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5章 西北春風分外寒
如今天下總共發生了三大戰事,也就有了三處戰場,分別是江南、東北、西北,分別對應所謂“三藩之亂”中的三大藩王, 魏王蕭瑾、鎮北王林寒、遼王牧棠之。
僅以戰爭之激烈程度而言,無疑以江南戰場為最,其次便是西北戰場,如果說江南戰場是水軍和各種攻守利器的巔峰,那麽西北戰場就是騎軍交戰的巔峰,後建的鐵浮屠早在當年的五王之亂後,就已經被證明是時過境遷的紙老虎和花架子, 太平日久,戰力廢弛,再不複當年攻打大楚書的無敵戰力,於是天底下最強的兩支騎軍就是大齊的西北左軍和草原的王帳騎軍,此時兩大騎軍交手,堪稱單純人力的巔峰。
草原王庭舉族南下,擺出舉國傾力一戰的架勢,若說換成其他時候,以大齊的國力,以及西北左軍在西北多年的經營布置,想要擋住草原攻勢並不算難,甚至如魏無忌與張無病所說那般,就是西北軍反攻草原也不是不能。
可現在卻是不一樣,因為魏王、牧王和道門的壓力,大齊朝廷不得不把主要精力放在江南戰場上,西北左軍只能孤軍奮戰, 在如此情形下,不但沒有援軍,而且還要確保西北不能半分有失, 難免要束手束腳,自交戰之始,便頗為吃力。
如今西北左軍的士氣仍在,不過全軍在連番苦戰之後,卻是極為疲憊,不得不暫時退至涼州休整,等待下一次大戰的來臨。
雖然戰事略有不利,但整個中軍大帳的氣氛還算平和,沒有太多悲觀,畢竟西北左軍和草原騎軍做鄰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更不是初次打交道,甚至在幾十年前,雙方還曾經並肩而戰,雙方都是知根知底,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西北軍很難出現像江南軍那種大敗,這注定是一場曠日持久的大戰。
烏鞘嶺自古便以山勢峻拔、地勢險要而聞名於世,也是西涼走廊的門戶和咽喉,歷來是兵家必爭之地。大楚朝時,曾在烏鞘嶺修築城牆和烽燧,安門和安遠分居嶺南和嶺北,便是依靠城牆和烽燧相互依托。若取涼州則必先取西涼走廊,若取西涼走廊則必先取烏鞘嶺,若取烏鞘嶺則必先取安門安遠兩堡。
從兩堡到敦煌一線,注定是雙方接下來的主要戰場。
當年徐林便是在這裡因為兩場大戰而聲名鵲起,先是在大鄭神宗年間,以敦煌據城而守,大敗與草原各部相互勾結而一起南侵的後建名將呼延灼灼,藉此一戰榮升大都督。
十幾年後,已經改弦易幟的徐林再次率軍兵臨城下,不過這次不再是守城,而是攻城。當時敦煌城中還有十萬守軍,硬是被徐林的八萬人馬堵在城中,不敢出城迎戰,只是死防固守。
同時這還是魏禁的首戰,因為西涼走廊已被攻克的緣故,魏禁得以連夜奔襲玉門關並親自督戰,屬下眾校尉親身陷陣,此戰慘烈無比,激戰至次日凌晨,魏禁死傷兩千余人,下令休整後,午時時分再度攻城,魏禁心腹校尉親自領隊攻上玉門關城頭,力戰而亡。魏禁帶領督戰隊立在中軍處,無動於衷。一直激戰到傍晚時分,魏禁手下校尉已經全部陣亡,魏禁下令擂鼓助陣,當轟隆的擂鼓聲響起時,這位日後的大齊第二位大都督親自率隊攻城,在魏禁親自陷陣之後,原本已經疲憊不堪的士卒士氣大振,竟是一鼓作氣攻上了玉門關城頭,魏禁渾身浴血,一身刀傷不下十二處,而魏禁的近衛親兵更是全部陣亡。
一個時辰之後,魏禁大軍攻陷了玉門關。
這一戰,是大齊先後兩任大都督第一次聯手作戰,就像冥冥中自有天意的新老交替,不過如今二人都已不在人世,物是人非。
張無病登上安門堡的城頭,眺望遠處一河之隔的秀龍草原,春末的塞外仍是有著極為刺骨的寒意,自草原上吹來的朔風撲面吹來,仿佛是凌厲的刀刃,要在面龐上割出口子。
數位西北左軍武官隨行其後,俱是沉默不語,如果說徐北遊是撐起東南半壁的柱石,那麽張無病就是擎起西北天幕的一柱,此時僅僅是看著這個後背略有彎曲的身影,便仿佛能感受到其身上所肩負之重。
張無病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用雙手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臉頰,緩緩說道:“江南那邊已經到了決戰的時候,在那邊有結果之前,我們這邊仍舊要繼續維持與草原的對攻之勢,不得有半分差池。”
所有武官仍是沉默不語,不過各自臉上又都有不同程度的詫異。
之所以沉默,是因為這是早已在預料之中的事情。之所以詫異,則是因為這一天來得比預期中更早。
張無病收回視線,重新挺直脊背,仍舊是那個屈指可數的武道大高手。
張無病徐徐說道:“如今江南的局勢,自洞庭湖一戰之後,禹匡的江南後軍就已經被徹底打殘,只能龜縮於兩襄據城而守,雖說朝廷硬是從趙無極那裡要來了十萬大軍調往江南,但是遠水解不了近渴,在這之前,要看禹匡能否堅持到十萬大軍抵達湖州。”
“如果禹匡能夠撐住,有江北的十萬中軍,還有蜀州的前軍,再加上兩襄的江南後軍,魏王在江南的敗亡之日不遠,只要江南戰事結束,蜀州前軍便能馳援西北,我等便可與草原展開決戰之勢,一錘定音。”
“可如果撐不住,兩襄失陷,使得後來的援軍陷入到江南的泥潭之中,那麽我們就徹底成了一支孤軍,只能由攻轉守,坐以待斃。”
所有的武官緘默不語,臉色凝重。
張無病忽然笑了笑,“當然,也不是只有這兩條路,我們還能孤注一擲,丟棄中都,丟棄陝州和涼州,二十萬鐵騎奔赴中原,與江北的中軍匯合,這樣仍舊可以保住半壁江山,可如此一來,蜀州和江南就完全暴露在草原鐵蹄的面前,東南半壁再無幸理。”
張無病轉過身來看著這些袍澤屬下,平靜說道:“我不希望有那一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