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此去歸鄉無多路
所謂衛國,其實就是一座位於東海之上的巨大島嶼,其面積大約相當於中原的一州之地。
大鄭末年,江南大戰之後, 江都大都督陸謙身死,江南總督章傳庭率領殘部逃往衛國。
大齊立國後,蕭煜派出自己的異母弟蕭瑾和老將羊伯符率領水師八萬余人渡海討伐章傳庭,章傳庭敗亡之後,蕭瑾順勢滅去衛國國主張氏和世家公孫氏,殺得血流成河。
當年的蕭瑾有謫仙人之稱,生而知之, 善計謀, 在人才輩出的亂世中, 他仍算得上出類拔萃。當年藍玉出任江陵行營掌印官後,王相府主官位置空缺,蕭瑾以黃口之年出任王相府左相,成為蕭煜的左膀右臂。在蕭煜的兩大謀士中,藍玉擅長陽謀,偏重正面兵爭,蕭瑾側重陰謀,陰私之事多半繞不開他,蕭煜的數次肅清異己都是由蕭瑾親自主持。
天下安定之後,蕭煜用過兩個年號,初用黃龍,後改太平,大約共有三十年的光景, 黃龍元年,蕭煜即封蕭瑾為魏王,黃龍三年,蕭瑾平定衛國, 蕭煜改衛國為魏國,並將魏國封為蕭瑾封地。
在如今魏國的東南方向有三十六座小島,隱隱暗合三十六天罡之勢,這兒便是大名鼎鼎的劍宗三十六島,曾經能與道門九峰齊名的所在,其中心位置的碧遊島更是和都天峰並稱為天海聖地。
天是指距離蒼天最近的都天峰,海是指東海之上的碧遊島,不過如今都天峰依舊,碧遊島卻是不複當初的聖地之名。
碧遊島上有三山,其中一山名為蓮花峰。蓮花峰山巔有一座荒廢已久的殿閣,在許多年前,這裡叫做劍氣凌空堂。
那時候,劍宗除了宗主上官仙塵和首徒公孫仲謀以外,還有三大長老,分別是劍皇張重光、大劍奴東行先生和蕭慎。
在那場劍道之爭中,張重光死於道門上代天權峰主微塵之手,大劍奴敗亡於道門上代天璣峰主溪塵。至於蕭慎,出身蕭氏,乃是蕭烈叔父,蕭煜叔祖,在最後關頭叛離劍宗,投入道門,留守碧遊島的他親手屠戮劍氣凌空堂,將碧遊島拱手讓與道門上代玉衡峰峰主玉塵,憑此功勞和他的蕭家身份,成為了日後的道門劍峰峰主。
時至今日,這些老輩人終究難逃過眼雲煙,只剩下劍氣凌空堂的殘骸依舊佇立在這兒,只剩下道不盡的淒涼。
傳聞劍宗留下的千年底蘊仍是藏在碧遊島上,可是道門攻入碧遊島後,掘地三尺都未曾找到半點蛛絲馬跡,無奈之下只能由幾位大真人輪流駐留於此地。
道門掌教真人秋葉駕臨衛國之後,那位當值大真人就已經離開碧遊島,待到此間事了後,才會重新返回碧遊島。
此時的整個碧遊島空無一人,一對師徒就在這種情形下踏足了碧遊島。
當年一戰的痕跡至今依稀可見,斷壁殘垣處處,森白骸骨點點,甚至還有當年大神通者激戰時造就的巨大坑窪裂痕,哪裡還有半分仙家聖地的氣象?分明更像是個廝殺慘烈的古戰場。
步入遲暮之年的公孫仲謀環顧四周,觸景生情,沉吟不語。
——東海之濱,一襲白衣於天際掠過,一次駐足於海鳥背上,掐指默算,臉上憂慮之色更重。一次是立於巨大潮頭之上,閉目凝神,眉心的那抹鮮紅愈發妖冶,睜開雙眼後,好似是天上仙人的他望向東方,怔怔出神,默然無語。
海上行船有人看到此情此景,剛想要上前近觀,那人已經是從潮頭上消失無蹤。東、南、西、北四海,東海最是繁華,往來船隻不計其數,這一日,無數人看到仙人禦風而行,於當空一掠而過。
眼底難掩陰沉的白袍仙人繼續東行,最終跟另外一位同樣是當空掠過的道人狹路相逢。
兩人互不相讓,迎面相撞。
方圓十裡的海面,瞬間下沉三尺。
道人著玄黑道袍,踏雲履,戴五嶽冠,兩道劍帶飄搖,輕聲道:“慕容玄陰,此乃我道門與劍宗之事,容不得你一個外人插手。”
慕容玄陰嘴角勾起,眼底陰霾愈重,舉起自己的雙手,“若本座執意要插手呢?就憑你,能攔住本座?”
道人臉上臉上笑意輕淡,平靜道:“世人都說我道門最擅以多欺少。”
話音落下,一朵巨大青蓮在道人身後緩緩綻放,又有兩位黑袍大真人自青蓮中邁步而出。
三位大真人成三才陣勢而立,將慕容玄陰的所有去路全部封鎖。
這三位大真人皆是十樓以上的修為。
就算慕容玄陰地仙十六樓以上的境界,也不敢說無視這三位大真人的聯手阻攔。
秋葉雖然不曾帶著道門的諸位大真人去以多欺少,但也不容許別人擅自攪局,壞了規矩。
慕容玄陰“嫵媚”地笑了笑,緩緩說道:“日月星三才,三位大真人,好大的陣仗啊。”
——江都,東湖別院。
別院臨水而築,一半建於陸地湖岸,一半建於碧波湖面,每逢夏日,絲絲水氣由腳下向上透出,涼沁入體,實乃一等一的避暑所在。在大鄭年間,常有些士子文人結伴來此,半是賞景半是遊湖,若是幸得別院主人相邀,能往別院一行,更是能在友人面前大大露臉的談資。不過別院主人向來深居簡出,也並非是那好客之人,故而極少有人能入內一探這深幽別院,多半只能是在外駐足遠觀而已。
改朝換代之後,別院易主,變成了林皇后的名下之物,在二十多年前,林皇后與他人有過一場賭約,賭注就是這棟東湖別院,最後結果是林皇后輸掉了賭約,別院再度易主。
女子盈盈而立於湖邊,手裡拿著一張薄薄的信紙,沉吟不語。
信的落款只有慕容二字。
女子正是這棟別院的現任主人,別院的第一任主人叫唐聖月,第二任主人叫林銀屏,她是第三任,她叫張雪瑤。
在同代女子中,以姿容而論,她足以名列三甲。
如今的張雪瑤雖然風韻不減,姿容甚美,但到底是不複當年的風華絕代,從相貌上來看已經是個三十多歲的婦人,不過若是與當下已經白發蒼蒼的公孫仲謀站在一起,恐怕沒誰敢相信兩人竟會是夫妻,而且在年輕時也是一對金童玉女般的璧人。
她手裡捏著慕容萱寄來的信箋,仿若有千鈞之重。
信上只有寥寥兩三言,“近聞尊夫欲歸鄉,然風高浪急,若貿然出行,恐有不測之憂,望賢伉儷三思而行。”
女子輕聲道:“三思而行,那就是勸他放下了,他若是能放下,他還是公孫仲謀嗎?我若是勸得了他,我們夫妻二人又何至於如此?”
女子幽幽歎息一聲,信箋從她指間滑下,掉落到湖面上,很快就被湖水濕潤浸透,緩緩沉入水下,沒有驚起半點漣漪。
張雪瑤似乎是早就料到了這一天,神情平靜,看不出悲喜。
她就這麽站在湖邊,望著一汪碧水,怔怔出神。
只聽女子喃喃自語道:“黃龍三年,張家和公孫家覆滅,次年,你我兩人成親,這東湖別院,是你我二人成親的地方,那時候咱們什麽也沒有,只有兩人兩劍而已,在這兒拜了天地,也在這兒圓了洞房,屈指算來,咱們成親四十六年了,著實不算短了。”
張雪瑤自嘲道:“你固執,我也固執,誰也不肯向後退一步,於是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這些年來,我一直在這兒,從未離開過,你可曾回來過一次?哪怕是你明知此去凶多吉少,也不肯來見我一面,我就這麽惹你生厭嗎?”
張雪瑤不知是哭是笑,“公孫仲謀,你就是個自以為是的混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