
可偏偏就是沒機會。
張國維督師兩江,黃道周總督安徽,朱大典督師湖廣。
他自到紹興,雖授少卿之職,可實際上卻整天無事可做,除了偶爾跟馬士英一起喝喝茶在家聽聽家中戲班子的昆曲,真就閑的發慌。
可不甘心啊。
阮大铖一直在尋找著一個復出的機會,一個能夠打動監國的機會。本想以北伐之事寫一出劇好好稱頌一下監國,可卻寫不出滿意的東西來。
也許只能指望方逢年和方國安了吧,方逢年在閣,畢竟曾是崇禎首輔,而方國安手握重兵在嚴州,方逢年一直在謀劃著倒閣,要倒宋之普的首輔,取而代之。
宋之普雖是監國心腹,但畢竟資歷不足威望輕,如何是方逢年這種老狐狸的對手,何況方逢年還聯合了陳盟,甚至連新入閣的何騰蛟也跟他們走的很近,再外面有藩鎮大將支持,這事應當沒問題。
就如當初馬士英與江北四鎮擁立福王稱帝,東林黨的史可法等雖有意擁潞王,可最後在那些藩鎮大將面前,不也只能無奈接受?
方國安當初曾拜方逢年為義父,這關系很密切,而他之前也在方國安軍中許久,關系也是不錯。
正想著是不是邀請方逢年過來聽戲,好好細聊一下,外面傳來急促腳步聲,管事慌張進來,“老爺,不好了,鎮南伯被監國提劍斬於富安,令羽林傳首紹興也。”
“方閣部,也已被監國降旨奪職!”
阮大铖腦袋轟的一下,整個人都愣在當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