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的面容介於少年和青年之間,清朗如風,又劍眉星眸,帶著一股硬挺堅毅。
他看向裴夕禾,白袍衣角在風中微動,隱隱可見上面細碎的銀絲繡紋所折射出來的如水般的光點。那星眸中帶著點好奇,似乎在疑惑怎麽會有兩個人加一隻狐狸從天而降。
赫連九城覺察到了裴夕禾微深的眸色,他雖然身處湖泊中卻不沾半點的水漬,有著一層淡淡的法力光輝將他的身軀包裹,輕盈一躍就落到了裴夕禾的肩頭,有些戒備地看向那小山坡上的男子。
“這男子我也覺得有些異樣。”
他暗中傳音給裴夕禾,卻未曾做出什麽異常舉動,僅僅是扮演著一隻稍有靈智的妖獸。
明琳琅的法衣在降落之時帶來的高溫下有些許損傷,在靈力的湧入下剛被修複,她這時候抬眼便也瞧見了那男子。
她朗聲道:“不知閣下何人,如此盯著我等未免過於冒犯了。”
那男子似乎才反應過來自己的不妥,忙補救地說道:“實,實在不好意思,是在下失禮了。”
他想要走上前來好生道歉一番,可是又在小山坡上相隔著不長不短的一段距離,一時之間居然有些手足無措。
漲紅著一張臉,他才反應過來,立即拱手賠禮道:“實在是我冒犯,還望兩位道友海涵。”
他皎白的耳垂微紅,語氣中帶了些不好意思,低聲說著:“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好像和這位道友相識已久,叫我一時晃神。”
此話雖輕,可裴夕禾和明琳琅修為深厚五感六識都敏銳無比,怎麽會聽不見?
此話明顯是對著裴夕禾所說的。
明琳琅微微皺眉,而裴夕禾卻是心頭一動。
同樣的,熟悉感?
她向來不相信世上存在什麽“湊巧”“正好”的荒唐事,裴夕禾清楚無比,自己絕對從出生到現在都未曾見到過這人,哪裡來的熟悉感?
那男子拱手賠罪後便是幾步輕點,空氣之中不帶半點波動,他卻已經出現在了湖泊邊上,裴夕禾和明琳琅對視一眼,同樣是縱身一躍便離開了湖泊來到岸上。
他屈身作禮,朝著兩人一狐正式賠禮道歉。
裴夕禾眼中有著細密隱晦的墨金色銳光一閃而逝,她心頭格登了一下,此人的氣息極為內斂,卻能察覺到一股渾然天成的圓滿之感,絕不是尋常修士。
她靈識敏銳卻也窺不穿他半點修為境界,但能確定的便是此人實力莫測,周遭的天地五氣似乎和他相融,如此便有她師兄趙青塘那一招隨心意刀的氣韻。
這意味著這修士無論是心境還是修為都極為不俗,一念若動便可調動天地之力。
裴夕禾已然盡力掩蓋自己探察他氣息的動作,可是還是被這男子所覺,他卻並未露出任何被冒犯的不虞,而是對著裴夕禾道。
“道友好奇我的修為?我如今是剛剛踏入化神境,不過我的體質特殊導致他人很難察覺。”
他語氣中含著笑意,更有幾分親厚讓人不僅心生好感。
裴夕禾心道自己莽撞,那股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實在是前所未有的濃烈,加上近日以來發生的事情大多一番風順叫她失了些謹慎,實在是不該。
她拱手道:“此番是我莽撞,多謝道友寬宏,不知道友出自何門何派,瞧著年少便有如此修為了?”
他眼眸眨了眨,閃動著些許笑意,出塵俊逸的五官卻帶上了點不相符的憨厚卻不叫人覺得違和。
“道友不也是化神境嗎,論起修為年歲,我可不如你啊,我小門小派,師承東域乾清洞,一脈單傳,師傅早早仙逝了,我也算是磕磕絆絆修煉到此。”
裴夕禾在心裡思量,乾清洞?沒聽過,畢竟小門派的道統多如牛毛,倒也正常,可要想偽造卻也簡單至極,眼前此人語氣之中不似作假,她卻留有幾分懷疑。
而你來我往,裴夕禾和明琳琅也是各報家門。
“在下昆侖弟子。”
“我出身上一元刀。”
裴夕禾問出了她最關心的問題,她也不知道為何心中已經有了揣測,來得毫無緣由。
“不知道友姓名道號,說不得我曾聽聞?”
那出塵俊逸的男子灑然一笑:“我名柳青辭,道號長清,是師傅仙逝之前所取,之前都從未出世,如今步入化神也算是修為有所成,這便是來歷練一番。”
赫連九城能夠感覺到裴夕禾在聽到柳青辭這三個字的時候身形有一刹那的僵直,但轉瞬即逝,若非是他呆在她的肩上也無法感知到這種變化。
他的心中出現了一股果然如此的感覺,那洞府和陣法的背後主人留給裴夕禾“殺柳青辭”的四字箴言,便是暗示著裴夕禾和柳青辭會發生不可避免的交際。
無需刻意尋覓,時機一到,此人便現身。
裴夕禾心中驟然起了純粹的殺意,她不知道此人究竟是善是惡,也不知道他和她之間為何有那股詭異至極的熟悉。
她不曾無端殺人,此刻卻想不顧一切地直接催發體內血脈強動大日金焰將此人焚滅,誰管會不會背上什麽因果血債,她的命硬得很。
可是不能,因為殺意一生的時候她便是感覺到了一股冥冥間的預兆,是體內神烏血所發出的。
這是警告。
而赫連九城也是在此刻朝著她傳音道。
“不要動手!九尾天狐可上聽天意開啟第三眸,我剛剛以其觀此人,他修為確為化神初期,論起底蘊深厚遠遜色於你,可是我察覺到了足以比肩我家老祖的一絲氣機在其體內,你境界尚低,恐怕催發大日金焰也無法將之一擊致命,倒時候反倒麻煩。”
狐狸的聲音格外虛弱,天狐的第三眸是他至今都未曾在裴夕禾面前施展過的神通,因為其效用不在於殺敵布陣,對他自身而言更要燃燒一部分血脈之力才能開啟。
但這神通極為不凡,專破遮掩法門,還可干涉天機,追溯因果。剛剛感覺到裴夕禾殺機一動他便是下意識地心悸,立刻開啟了此法觀柳青辭。
裴夕禾心中的殺意宛如曇花一現般逝去。
如果做不到一擊必殺,那就不要打草驚蛇,這點上她和赫連九城一般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