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夫人上前福禮,笑吟吟道,“妾身當了半輩子全福人,卻是頭一回見這麽標致的新娘子,難怪晉王這般愛重。”
打從半個多月前晉王定了她做全福人,就把她九族給查了一遍,且還是光明正大大張旗鼓地查。
嚇得族人和親戚天天堵在她家裡,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讓她一定安分守己,別搞什麽么蛾子!一定慎之又慎,別惹了晉王不痛快!
還有今日,她剛進定國公府,定國公就頗“虛心”地向她請教:他脾氣不大好,這二十多年來死在他劍下的亡魂少說也有三五千,怕是他身上煞氣頗重。今日大喜的日子,有沒有必要系個紅繩什麽的避諱一二。她戰戰兢兢幫定國公在手腕上系了一根紅繩。
接著進了內院,成郡王妃又對著她明裡暗裡地提醒,意思很明確,但凡她有一點歪心思,成郡王先饒不過她!
就這架勢,借她一百個膽子,也不敢搞么蛾子啊!她幹了半輩子全福人,頭一回壓力這麽大!
她隻盼著晉王和晉王妃和和美美、早生貴子、子孫滿堂、白頭偕老!
就算自己親兒子成親,她都沒這麽誠心跟老天祈禱過!
思及此,常夫人臉上的笑意又真誠了幾分,“縣主這面相,看著就是夫妻恩愛多子多福的。”
韓攸寧總感覺常夫人太過恭敬了些,甚至有些戰戰兢兢。她笑著寒暄了幾句,去內室梳妝台前坐下。
“縣主,在上妝前先要給您開臉,這樣才能肌膚光潔明亮……”
常夫人說著話,看向韓攸寧光潔細膩的臉,其實……這一步省了也無妨啊。
白白嫩嫩,圓鼓鼓的,就跟剝了殼的雞蛋似的。
所謂開臉,就是全福人用五色絲線絞掉新娘面部的汗毛,意味著女子少女時代的終結。
常夫人的手法很熟練,一邊唱著開臉歌。
一絞短,二絞長,明年就是娃家娘。一觀金,二觀音,領嘞小孩成大群。美貌摘嘞彎又細,新人一生不受氣。粉白臉絞嘞賽銀盆,新女婿永世愛這個人。搽官粉,噴噴香,新女婿見了疼得慌。黑了牙床並頭睡,可別忘了嫂子好情意。
她這一番帶了幾分香豔的唱詞唱下來,不但韓攸寧紅了臉,在場的閨秀們也個個粉面含春。
全福人會攪動氣氛,又有成郡王妃和西府老太太打趣,成親的熱鬧氣氛便起來了。
雖然韓攸寧臉上隻一層細細絨毛,不過這般操作下來,臉上還是有些火辣辣的。
鈴兒端著一盆清香四溢的水過來,幫韓攸寧細細清洗了一遍面部,又在臉上敷上棕色的一層泥漿一般的東西。
臉上一片清涼,灼熱感消散,頓時舒服了許多。
內室裡清香怡人。
“玉香丸!”
好幾個閨秀不約而同地開口。
鈴兒在一旁解釋,“剛開完臉皮膚難免嬌嫩脆弱,若是緊接著塗脂抹粉恐怕對皮膚不好。玉香丸裡有好幾味藥材有鎮定肌膚,美容養顏的功效,我們小姐要敷面一刻鍾再上妝。如此,還能香噴噴的呢!”
一旁圍觀的閨秀若有所思,頓覺解鎖了玉香丸的新用法,暗暗決定自己成親時也要這樣奢侈一把。
韓攸寧對鈴兒的生意頭腦很是驚歎了一番,這個時候也不忘宣傳玉香丸!
常夫人幫韓攸寧按摩放松,一邊讚道,“縣主的臉嫩得就跟能掐出水似的,塗脂抹粉倒是多余,我給按按頭,捏捏肩,也算有點事情做!”
成郡王妃笑道,“你梳妝最有一套,總得讓她再美上三分才行,可別砸了招牌!”
常夫人頓感壓力山大,笑道,“待得迎親隊伍進了門,縣主吃過了湯圓面,便上妝梳頭換喜服,保準晉王爺掀開紅蓋頭時看直了眼,怕是酒席就沒心思吃了!”
成郡王妃笑道,“酒席還是要吃,晉王總是不動如山的,總該讓他有幾分酒意才好。”
她可聽郡王爺說,晉王年少時曾經被下了催情之物,被人尋到時神色卻清冷如故,眼中一絲情欲也無。房中女子被一劍斃命。
可郡王爺他們只在房內呆了片刻,便個個渾身燥熱。他們便以為晉王體內藥效被女子解了,或者那藥對他不起作用。
晉王在走出房間後,吐了一口血,後來服了藥才緩過來。有不信晉王能頂得住藥效的,還讓嬤嬤驗了屍,結果那女子尚是處子。
郡王爺就說,十幾歲的少年能有如此恐怖的自製力,除了是因心智堅韌之外,還是因他冷情,想捂熱他的心不容易。想讓他動情,也不容易。
她卻是擔心,晉王莫不是有疾?
她讓郡王爺今日去晉王府赴宴的時候送頭鹿過去,多敬晉王幾碗鹿血酒。
韓攸寧臉頰發熱,紅了耳根。
她已經好幾日沒見趙承淵了,他掀開紅蓋頭,當真會看直了眼?
她可沒見過他失態。他在她面前,的確總是不動如山,從容掌控著一切。
哪怕是親她時,霸道之余,似乎也在控制著局面。
——
定國公府外院喜氣洋洋,此時已經是賓客盈門。
議事大廳、會客廳裡賓客或坐或立,低聲交談。
定國公嫡女與晉王爺大婚,朝中上下誰都想得個機會到現場觀禮,如此也是他們身份地位的象征。
更關鍵的是,這場結親,以後的朝局必然大變。許多人的立場,也會跟著發生變化。
這次眾人齊聚一堂的婚宴,便是很好的觀察的機會。
能進定國公府門的,除了族人親戚,多是武將和部分朝臣。而宗親和另一部分朝臣,則是去了晉王府。
也有有能耐的,兩邊都得了請帖,在定國公府喝了送親酒之後,再去晉王府喝喜酒。
韓鈞身著暗紫色蟒袍,威嚴又喜慶,大馬金刀坐在上座,神色自若地與賓客族人交談。
可他耳朵卻是豎著,捕捉著大廳外年輕人的說話聲。
“怎麽樣,迎親隊伍到哪裡了?”
“估摸著還有一刻鍾就到了!”
還沒等人進來報信,韓鈞便猛地起身,大踏步出了議事大廳。
大廳內的賓客面面相覷,前一瞬還巋然不動的定國公,怎麽這麽不沉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