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8章 君子之義小人心
承平二十年的時候,公孫仲謀曾在巨鹿城的金玉苑中包下一個院子,其中花木扶疏,草木青青, 鬧中取靜,讓剛剛走出西北寒苦之地的徐北遊大開眼界,不過當徐北遊來到江都之後,方知巨鹿城的所謂行院不過是小打小鬧,不如江南遠矣。
此番重回巨鹿,徐北遊想來想去, 還是去了金玉苑,沒想到當初公孫仲謀竟是將那座院子包下整整十年, 如今遠未到期, 於是他就順理成章地再次入住這裡。
院子依舊,物是人非,徐北遊坐在廊下的一張太師椅上怔然出神,劍匣安靜立在身旁,秦穆綿背負著雙手站在天井中,環顧四周,一如當年那棟臨湖小築。
過了一會兒,徐北遊回過神來,竟是從劍匣中取出一本儒家十三經之首的《易》開始慢慢翻閱,儒家十三經,聽著名頭很大,實際上只要是儒生就曾讀過,甚至有許多記憶驚人之輩還能背誦如流,正如道家的《道德經》, 直指大道不假,可從未聽說過有人能憑借道德三千言就能證道飛升的。
秦穆綿斜瞥了一眼, 起先不以為意, 片刻後就有點好奇了, 忍不住道:“你一個劍宗弟子,怎麽想起讀儒門典籍了?要讀也該讀一讀道門的典籍,天下術法出道門可不是一句空話,再者說了,劍道本就是一家,其中頗多相通之處,對於你的修為大有裨益。”
徐北遊從手中書本上抬起頭來,說道:“劍道一家不假,我劍宗五大劍道中的仙道劍便是出自道門一脈,不過這麽多年下來,劍宗也不局限於當初的道門一家,也曾博采眾家之長,儒門曾言君子必佩劍,自重以養德,於是我劍宗祖師從中汲取菁華,從王霸之爭中摘出王道劍和霸道劍,又有王霸極致處的聖道劍,再加上詭道劍,共同構築出支撐劍宗的五大劍道。”
秦穆綿問道:“你現在是什麽劍道?仙道劍?聖道劍?”
徐北遊搖頭道:“都不是,以我現在的境界而言,還支撐不起這兩大劍道,如今算是半王半霸,我曾有幸體會上官師祖的境界感悟,五大劍道齊聚,舉世無敵是霸道劍極致,睥睨世間則是王道劍極致,還有單純以劍術殺伐第一的詭道劍極致,只是另外的聖道劍和仙道劍卻無太多感悟,興許當時也曾有過,事後卻迅速忘卻,就如南柯大夢,夢中刻骨銘心,醒時了然無痕。”
秦穆綿鄙夷道:“說白了不就是半桶水嗎,你小子整天滿腦子怎麽上位做人上人,沒有半分心懷天下的格局心胸,能練出仙道劍和聖道劍才是有鬼了。”
徐北遊無奈道:“雖然這是明擺著的事實,但還是請秦姨不要說得這麽直白,我也是要面子的。”
秦穆綿嗤笑一聲:“面子幾斤幾兩啊?”
徐北遊苦笑無言。
秦穆綿道:“不過話又說回來,其實心懷天下與做人上人並不衝突,你心懷天下必然是因為想要改變這個天下,想要改變這個天下,隻做一個小人物是不行的,必然要身居高位,只有這樣你才能有足夠的力量去改天換日,單人之力有時而窮,而眾人之力卻能勝天。”
徐北遊若有所思。
秦穆綿拿起碧玉葫蘆喝了一口酒,接著說道:“儒門聖人有言,君子懷德,小人懷土,君子懷刑,小人懷惠。意思是說君子為了道德仁義可以志在四方,而不把自己僅僅局限在故土之上,小人卻只顧留戀鄉土而不知推行道義;君子敬畏規矩,避免因為違背道理和規矩而身遭刑戮,小人卻隻考慮是否有利可圖。南歸,我希望你日後能做一個君子。”
徐北遊輕聲自語道:“君子,視思明,聽思聰,色思溫,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問,忿思難,見得思義;君子不妄動,動必有道;君子不徒語,語必有理;君子不苛求,求必有義;君子不虛行,行必有正。”
說話間,徐北遊伸出手指在身前行筆勾畫。
劍氣森然。
……
靈武郡王府,蕭世略讀完了蕭摩訶讓他讀的那份卷宗,心頭複雜難言,說不出是震驚還是什麽。
他以前也隱約聽說過江都徐公子的說法,只是一直沒有當作一回事,畢竟江都與巨鹿城距離何止萬裡,那位徐公子在江都再如何隻手遮天也與他無甚關系,可時至今日,他卻猛然發覺,這位徐公子其實與自己大有關系。
從兩家長輩之間的關系而言,算是世交,那麽蕭世略本應與徐北遊各自承繼父輩之間的交情,只是因為種種原因,他與這位徐公子站在了對立面上,若是徐北遊不成器也就罷了,他也不在意這種所謂的世交,關鍵是如今的徐北遊已成氣候,絕不能等閑對待。
首先,這位徐公子不僅僅是公孫仲謀的弟子,還是當朝次輔韓閣老從小養大的養子,韓閣老無妻也無子,這位被他親手養大的養子是他將來的送終之人,與親子無異,與尋常權貴世家的義子不可同日而語,至於韓閣老的分量如何,更是不用多言。
其次,即使沒有韓閣老,徐北遊在江都的權勢地位也很是不俗,先後敗退慕容玄陰、太乙救苦天尊、張召奴之後,在三位江都老佛爺的支持下,再度與慕容玄陰和佛門結盟,驅逐江南道門杜海潺,又與謝蘇卿、禹匡交好,在江都交織出一張讓道門也忌憚三分的大網,其權勢比起一些有名無實的藩王還要大上幾分。
換而言之,除非蕭世略現在就能繼承靈武郡王的王位,否則還沒有與徐北遊平起平坐的資本。
就在這時,門外有人輕聲傳話打斷了他的思緒,說是王爺請世子殿下去他書房一趟。
蕭世略滿頭霧水來到蕭摩訶的書房,見禮過後,蕭摩訶開門見山問道:“先前我讓你想一想自己的寶到底押錯沒有,你可曾想明白了?”
蕭世略略微斟酌思量,小心回答道:“是孩兒錯了。”
蕭摩訶指了指桌上一封剛剛拆開火漆的密信,“算你還有些自知之明,這是剛從帝都送來的消息,你自己看吧。”
蕭世略疑惑地上前拿起密信,然後臉色變得極為震驚,穩了穩心神之後,這才輕聲問道:“此事是真的!?”
蕭摩訶平淡道:“此事是從宗人府那邊傳來的,應該八九不離十。司禮監掌印張百歲已經親自傳旨,諭令宗人府、司禮監、禮部合議公主出嫁事宜,江南製造局、巾帽局、針工局、內織染局著手準備公主、帝婿之吉服衣冠及陪嫁等物,同時欽天監測算吉日吉時以備陛下選用。”
蕭世略臉色晦暗,不知所言。
蕭摩訶揮了揮手,道:“接下來該怎麽做,你自己思量。”
蕭世略小心退出書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