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高大的身影在出現在內室門口,男人臉上布滿了縱橫交錯的傷疤,驚悚,寒氣逼人。
韓清婉下意識地往床裡退了退。
從一開始,她就很懼怕這張臉。這個侍衛盯著她的目光委實很嚇人,就似隨時會殺了她一般。
她曾送他點心吃,他拿著點心一邊大口吃著,一邊如凶殘的狼一般緊緊盯著她。就似他吃的不是點心,而是她的血肉。
那晚幾番雲雨,她在間歇時,跟太子小聲抱怨了幾句,說這個侍衛看著居心不良,讓太子換掉他。太子當時在黑暗中冷笑了一聲,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你看著,也沒那麽討厭他。”
她後來反應過來,是太子吃醋了,又主動攀附他,哄他開心。太子的身上,疤痕累累。
她撫著他身上的傷疤問,“太子爺到底經歷了什麽?”
他說,“你左手下的這一處,是劍傷,是救被囚禁的母女三人時留下的。右手下的一處是狼咬的。”
她嚇得手猛地縮了回來,不明白太子儲君之尊,怎麽需要親手救人了。還有狼,狼不該是在野外嗎?
他猛地翻身壓了上來,如狼一般凶猛。
喬昆手裡拿著一疊白綾布,走到內室中央,往房梁上一扔,白綾布垂了下來,打了一個死結。
做完這些,他一步一步走到床前,目光森冷地盯著她。
韓清婉已經退到了床的最裡邊,退無可退。
她顫聲道,“我要見太子爺……即便是死,我也要死在他手裡。”
喬昆冰冷開口,“一樣都是死,為何非要太子爺送你上路。你看著,也沒那麽討厭我。”
和太子一般的聲音,還有,這句話……
韓清婉臉色驟變,驚恐地看著他,嘴唇顫抖,“是你……一直是你!長春園裡,也是你!”
喬昆冷笑,“韓二小姐看來是明白了,那就好,可以上路了。到了陰間記得跟你外祖父說一聲,你在人間經歷了什麽。”
說著話,人已經傾身上前,擒住她的手腕就拉到了身前。
韓清婉整個人崩潰了,嘶吼道,“你滾開……別碰我!你惡心!醜八怪!別碰我……”
她臉上是屈辱,是滔天的仇恨。她原來從來都沒擁有過什麽!他從一開始就在騙她!
她近乎癲狂地掙扎著,哭喊著,“太子,我到底做了什麽,讓你這般對我!”
喬昆不為所動,毫不遲疑地抱著她走到白綾旁,將白綾套在了她脖頸上。
喬昆松開了手,韓清婉痛苦掙扎著,臉色通紅,眼珠暴起。
她看到一個玄色的身影,不緊不慢走了進來,冰冷看著她。
他的聲音森寒,如同是從地獄裡傳來,“孤告訴你為什麽,你也曾經這麽勒死一個女子,現在,是你償還孽債的時候。”
韓清婉想說,她沒有。可她已經說不出來。
她的胳膊被抓住,往下一扯。
她甚至聽到了脖子間哢嚓的響聲。
……
趙宸下樓,出了洛園。
他看了自己的雙手片刻,仰頭看天。
天色鉛沉,又要下雪了。
這一切,才剛剛開始。攸寧想活下去,他還有很多事要做。
梁忠和衛霄在外面守著。
趙宸道,“去定國公府給韓銳報個信兒,韓清婉自縊身亡,讓他來將人領走吧。”
“是!”
梁忠領命離去。
喬昆沉默站在他身後。
趙宸看了喬昆一眼。
他臉色陰鬱,並沒有報仇後的暢快。
斯人已逝,活著的人做太多,終究是補不上心口那個窟窿。
且這種以牙還牙的招數,首先是要將自己變成自己最痛恨的人的模樣。傷人一千,自損八百。
喬昆以前,是以正直爽朗著稱,在軍中口碑極好。一場陷害,將人變成了鬼。
趙宸淡聲道,“當初你選擇跟著孤,也是為了等這一日。彼此都是利用。如今永平侯和她外孫女都死了,岑正章很快也會被正法,你大仇得報,也該到分道揚鑣的時候了。”
喬昆笑了笑,臉上的疤痕扭曲成一團,“卑職大仇雖得報,可太子殿下的大恩卑職尚未報答。殿下處境並不安穩,卑職又無別的去處,願終生隨侍殿下左右,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前世喬昆便是如此做的。
甚至,在韓攸寧慘死後,喬昆親手掐死了他的親生兒子,皇長孫趙琦。
之後他不顧一切地隻身闖皇宮救主,死在了亂箭之下。彼時太子府大勢已去,他那般決絕無異於以卵擊石。也不知全是出於忠心,還是對自己造下的孽的償還。
造下的孽,終究都是要還的。
別人的孽要還,自己造下的孽,也要還。
趙宸重重拍了拍喬昆的肩膀,“你願留下,孤歡迎至極。明年孤幫你娶個貼心的媳婦,陪你過安穩日子,生兒育女,共享天倫。”
喬昆苦笑,“卑職這個模樣,還是莫要害了人家了。”
“文千鈞你也認得,他瘸了腿傷了臉,不照樣娶了婆娘?”
看喬昆默不作聲,趙宸笑道,“你可別小看那玉娘,她曾經做過忠心護主的事,沒幾個女子能做得到。”
喬昆遲疑了片刻,“其實卑職一直奇怪,幾月前您派卑職前往襄平府,平了春風樓。可是因為玉娘?或者說,是為了昭平縣主?”
趙宸沒有回答,抬步往外走去。
喬昆跟在身後,“殿下,晉王……惹上他,要給您憑添許多麻煩。”
趙宸淡聲道,“孤清楚。”
衛霄扯了扯喬昆的衣袖,使了個眼色。
喬昆不吭聲了。
衛霄笑道,“太子爺,卑職方才打探過了,定國公現下正在府裡。卑職已經集結了一百精衛,到時定國公再帶上一百,倒也不必怕岑大將軍造反。”
趙宸問道,“今日是臘月二十幾?”
衛霄臉色有些不自然,“回殿下,臘月二十六。”
趙宸腳步微滯,“這麽說,今日是送嫁妝的日子。”
衛霄含糊其辭,“應該是……”
趙宸沉默,上馬出府。
經過晉王府時,一台台嫁妝扎著大紅綢,絡繹不絕地進了晉王府的大門。朱漆大門新刷的漆,紅的耀眼。
街道上送嫁妝的隊伍蜿蜒,紅彤彤的望不到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