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直起身後也不說話，只是默默解開束發冠，任由滿頭長發散開，恢復成薑明的髮型。

  隨後伸手在唇上頜下一抹，那胡須便如粘上去的一般，紛紛掉落下地。

  待李慕臉上胡須盡去，薑絕之與五老霎時間雙目圓睜，指著李慕大張著嘴，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而他們身後的蜀山弟子，則是瞬間沸騰。

  “啊……是大師兄。”

  “甚麽？大師兄就是點蒼派掌門？”

  “這怎麽可能？大師兄怎麽會成為點蒼派掌門？”

  “難道說大師兄叛出師門，另投他派了嗎？”

  “啪”

  “哎喲，師兄你打我做什麽？”

  “笨蛋，大師兄不僅是點蒼派掌門，更是點蒼派開山祖師，是他創建的點蒼派，並非他投入了點蒼派，搞清楚好不好？”

  “那……那大師兄豈不是自立門戶了？”

  “呃……這倒也是啊！真不愧是大師兄，短短二十幾年時間，竟然發展出一個這麽強的門派。”

  “這不是重點啊，重點是大師兄自立門戶了。”

  “……”

  李慕沒有理會弟子們的議論紛紛，他只是再度叩拜下去，開口道：“不肖弟子薑明，攜妻女弟子，回山向師尊請罪。”

  女苑只是默默跟著叩首，薑婉兒則是脆聲道：“徒孫薑婉兒，拜見師祖及五位師叔祖。”

  薑絕之渾身在輕微的顫抖，不知是氣的還是激動的，此刻他忽然有些不知道，該以什麽態度對待自己這個不肖弟子。

  尤其是當著女苑和薑婉兒，以及眾點蒼弟子的面。

  清微十分理解自家師兄，輕歎一聲，主動上前扶起李慕，道：“起來吧，再怎麽說，你如今也是一派之主。”

  隨後又看向女苑和薑婉兒，道：“你們也都起來吧！”

  女苑跟薑婉兒起身後，只是看向李慕，也不說話，主要是不知道該說什麽。

  李慕眼中含淚，哽咽著聲音對薑絕之和五老道：“師尊與幾位師叔清健如昔，弟子不勝歡喜。”

  薑絕之眼眶泛紅，轉過身去背對著李慕，抬起衣袖偷偷拭去眼角溢出的淚珠。

  清微見狀也隻好繼續開口道：“師侄，你當年……究竟是怎麽想的？”

  李慕微微垂首，道：“當年弟子與女苑相識相知相愛，情到濃時不自禁，便私定了終身……弟子怕師尊不允，所以……”

  薑絕之終於開口，他聲音低沉的道：“所以你就拋師棄道，遠走他方是嗎？”

  李慕抬起頭來，望著薑絕之的背影，道：“弟子從不曾拋師棄道，大道三千，條條可通仙界，只是師尊為弟子安排的道，未必適合弟子。”

  “弟子雖創建了點蒼派，但在弟子心目中，點蒼派不過是蜀山分宗，所以點蒼派還有一個名字，叫做‘南蜀山’。”

  聽到他這番話，清微等五老眼中皆有喜色閃過，眾蜀山弟子也是歡喜不已。

  薑絕之雖然亦是老懷大慰，可他依舊沉著一張臉，轉回身來凝視著李慕的眼睛，道：“你說為師給你安排的道未必適合你，這麽說你已經找到適合你的道？”

  李慕沒有直接回答他的話，而是暗運仙家法力，腦後立時浮現出一輪光暈。

  周圍蜀山弟子被這仙光照耀，不僅精神大振，消耗的靈力也在迅速恢復。

  場中一片驚呼之聲，因為李慕此時的形象，與他們平日看到的仙人畫像如出一轍。

  薑絕之與蜀山五老更是大吃一驚，蒼古失聲道：“神光普照，你……你成仙了！”

  李慕坦然道：“是，弟子以情入道，已得道成仙。”

  “正如弟子所言，三千大道，條條可通仙界，並非一定要摒棄七情六欲，才能感悟天心。”

  “這世間有無情道，同樣也有有情道，弟子領悟到的，便是‘唯能極於情，才能極於道’。”

  這自然是吹牛逼，他壓根就沒悟過道，又何來的得道？
  所謂“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天道本就是無情的，所以才能做到至公。

  人只有摒棄七情六欲，進入無情無欲的狀態，才能以人心悟天心。

  所以修道從根本上來說，走的就是無情道。

  而所謂的有情道，只有大道才存在，所以說到底，有情道屬於大道，並非天道。

  只是薑絕之和蜀山五老並不了解這一點，他們連仙都還不是，哪裡能驗證他所說的。

  反正聽上去，他說的挺有道理就是。

  薑絕之望著自家弟子兼義子腦後那圈光輪，感受著他身上散發出的陣陣仙靈之氣，徹底無話可說。

  他也想通了，當初他一心要讓徒兒接任掌門，就是希望徒兒能一心向道，修得正果。

  雖然徒兒沒有按照自己安排的道路去走，但終究是達到了他的期望，他又還有什麽好怪責的呢？

  是以他肅然道：“也罷，你能找到自己的道，那是你天縱奇才，可有情道不是那麽好走的，一個不慎便會沉淪其中，無法自拔。”

  說到這，他轉而對其他弟子道：“所以其他弟子，不可貿然學你們大師兄，否則只會害了自己。”

  李慕聞言附和道：“師尊所言極是，有情道實在太過凶險，種種條件極度苛刻，稍有不慎便會萬劫不複，道途盡毀。”

  為了增加這番話的重量，他正色吟道：“溫柔鄉中過，道在心中留，世人若學我，如同入魔道。”

  薑絕之沒好氣的瞪了自家徒兒一眼，話雖然這麽說，可是能真正聽進去的人又有多少？
  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那種沒有自知之明，堅信“別人能做到，我也一定能做到”的蠢貨。

  李慕算是給蜀山派開了一個很不好的頭，日後不知道會有多少弟子，會去嘗試有情道。

  大部分人在面對情欲時，根本無法保持足夠的理性，最終只會徹底陷進去，斷送了自己的道途。

  薑絕之調整了一下情緒，道：“既然你已成仙，正好有件事你可以幫我們參考參考，跟我們來一下吧！”

  李慕應道：“是。”

  清微目光閃了閃，對著一名青年弟子招招手，道：“若拙，你過來。”

  殷若拙小跑到清微面前，見禮道：“師尊。”

  隨後又滿帶激動的對李慕抱拳道：“大師兄。”

  李慕聽到他的名字，也是心中一動，立馬知道了他是誰，當下對他點點頭，道：“小師弟，多年不見，你也長大了。”

  殷若拙，正是遊戲世界獨孤宇雲的原型，也就是仙一時代的劍聖。

  從四歲開始，他就把薑明當做偶像，如今見自己最崇拜的大師兄，竟然一眼就認出了自己，更是激動得眼中含淚。

  他顫聲道：“大師兄，你……你還記得我？”

  李慕微笑頷首道：“你打小就資質悟性過人，我們這一代中，你是最像我的，好好修行，他日你的成就，不會在我之下。”

  這話倒也不是妄言，他們這一代弟子中，最後只有殷若拙得道。

  而且他領悟的道，乃是最具奉獻犧牲精神的“上善若水”。

  聽完李慕的話，殷若拙渾身都在止不住的輕顫，他抱拳深深一揖，道：“小弟定不會讓大師兄失望。”

  清微看在眼裡，喜在心上，殷若拙是他的親傳弟子，正如李慕所說，他是這一代弟子中，資質悟性最高的一個。

  他年紀最小，在同輩弟子中修為卻最高，李慕又如此看重他，日後可謂前途無量。

  清微輕撫頜下清須，對殷若拙道：“若拙，你先帶你師嫂和林長老他們去廂房歇息，我們有些事要單獨跟你大師兄談談。”

  “是。”

  殷若拙側過身，對女苑、薑婉兒、林業平、紫萱等人抬手一引，道：“幾位請。”

  李慕也對一名持矛的點蒼弟子道：“虎杖，你帶著弟子們，幫蜀山的師兄弟們一起收拾妖屍。”

  虎杖抱拳道：“是。”

  交代完弟子，李慕又對女苑幾人道：“你們先去休息，我跟師尊他們去去就來。”

  幾人紛紛點了點頭，跟著殷若拙往大殿後的廂房靜室而去，李慕則是隨薑絕之和蜀山五老去了大殿。

  就只有他們七個進入大殿，其他人都得到吩咐，未得召喚不得進殿。

  進入大殿之後，清微隨手關上殿門，李慕跟著薑絕之，走到那個禁錮著邪劍仙的玉盒旁。

  李慕故作不知的蹙眉道：“好重的邪氣，師尊，這是什麽？”

  薑絕之歎了口氣，道：“之前不知道你們會來支援，弟子們擋不住妖邪的進攻，蜀山基業岌岌可危……”

  他將六人修煉至淨術的前因後果，一五一十的告知李慕，最後問道：“你有沒有法子，消滅這團邪物？”

  李慕搖頭道：“請師尊恕罪，莫說是沒辦法，即便有辦法，弟子也不會這樣做。”

  六人面露詫異之色，薑絕之皺眉道：“為何？”

  李慕道：“這團邪物，乃是師尊與五位師叔的邪念混合而成，跟你們可謂是一體同生，若消滅了這團邪物，你們也會死。”

  “除非等它吸納外界邪氣，形成自我靈智，如此它才會成為獨立的個體，與你們再無關聯，到那時再消滅它，便不會有任何問題。”

  原來如此，六人恍然大悟，清微略有些凝重的問道：“可到那時候，又要如何消滅它？”

  李慕搖頭道：“人界沒有消滅它的法子，此物沒有實體，乃是邪念所凝，只要這世間還存在邪念，它就是不死不滅的。”

  “唯有神界的天池，具有淨化邪念的功效，想要消滅它，只能將它投入天池之中。”

  薑絕之大感棘手，道：“我等凡人，又如何能通過神魔之井，去到神界？”

  “即便你已成仙，可仙人與天神各成一界，互無交集，神界也不會允許仙人進入。”

  李慕微笑道：“這也不是什麽大問題，到時候找個天人領路不就行了？”

  “天人？”

  六人神情一動，互相對視了一眼。

  所謂天人，是指天神的轉世之人。

  蒼古道：“若能找到天人相助，的確有機會進入神界，可我們上哪去找這麽一個天人？”

  “自上古時代的神人大戰之後，天帝封閉神界，嚴禁天神臨凡，如今這世上哪還有天人？”

  薑絕之目光一閃，心下暗道：“不對，還有一個。”

  這是蜀山掌門之間口口相傳的隱秘，事關鎖妖塔中一正一邪兩把劍，同時還涉及到一尊魔界大能。

  想到此，他開口道：“所謂船到橋頭自然直，關於消滅這團邪物的事，日後自有分曉。”

  “當下咱們需要考慮的，是要如何安置這邪氣，若是放任不管，他日必成大患。”

  清微看了他一眼，道：“此事倒也簡單，既要保證它處於掌控之中，又要讓它能吸收到邪氣，還有比鎖妖塔更合適的地方嗎？”

  蒼古附和道：“不錯，將之打入鎖妖塔，再合適不過。”

  其他幾人也紛紛表示讚同，事情就這麽定下，如今還只是一團邪念混合體的邪劍仙，被丟進了鎖妖塔。

  本次妖邪入侵事件，就此告一段落。

  隨後薑絕之帶著五老，跟林業平等人進行了友好會晤。

  對女苑這個徒媳，薑婉兒這個徒孫，幾個老家夥也表現得十分慈和。

  尤其是薑婉兒，看清她的修為和資質根骨後，老家夥們更是寵愛有加。

  因為在他們看來，薑婉兒除相貌外，簡直就是薑明的翻版。

  薑婉兒一口一個師祖，把薑絕之哄得喜笑顏開，一高興就將原本給徒弟準備的“七星劍”送給了她。

  這把劍上鑲嵌著七顆金黃寶石，可吸納北鬥七星之精氣，也就是所謂的星辰之力化為自身威能。

  其原理與爆雷方天戟吸納雷霆之力，幾乎如出一轍，同樣是一把能夠帶來額外戰力的神兵。

  李慕見狀頗有些哭笑不得，這把蜀山派的傳世神兵，原本該是他的佩劍才對。

  不過他已經有爆雷方天戟，有沒有這把劍倒是無所謂，反正落到女兒手中，也算是肥水沒流外人田。

  女苑修煉聖心訣和南明離火訣多年，一身妖氣早已消失無蹤，身上散發的同樣是玄門正宗道法氣息。

  因此薑絕之和五老絲毫沒有察覺到，她並非人類，而是妖族。

  所以對這個徒媳，他們也十分滿意。

  在幾個老家夥想來，能讓薑明為了她以情入道，可見她一定是個絕世好女人。

  ……

  次日，被派到山下抵禦妖邪，救援百姓的蜀山弟子陸續回山。

  數千弟子齊動手，花了三四天時間，才將那漫山遍野的妖屍全部處理完畢，化作富含靈氣的肉食。

  蜀山派足足得到數萬噸靈肉，便是所有蜀山弟子頓頓吃靈肉，也足夠他們吃上幾年了。

  等到這些靈肉耗盡，蜀山派的整體實力勢必會大幅度提升一波。

  薑絕之還是十分懂得起的，他拿出三成靈肉贈送給點蒼派。

  事實上，這些靈肉對點蒼派武宗弟子，好處才是最大的。

  他們修煉的無雙戰神訣，不僅積蓄內氣，同樣也淬煉肉身。

  靈肉中蘊含的靈氣，可讓他們加快內氣增長，其血肉精華，同樣也能被他們吸收，用來強化肉身。

  而對於修行者來說，就只有靈氣有用，因為他們修煉的功法中，並無吸收血肉精華的功效。

  李慕一行在蜀山派住了大半個月，直到有去其他地方的點蒼弟子趕到蜀山，告知李慕天下妖邪皆已銷聲匿跡，弟子們都已經返回南詔，李慕才向薑絕之提出告辭。

  薑絕之雖然不舍，卻也沒有多說什麽。

  因為這個徒弟做的已經夠好，雖然沒有按他的想法接任蜀山掌門之位，卻也為蜀山建了偌大一個分宗，成了分宗掌門。

  所以他只是叮囑李慕，時常帶著妻女回山來看看，便讓他們離開。

  經過這一次後，蜀山派和點蒼派的來往變得密切起來。

  李慕每年都會帶著妻女回蜀山住上一段時間，蜀山派也時常會有弟子，去點蒼派盤桓一些時日，交流道法武學。

  對於點蒼派絕學的來歷，李慕還是用了神秘高人遺留傳承的理由。

  薑絕之等人倒也沒有深究，反而因李慕沒有私自將蜀山功法外傳而表示讚賞。

  不過自這次之後，李慕得了薑絕之的首肯，可以傳授點蒼派弟子蜀山劍訣，如此也能更加坐實點蒼派那南蜀山的定位。

  李慕也沒有敝帚自珍，核心功法沒必要，因為蜀山派有自己的核心功法，無需改修。

  所以李慕將峨嵋劍訣交給了蜀山派，尤其是其中的禦劍術，那以劍光包裹自身飛行的法門，對蜀山弟子來說最為實用。

  這種飛行法門不僅速度更快，同時也會更加靈活。

  在雙方的良性互動中，無論蜀山派還是點蒼派，發展都是蒸蒸日上。

  ……

  這一日，李慕自修煉中醒來，感受著自身已經徹底穩固的水靈之體，喃喃自語道：“是時候去鬼界弄火靈珠了。”

  火鬼王相對來說還是十分容易對付的，就憑他這張英俊的臉，隻消略施手段，就能把那個花癡鬼王迷得五迷三道。

  不過既然要使美男計，就不太適合帶上女苑，但要怎麽才能說服她不跟著去，他還得仔細琢磨琢磨。

  而且這次去鬼界的途中，可以先去雷州走一趟，雲霆應該已經出生，他完全可以先拿雷靈珠，然後再去酆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