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與民爭利
范蠡所提出的這一番論言,著實是無懈可擊的。
齊國有屬、縣、鄉、卒、邑五個不同的地方行政區域劃分,政令得以層層上達,暢通無阻。
而吳國雖有縣、邑、鄉、都等不同的行政區域劃分,卻都互不統屬!
莫說是國家遭遇戰事,恐怕就是尋常的政令傳遞,都要在路上耽擱不少時日。
所以,慶忌這才迫切的想在吳國建立縣製,縣下轄若乾鄉、都、亭、裡,各置一長,以加強吳都與各地的聯系。
一眾公卿大夫都無法辯駁范蠡,但又不服氣!
因為他們心中所不滿的,是自己這樣的封君,以後在地方上要聽從縣令的差遣,不得插手地方政務!
對於自己的封地,最基本的治理權都沒有,他們如何能甘心?
“再說平糴法。”
范蠡又趁熱打鐵,趁著公卿大夫們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就此揭過,道:“國府在豐年以平價收購農戶余糧,防止商賈壓價傷農;在災年則平價出售儲備糧,防止商賈抬價傷民,防止谷賤傷農,谷貴傷民。”
“有何不可?”
頓了頓,范蠡又衝著申息、被離等一眾公卿大夫譏笑一聲,道:“二三子這般極力反對國府推行平糴法,莫非是早已跟那些見利忘義的奸商沆瀣一氣,圖謀趁著災荒之年大發橫財乎?”
“我……”
在場的公卿大夫無不被范蠡的這番話懟得啞口無言,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
回過神來的上大夫申息氣得吹胡子瞪眼的,斥道:“范蠡,你少在這裡含血噴人!我袞袞諸公,社稷之臣,豈是你這等破落戶所能非議的!”
“正是!范蠡這是在汙蔑!”
“你怎能憑空汙人清白!”
“大王,范蠡誹謗朝臣,便是在藐視朝堂,藐視大王!臣請大王將范蠡治罪,以儆效尤!”
公卿大夫們辯不過范蠡,只能抓住話頭,請慶忌將他治罪。
但,慶忌豈能遂了他們的心願?
自始至終,慶忌都是高高的坐於陛台之上,一副不怒自威的態勢,不發一言。
這種無聲的沉默,實際上就是在聲援范蠡!
范蠡立即回懟道:“爾等何須如此惱恨?我只是隨口一說,二三子究竟有無官商勾結,牟取私利,自己心中清楚。”
一聽這話,心裡有鬼的公卿大夫無不為之啞然,不敢說話。
上大夫被離見狀,不得不硬著頭皮回懟道:“治粟內史,縱使平糴法可適用於我吳國,鹽鐵專營之製,與民爭利,豈不荒謬?”
“吳國居於東南一隅,比鄰大海,盛產魚鹽,且有銅、惡金(鐵)之礦。”
“自古以來,吳人大多以捕魚、產鹽、鍛銅為生,現在國府擅自將鹽鐵交易之權收歸國有,唯恐國人生變,怨聲載道矣!”
“正是!”
在一側的上大夫申息立即附和道:“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此仇此恨,不共戴天!”
“君不見自鹽鐵專營之政頒布以來,依然有許多販夫走卒鋌而走險,走私鹽鐵?是故,鹽鐵專營之法斷不可為之!”
“若執意在吳國推行鹽鐵專營之製,唯恐吳人暴動,禍國殃民矣!”
“上大夫此言差矣。”
范蠡輕笑一聲,說道:“鹽鐵專營之製,並非吳國首創。昔日管仲治齊,首創鹽鐵專營之製,齊人尚且能接受,使國庫充盈,何以吳人不可?”
“這……”
申息愣了一下,旋即咬咬牙回道:“吳齊兩國國情不同,自當因地製宜。我吳人桀驁,少習中原禮儀。”
“而齊國接壤中原,得益於地理位置之優越,是故常年經受大周風氣之洗禮,能接受鹽鐵專營之製,並無不妥!”
申息所說的這番話,不無道理。
齊地,原本屬於東夷族的地盤,常年跟華夏爆發衝突,戰爭不斷。
夏、商兩個朝代,一直在盡力東擴,試圖征服東方的東夷人。
直到商紂王時期,華夏人這才迫使東夷部族臣服,但隨著武王伐紂,周滅殷商,東夷人再次叛亂!
不得已,周天子只能派薑子牙在東方立國,這就是齊國。
薑尚立國後,尊重東夷族的風俗習慣,再用周禮予以同化,此後“通商工之業,便漁鹽之利”,使齊國由地薄民寡的一個小國一躍而成為經濟富庶,人口眾多的泱泱大國。
到齊桓公這一代,齊國更是九合諸侯,一匡天下,這正是得益於管仲變法。
但,眼下申息非要說鹽鐵專營之製適用於齊國,而不適用於吳國,范蠡可不敢苟同!
范蠡眯著眼睛道:“上大夫,依我看,鹽鐵專營之製,與平糴法一般,適用於天下任何一國!”
“二三子這般極力反對國府推行平糴法與鹽鐵專營之製,隻說與民爭利?此‘民’是何民?是卿士?是農人?是工匠?是商賈?”
“或四者皆是?或四者皆不是?”
頓了頓,范蠡擲地有聲的道:“人所共知,鹽鐵之業,是為暴利之業!故而人人能為此等暴利鋌而走險,追求暴富!”
“我大吳傳承六百年之久,鹽鐵皆由私人生產、販賣,國府隻斂賦稅,而無多少鹽鐵之利。”
“是故,長久以來,吳國只是兵戈強盛,而國庫一直都算不得充盈!此鹽鐵專營之製,所為者,乃是吸納鹽鐵之利,充盈國庫,以達到國富民強之夙願。”
“二三子這般極力反對,究竟是何居心?爾等豈能為一己私利,而枉顧國家大義?”
“彩!”
計然、孫憑、孫武、伯噽等人立馬叫好喝彩起來,力挺范蠡。
“你!”
申息、被離都辯不過范蠡,又不甘心服軟,只能咬牙切齒的道:“好一個伶牙俐齒之徒!”
“范蠡,即便你說得都對,那國家鼓勵消費,豈可倡議?”
“老夫只聽聞治世之國,人人莫不以勤儉自強,而奢靡之風不可長。此風若長,恐國人愈發追名逐利,貪圖享樂,而不能各司其職,耽於奢侈浪費矣!”
“上大夫此言,更是荒謬。”
范蠡不慌不忙的辯駁道:“我吳國既然要通貿於天下,自然當有所物,而有所需,若不然,豈可使財貨流通無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