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九衢輕笑一聲。
“用兩個孩子換來了榮華富貴。那下一步,張樞直打算怎麽做?父憑子貴?等著孩子當皇子,做皇儲,登基為帝,自己當太上皇不成?”
周憶柳被他的說法嚇得腳軟,跌坐在地。
“郡王明鑒,婢子只是局外人,什麽都不知道呀……”
“你親親熱熱喚他一聲姐夫,怎會不知情?”傅九衢懶洋洋的聲音裡聽不出喜怒,幽冷的目光掃過來時,深邃難辨地低笑一聲。
“更何況,你與你姐姐是雙生姐妹,單是樣貌就有七八分相似,怎會是局外人?”
周憶柳打個寒噤。
傅九衢看她的眼神太可怕了。
好像會將人拆吃入腹。
周憶柳下意識避開他的眼神。
“也,也不是很相似的……姐姐性子與我……很不一樣。”
傅九衢忽而一笑,“不是說什麽都願意為我做嗎?本王尚未開口,你便不肯了?”
周憶柳腦子缺血般發寒發冷,在傅九衢危險的目光裡情不自禁地縮著身子。
“郡王要婢子……做什麽?”
傅九衢:“要你的命。”
周憶柳瞪大眼睛,看著傅九衢眸底裡的陰霾和殺氣,畏懼得混身發抖,嘴皮囁嚅半晌才發出聲音。
“婢子願意為郡王赴湯蹈火,做什麽都可以?便是郡王要婢子的命,婢子也願意給你…………只是,婢子不懂,婢子賤命,郡王要來做什麽……”
傅九衢聽著周憶柳動人無比的情話,指尖漫不經心地拿起那一張冷金箋,慢條斯理地撕碎,放到火爐裡,看著火舌舔舐,聲音涼薄帶笑。
“我不知道張巡許了你什麽好處,但我能給你的榮華富貴,一定是他給不了的。”
周憶柳一愣,呆滯般看他。
“郡王要對付張巡……?”
“他不配。”傅九衢唇角挽出一抹冷冷的笑,“一個貪慕虛榮的傀儡而已,不值得本王對付……”
周憶柳怔愣一下,越發看不懂面前這個男子。
“那婢子……不懂爺的意思。”
傅九衢冷嗤一聲,“做周憶棉,做一念和二念的親娘,不比做長公主府裡的婢女更尊貴嗎?”
周憶柳一怔。
燭光一跳,映入她驚恐的眼睛裡。
傅九衢已然別開臉去,那一襲白衣黑發的影子如同妖魔。
周憶柳低低地問:“郡王做這些都是為了張小娘子嗎?為了給小娘子報仇,你便憎恨所有不肯出手救她的人,包括你的親舅舅?婢子不懂,張小娘子究竟有哪裡好,郡王竟為她不管不顧……郡王明明知道我不是我姐姐,官家不會相信。更何況,張巡認識我,他不會分不清楚我和我姐姐的區別……”
“會的。”傅九衢看著她的臉,毫不掩飾地譏誚,“官家只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
“郡王是想讓婢子去送死嗎?”周憶柳突然輕笑一聲,像是豁出去了一般,直視著傅九衢,滿心滿眼的愛戀與癡迷。
“我愛慕郡王,這麽多年,郡王一點都感覺不到嗎?我願意為郡王做牛做馬,肝腦塗地……郡王卻不曾為我心疼一分,我就如此不堪,如此下賤嗎?”
傅九衢看著她的眼睛。
“現在死,還是享盡榮華富貴再死,你可以二選一。”
周憶柳臉色一變,“郡王不是如此狠心的人,不會將我推入火坑的……”
傅九衢漆黑的眸底跳躍著燭火,幽深而冷冽。
“當初辛夷離京南下,我本已做好萬全之策,可是不巧,你在嶽州見到了她……這件事是怎麽傳到官家耳朵裡的?需要本王提醒你嗎?小周娘子,你和張巡做的那些事,足以讓你死一百次!”
周憶柳臉色不停地變幻,傅九衢卻隻一聲冷笑。
“我沒有動你,正是你這張臉,尚有用處。換言之,如今你只剩這張臉了……不要不識抬舉。”
“不!我不是我姐姐,我不想去跟別的男人……”周憶柳突然失心瘋般歇斯底裡地嚎叫。
她聽懂了,聽懂了傅九衢所有的話。
在傅九衢的報復局裡,她的存在只是一顆棋子,沒有生命沒有感情。
“郡王,婢子求你,婢子求求你了。”周憶柳突然撲上去,緊緊抱住傅九衢的腿,臉貼在他膝蓋上,卑微地哭道:
“婢子畢生之願,是為郡王鋪枕暖席,沒有郡王,就算是天大的榮華富貴,婢子也不想要……”
咚!嗵!
周憶柳聲音未落,身子突如離弦之箭,被傅九衢一腳踹開,後背重重撞在案幾上,發出一道沉悶的巨響,疼得她抽搐般弓起腰,痛苦而扭曲地帶淚搖頭。
“求你了……郡王……婢子不願意做別人,婢子隻想留在郡王的身邊,求郡王給婢子一點點憐愛……一點點就好……”
“這麽說,你是不想要這張臉了。”傅九衢輕描淡寫的聲音裡,是徹骨的寒意,周憶柳甚至都沒有看清他是如何拔出的匕首,但見眼前寒光一閃,那鋒利的刀刃便落在了她雪白的臉上。
“你不肯做周憶棉,那我就把你這張臉皮,一點一點剝下來,做成人皮面具,再造一個一模一樣的周憶棉……”
周憶柳驚恐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傅九衢。
“你見過活剝人皮嗎?”傅九衢的聲音帶一絲笑,可以聽出他心情似乎不錯,用冰冷的語調說著最殘酷的事情,聽得周憶柳渾身血液都涼了下來,止不住的戰栗。
“你既然願意為我付出一切,那先給一張皮吧。”
“不!”周憶柳膽戰心驚地看著那冰冷的刀鋒在傅九衢血色的眸子裡跳躍,刀尖入肉的疼痛,讓她發出一道可怕的慘叫。
“郡王……饒了婢子……”
“我很久沒有剝過人皮了。手生,你忍著點。”傅九衢修長的指節輕撫刀刃,像在研究從哪裡下刀一般,漫不經心地觀察片刻,刀尖生生刺破周憶柳的肌膚,往裡挑。
“啊!”
周憶柳慘叫。
最深的恐懼不是來自疼痛,而是傅九衢森冷可怖的殺氣。
哪有什麽憐惜?傅九衢就不是人。
在傅九衢的眼睛裡,她更不是人,甚至不如臨衢閣裡他飼養的那些貓,就如同一個沒有生命的玩偶一般,要殺便殺,要剮便剮。
那巨大的恐懼感幾乎瞬間攝奪走周憶柳的神魂。
什麽愛什麽情都在這一刻灰飛煙滅。
“郡王……我願意,我什麽都願意……婢子願為郡王做牛做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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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門打開再合上,紗簾飄飛。
曹翊等了兩盞茶的工夫才得以見到傅九衢,沒有想到會看到一張慘白陰冷的臉,偏生又生得唇紅齒白,像是剛喝過人血似的。
曹翊進門的時候,地上的鮮血還沒有來得及擦盡,傅九衢正在瓷盆裡沐手,那一副慢條斯理的模樣,分明是飲血殺人後的心滿意足。
“你做什麽了?”曹翊皺眉。
傅九衢緩緩扭頭,“這麽久不見,曹大人還是這樣關心我?”
曹翊看著他雪白的面容,削瘦的身形,眉頭越蹙越緊。
“斯人已矣……重樓,你要節哀。”
傅九衢的手指微微一頓,接過孫懷遞上來的帕子。
“那我便恭賀曹大人新婚大喜吧。”
沒頭沒腦的話裡,是徹頭徹尾地冷意。
曹翊忍不住脊背一緊,“重樓,我不是你的敵人……”
“所以你還活著。”傅九衢淡淡地笑。
曹翊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廣陵郡王,溫和的聲音裡說不出的狠戾,陰冷,也狂妄。
他感覺自己可能錯過了一些什麽,那種一瞬而過的感觸,抓不住,讓曹翊心底生寒,不由生出幾分焦慮。
“你何必這樣偏激?”
傅九衢:“當你數著日子往下過的時候,就會知道了。”
曹翊一怔。
隨即,幽幽歎息。
“你這身子別再胡亂糟蹋了……她若是見到你這般,得有多生氣?你不為自己,也當為她想一想……”
傅九衢眉頭微凝。
十一說,她無處不在。
那她是不是正在她所在的那個空間裡,看著他的一言一行?
她是不是也在日日夜夜地關心他,思念他,正如他想她一般?
曹翊看他安靜下來,以為自己的話終於讓他聽入了耳朵,趕緊上前將不停灌冷風的窗戶關上,再回頭,卻看到一雙閃著幽幽寒光的眼,直勾勾地盯著自己。
曹翊嚇了一跳。
“你做什麽?”
傅九衢冷冷湊近他,眉目帶笑。
“聽說張貴妃找皇后要儀仗出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