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后。

  怪談世界，慈急綜合病院。

  “噝噝。”

  土蜘蛛正行走在布滿血肉的回廊之中。

  它的那顆人類頭顱臉頰一張一合，時不時露出口器和滲人的尖牙。

  這頭長滿人類手腳的凶獸，行動沒有之前見到時那麽敏捷，甚至可以用遲緩笨重來形容。

  因為【精煉腐化油脂】效果到期，土蜘蛛現在每邁動一次，身上的那些人類手腳就會朝著血肉地板下陷，噗嗤噗嗤踩踏出惡心的膿水來。

  往常這種時候，土蜘蛛都會去醫院二樓深處的一間女廁，去找賣腳婆婆維護肢體，重新塗抹那些對抗地形下陷的油脂。

  這次也不例外。

  一切照常。

  對了，剛剛在朝二樓走的路上，土蜘蛛遇到了一個臉上敷白粉，塗紅妝，看起來像是木偶，動作機械的奇怪男人。

  還有一隻很弱小的小型怪談。

  這個土蜘蛛之前也曾遇到過。

  很弱，不值一提。

  很輕松就能解決掉。

  最近這段時間裡面，醫院裡出現的奇怪東西越來越多了。

  先是會自爆的生人，然後是塗白粉的木偶男人。而且像是割韭菜一樣，乾掉一茬，沒過多久又會從地圖的某處出現。

  但這都無所謂。

  土蜘蛛會解決掉這些帶有活人氣息的怪東西。

  殺戮是所有正常怪談的本能。

  對於像它這種滯留在裡世界的怪談而言，終極目標都是實現異訪，只要自如進出另外一個世界，它就能夠製造更大的殺戮。

  沒有賣腳婆油脂的加持，今天的路格外難走，它花了挺長一段時間才來到醫院二層的深處。

  可一抵達這裡，這頭外形怪異的凶獸就感受到了一些不對勁。

  它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息，活人的氣味。

  這股味道是屬於那個會自爆的生人的。

  “噝噝。”

  土蜘蛛的面頰再次張合。

  按捺不住的殺戮本能，驅使著它前行，越往前走那股活人的臭味就越發明顯。

  一直到女廁門口的走廊處，土蜘蛛看見了，看見了那個無論殺死多少次，都沒有從這個世界消失的生人少年。

  他就站在這條走廊的盡頭處，手裡拿著那柄籠罩著靛青光芒的鋒銳太刀。

  一道瘦長巨大的白色鬼影盤旋在他身側。

  完全被白粉覆蓋的臉，加上塗紅的嘴唇和眼皮，盡顯怪誕感。

  一隻猙獰的黑色巨犬，正弓著身子，趴臥在他的腳邊。

  黑犬正齜著牙，嘴裡發出警告性質的低沉吠鳴。

  土蜘蛛注意到，不管是那個生人還是那頭大犬，這時候都是踩踏在血肉地板上的狀態，腿腳絲毫沒有下陷。

  它還從他們的身上聞到了熟悉的油脂味。

  是賣腳婆的那種油脂。

  很顯然，那個卑劣的D級怪談叛變了，她倒向了這個生人的那邊！

  “噝噝！”

  土蜘蛛怒不可遏地嘶吼起來，臉頰驟然張開，恐怖密集的尖牙晃動，腥臭的涎水從它的口器中滴掛下來。

  死，都殺死！
  無論是這個惱人的生人，還是那個背叛的賣腳婆。

  都該死！
  ……

  神谷川按照和賣腳婆婆約定好的時間，利用狂死郎和小小老頭minni分散土蜘蛛的注意，自己則蹲守在了二層深處的女廁外走廊處。

  等了很久，才見到土蜘蛛踩踏著血肉地板現身。

  和之前預想的一樣，沒有了【精煉腐化油脂】的效果加持，那頭敵對凶獸應對蠕動血肉也顯得很狼狽。

  身上密集的肢體全都陷進了肉裡，行動起來滑稽而緩慢。

  “呦吼！好久不見。”神谷川揮動一文字向自己的對手打了招呼，“看看，現在是誰陷在血肉地板裡？”

  “噝噝！”

  土蜘蛛面對這樣的“友善問候”絲毫不給面子，口器打開，嘶吼起來，似乎暴怒無比。拔動深陷進血肉中的四肢，朝著神谷發起了衝刺。

  仇人見面份外眼紅！

  神谷川：“好大的火氣啊，連敘舊的機會都不給，還以為兩天不見你會挺想我呢……不過我已經答應過，要保住廁所裡那個老婆婆怪談的命了，所以此路不通。”

  手裡的一文字大概是感應到了強敵來襲，開始發出嗡鳴，輕輕顫抖。

  般若從背後輕輕摟住托起神谷，伴隨冰涼的貼合觸感，化為白色的面具，覆蓋在神谷川的臉上。

  鬼之假面，鬼神之力！
  “噝噝！”

  土蜘蛛因為行動不便的緣故，完全衝不起來，在血肉泥沼中前進一段後，抬起尾部吐出數道紅色的血線蛛絲。

  紅線鋪天蓋地，宛若恐怖的噩夢交疊編織，席卷而來。

  “阿！”

  “吽！”

  神谷川一進攻的蜻蜓構姿態高舉南泉一文字。

  並且熟練地呼吸吐納，一呼一吸之間，呼吸律動自然，肌肉協調暢快。

  腳下沒有了血肉地板的束縛，戴上妒面具暴漲敏捷屬性的神谷，像是一顆靛青色的子彈一般攢射而出，動能驚人！
  一文字縱砍著揮出。

  一字一天地，一刃一晨昏！

  在表裡兩個世界苦練許久的新奧義“秋毫一斬”被利落地施展了出來。

  霸道又鋒銳的一撇青色刀芒，將眼前羅網一般的紅線斬斷，切碎！
  “嗷汪！”

  與此同時，被特別囑咐過這場Boss戰盡量邊緣OB的犬神，身上紅光閃耀。

  火舌舞蹈跳躍，靈動又奔放，匯聚成一條條駭人的火鏈，向著周圍迸射蔓延。

  同樣是沒有了地板的束縛，犬神優秀的機動特性終於被發揮了出來。

  它一邊移動，一邊吞吐火舌，火焰燒得周圍的蠕動血肉發出畢畢剝剝的響聲，散發出熟肉的焦糊氣味，同時逼退了剩余的蜘蛛血線。

  紅色的蛛絲被一人一獸的陰陽師、式神組合清理完畢，這時候神谷川已經揮刀突到了土蜘蛛面前了。

  害自己受苦了這麽久的大敵就在面前。

  神谷腳下發力，照著土蜘蛛的頭顱就是一發牙突！
  狹長的一文字直刺而出！

  土蜘蛛因為失去了地利優勢，沒辦法躲閃，情急之下只能收回胸口處的密集手腳，護在臉前。

  神谷見狀，轉刺為挑。

  一文字自下而上勾勒出一道青色的弧形刀光，青光所觸之處，蒼白的斷肢橫飛！
  “還沒完呢。”神谷川自己的攻勢不減，同時還開口，“瑪麗！”

  “在你身後。”

  清冷的女聲給於了可靠的回應。

  在土蜘蛛肥大的尾部，血腥的紅霧洶湧而出。

  拖著巨大砍刀的瑪麗從霧氣裡面走出來，腳下複古的高跟靴子踩踏在血肉地板上，完全不會下陷。

  她的身邊潔白且捆綁有詛咒氣息黑發的折紙鳥唱著童謠，飛旋不斷。一共九隻紅色的玩具虛靈，從地板上扭動著矮小的身體爬了出來。

  土蜘蛛感受到從背後傳來的強大威脅，連忙揮動身上的手腳，同時吐絲阻擋。

  可是，在地形優劣勢被翻轉的情況下，這隻電話惡靈又哪裡是那麽容易被阻攔住的？

  最近在慈急醫院裡面過得過於憋屈，每場“遊戲”都以失敗告終，瑪麗早就憋了一肚子火了。

  “嘻嘻。”“哈哈。”

  虛靈們手腳並用，爬上了土蜘蛛的身體，拉扯它的肢體。

  瑪麗靈巧避開襲來的一團粘稠蜘絲，轉身騰挪後，厚重的砍刀自上而下，痛貫著砍砸下來！

  這一刀，不但剁斷了數不清的蒼白手腳，更是直接砸穿了土蜘蛛的尾部！

  身上的那些人類肢體，無論怎樣受傷斷裂，都不會對土蜘蛛造成太大的損耗，但唯有頭胸腹這樣的身體軀乾，是它的命門！
  “噝噝！”

  尾部受到重創，土蜘蛛吃痛嘶吼，身上密集的手腳胡亂揮舞。

  但這時候，神谷川還架著一文字在它身前呢。

  “別顧腚不顧頭啊。”

  眼看著土蜘蛛護住頭部的手腳展開，同時臉頰分裂，口器大張。

  神谷也不客氣，一枚【雷霆交織的硬幣】拋起，在陽雷陰雷疊加之際，橫揮一文字，直接把硬幣拍進了土蜘蛛的嘴裡。

  轟隆！

  銀白色，電弧閃爍的小硬幣沒入漆黑的口器。

  下一秒。

  紫白的雷芒從蜘蛛的胸部處迸射，直接炸穿了它的胸部，紅的、黑的、綠的、黃的濃稠粘液爆漿。

  土蜘蛛龐大的身軀軟塌塌地朝血肉地板倒下。

  這一發由內而外的陰雷爆破，算是直接將這頭怪物打到了重傷瀕死。

  “狗子！開飯！”

  神谷川揮刀轉頭。

  後面伺機而動的犬神，眼冒紅光，興奮又貪婪地撲出，帶著一身紅蓮業火，張開筋肉虯實的前臂，像是一隻大號抱臉蟲一般抱住了土蜘蛛。

  兩隻巨獸在血肉蠕動的走廊中蠻橫地衝撞在一起。

  喀嚓喀嚓！
  滲人的啃食聲驟然響起，不絕於耳。

  等犬神胡亂瘋狂地啃咬了一陣子，神谷川身上的金球鈴鐺掐準了時間晃動起來。

  是一直在依附物裡觀戰的敷寶，熟練地給老父親開出了鴻運。

  在紅氣升騰的罅隙，【製燭僧的抽血泵】轟鳴著飛出，直刺向土蜘蛛，抽離出一顆晶瑩的紅色心頭血後，才飛回到神谷川的身邊。

  C級的異化土蜘蛛，擊破！

  ……

  這場針對土蜘蛛的戰鬥，沒有發生任何意外。

  完全是按預估的那樣取勝。

  沒有慈急綜合病院的陰間地形影響，神谷川團隊的實力可圈可點，處理一隻被地形反噬的C級異化怪談，可以說是手到擒來。

  戰鬥臨近結束之際，因為有座敷童子在，得到了一枚C級的怪談心頭血。

  不過沒爆出其他的戰利品來。

  算是中規中矩的收獲。

  當然除去戰利品收入以外，這場戰鬥還有額外的收益，那就是犬神的實力提升。

  因為“刨屍吞孽”的技能特性存在，犬次郎的晉升途徑獨特。

  而目前，它不過只有E級而已，C級的異化土蜘蛛血肉，對於它而言，無疑是一味大補藥。

  “嗚汪。”

  土蜘蛛的屍體已經化作灰燼消散，犬神雖然吃到撐，但似乎還不夠盡興，只是短暫哼唧了幾聲，走回到主人的身邊，用碩大的腦袋親昵拱了拱神谷川的手。

  不過嘛，雖然吞食了大量蜘蛛肉，需要消化很久，但是犬次郎依舊沒有馬上晉級。

  神谷川估摸著靠吃怪談血肉，哪怕啖食的是上位怪談，晉升大概也並不能指望突飛猛進。

  畢竟一隻怪談的精華，那可全都凝聚在“心頭血”上，血肉殘骸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算是邊角料一樣的存在。

  吃血肉的話，就像是廢物再利用。

  是從邊角料裡面壓榨出營養和價值的行為。

  “雖然犬神食腐的特性，是利用本來沒用的怪談屍骨殘骸晉升，會給我剩下很多蠟燭錢，能空出很多資源投給瑪麗和般若。但是吧，因為食腐而導致了無法吸食燭火氣息……怎麽有種山豬吃不了細糠的感覺？”

  神谷川這樣想著，伸手拍了拍犬次郎堅硬的腦袋骨盔。

  “話雖如此，但高階怪談的血肉對犬神來到到底也算是好東西。估摸著我通關慈急綜合病院，絕對能讓它上到D級。”

  走廊上的戰鬥結束之後，躲在廁所裡的賣腳婆婆推著手推車小心走了出來。

  “大……大人。”賣腳婆婆有點磕巴。

  “哦，你出來的剛好。”神谷川朝她點了點頭。

  戰鬥打響之前，賣腳婆已經見識過神谷不穿【鬼之皮衣】的樣子，所以對於這位奇怪又強大的大人有“兩幅面孔”這件事情，倒是沒有什麽吃驚了。

  真正令她驚奇的是，走廊裡的戰鬥持續時間居然這麽短。

  已經把籌碼壓到神谷川這邊的賣腳婆，剛剛縮在廁所裡，擔心受怕祈求新出現在醫院的邪惡勢力一定要勝利。

  隻這樣提心吊膽了一會，戰鬥便結束了。

  出來一看，神谷川這一邊全員無損，而且都是遊刃有余的樣子。

  而土蜘蛛明顯已經消散在了這條血肉走廊之中。

  見到這樣的情景，賣腳婆婆不由地長舒一口氣。

  贏了！

  真的贏了。

  站隊新生的邪惡勢力，果然是賭對了。

  要是選擇協助土蜘蛛的話，現在估計連自己都要一起被清算掉。

  好險！

  “喂，老婆婆，別發呆啊。”正當賣腳婆一邊吃驚一邊慶幸之際，神谷川收了一文字走到了她的身邊，“我對你的表現非常滿意。我之前說過吧，只要你選擇棄暗投明，站在我這邊，就不會少了你的好處。”

  說著，神谷從【蜃氣布袋】裡面摸出了一枚小安魂蠟燭，拋給了賣腳婆婆。

  並說道：
  “先前我從你這裡借走了五罐油脂。實戰下來這東西非常好用，這蠟燭給你，就當是我們做了場交易。後續如果我還需要油脂的話，也不會白拿你的。只要你以後不惹是生非，安穩待在裡世界中，我相信我們會相處的非常好。”

  在神谷川看來，應對這種可拉攏的智慧怪談，大棒加蘿卜才是可持續發展道路。

  作為未來的鬼神共主，不能老想著從願意投靠自己的怪談身上剝削，偶爾也得給點甜頭。

  這樣才能把對方更好，更緊密捆綁上自家的戰車。

  賣腳婆婆手捧著安魂蠟燭，一時失語。

  她能從這枚白色蠟燭上，感受到一股柔和的力量。直覺告訴她，點燃蠟燭之後絕對有利無害。

  “而且從我這裡拿走油脂，給予其他物品作為交換嗎？”賣腳婆婆動了心思。

  五罐油脂和一枚蠟燭之間，是不是等價的先另說，就以物換物這種平等的交易態度，那絕對是之前土蜘蛛所沒有的。

  那頭凶獸從來都是靠著單純的武力逼迫賣腳婆婆做事。

  實力被穩壓一頭的賣腳婆，屈於它的淫威又不得不聽命於它。

  所以，新出現的這個靠山，無論從戰鬥力還是行為作風上，起碼都比土蜘蛛強，不是嗎？
  賣腳婆婆手拿安魂蠟燭，顫巍巍抬起頭。

  神谷川正手持入鞘的野太刀，一臉和善地看著她。

  在他的身邊，黑色的猙獰巨犬齜牙咧嘴；漂浮的瘦長鬼影死寂怪誕；面無表情的哥特少女洋裙染血，持刀靜立。

  六雙眼睛似乎都在死死盯著她。

  面對外形如此良善親切的新靠山手下，賣腳婆婆自然是感動地不行，急忙收了蠟燭連連點頭道謝。

  從今往後，老身就唯這位新出現的，武德充沛的神谷大人馬首是瞻了。

  真心的，不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