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淮離開會場後上了車，坐進駕駛室。

  從停車場到連通外面的那一段路有嚴格限速，開不快。

  安娜就跟在車後面跑。

  安娜看到了華國最近的新聞，那新聞很熱，網友們都在討論，還做了他們的cp剪輯視頻，很難看不到。

  父親看到那新聞跟她沒來由地發了很大的脾氣，說她哪怕早一年成年，都不會讓別人捷足先登，還說她要是錯過了最好的，嫁給別人她只會被人利用被人欺負。

  繼母接過他手機，也看了那條新聞，但她很冷靜，看完笑著勸父親，“這女孩的母親，不是咱們洲很有名的那個徐氏總裁嗎？這一看就是家族聯姻，強強聯合，沒有感情的那種，咱們安娜還有機會。”

  “跟徐氏聯合也是聯合，跟咱們公爵館聯合也是聯合，要我看，對裴氏來說，權比錢重要，咱們安娜勝算更大。”

  繼母總能把父親哄開心，父親聽完果然心情好了許多。

  但安娜心情卻好不起來。

  她不知道大哥哥跟那個女孩是不是真的家族聯姻，他們站在一起的照片看著那樣般配，但她也確實知道大哥哥對女孩子從來沒有耐心，所以，說不定繼母說得是對的。

  安娜此刻追著裴淮車子，她想，她可能就是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車子中間停了一段，安娜跑得氣喘籲籲，趁這機會與他的車縮短距離。

  她看到裴淮在駕駛室用手機，似乎在發信息。

  不過不等她真得追上，男人再度開走了車子。

  裴淮是在車子開到靠近出口的最後一個拐彎處，終於從後視鏡裡，注意到追著他車子跑了一路的姑娘。

  幾秒後，男人停下車子。

  安娜太累了，兩條纖細的腿平時從不運動，這會兒已經開始發顫，仿佛都能看到青色的血管一股股地輸送血液。

  許是沒想到男人車子真的停下來，安娜放緩速度，止步在駕駛室的車窗前，杵著膝蓋彎身大口喘氣，嘴巴裡都是血腥味。

  駕駛室車窗降下的聲音擦著耳邊，她心跳亂糟糟的，好似是反應過來什麽，她頓一下，側過臉，正撞進車窗後、男人那雙狹長的深眸中。

  這距離對她來說有些太近了。

  “我、我、我是公爵……”十年未見，安娜樣貌變化了很多，高了很多，頭髮長了很多，她想著一定要先自我介紹一下，但此時一開口，原本被眼前人治好的結巴，又被打回原形。

  越著急就越說不出，嘴巴想被鏽住了一樣。

  她很煩，也覺得很丟臉，像是本想好好表現，結果卻在曾經的老師面前大掉鏈子，白費他當年一番苦心治療自己。

  而裴淮長眸在她面上落了幾秒，竟直接將她認了出來，“安娜小姐。”

  依然是那口很地道標準的外語發音，但因為他此刻心情不佳，語氣聽著冷沉。

  安娜停住，澄藍的眼睛亮晶晶的，洋娃娃一樣的睫毛上下煽動，“你、你記得我……”

  她很驚喜，刷白的小臉紅撲撲的。

  裴淮輕‘嗯’一聲，態度也漸漸柔和。

  他看她，仿佛還是在看當年那個八歲的小女孩。

  他對她確實會照顧一些。

  “我長、大了，”安娜問他，眼睛裡很純粹，“變、變醜了嗎？”

  裴淮沒什麽情緒地回，“沒有。”

  安娜本想問他聯姻的事，此刻卻改了主意，她不想問那些了，而是強穩住心神，讓自己利索地說完一個短句，“你心情不好……”

  她能看出來，因為那個男人，他心情很差，她也跟著難受，她從前沒見他被這種負面情緒牽扯過，在她記憶裡，他一直是遊刃有余的，是聰明睿智的。

  “有一點，”裴淮說，同時刷新著手機，像在等什麽，眉心蹙著。

  安娜捏緊手，緊張地吞咽。

  她想安慰他，讓他從壓抑的情中走出來。

  “大哥哥，我……”

  然而就在這時，裴淮手機忽然響起鈴聲。

  他沒有聽她在說什麽，看到來電顯示的瞬間，臉上表情有細微變化。

  “抱歉，有電話。”

  安娜緊張地站直身子，“啊，好。”

  裴淮手機貼在耳邊，全部的思緒都集中在那兒，電話接通，他聲音很輕，“是不是睡了，吵醒你了？”

  安娜眼皮一滯。

  她聽不懂太多華語，但依然瞬間就明白了，這個電話是誰打來的……

  他語氣是完全不同於剛才的溫柔，輕到仿佛連呼吸的重量都很明顯。

  剛剛車子短暫停下的那一會兒裡，他給蘇己發了微信。

  ——睡了麽？

  ——想你了，想聽你聲音。

  然後，蘇己電話打來了。

  裴淮心情確實很差，但他想要的，只是蘇己給他的安慰。

  蘇己那頭聲音有倦意，“剛要睡，你微信來得挺及時。”

  聽著是開玩笑的話，但她聲音是溫柔的。

  她知道他心情不好。

  裴淮低笑了聲，“那我運氣不錯。”

  他從電話裡聽到蘇己下床倒喝水的聲音，“渴了？”

  蘇己喝完水，嗓音裡的啞意褪去，恢復平時的清亮，“不是想聽我聲音麽？讓你聽清楚些。”

  安娜眼看著他，眉宇間凝結的冷意悄無聲息的消散，他從接起電話，唇角就一直上揚。

  他被治愈了，被給他打電話的女孩治愈了。

  安娜腦海裡出現一張臉，她曾經在新聞裡看過無數次的。

  她甚至在那一瞬間還反應過來，宴會裡那個很漂亮的東方女人為什麽面熟。

  她就那樣一聲不吭地站在車外，看著他打完十三分鍾的電話。

  “睡吧，”他跟那女孩說，“明天回去了。”

  電話滑進駕駛室旁邊的儲物箱，裴淮平視前方，“安娜小姐的佔卜很厲害。”

  安娜眨著眼睛，“？”

  他說，“我在找的，確實是個女孩子，而且，是很漂亮的女孩子，你都說對了……”

  安娜眼睛裡的光‘啪’的熄滅。

  沒問出口的問題此刻裴淮已經給了她答案。

  他記得她，還記得她曾經說的話，她本該很開心才對，可事實太殘酷。

  “…………”

  剛滿18歲的小姑娘傻傻地站在那，臉上的失落是一點也沒藏住，她忍不住，眼圈紅了，眼淚啪嗒得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