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的丫鬟們急匆匆的,熬藥的熬藥,端水的端水,各自忙碌著,臉色都很嚴肅。
夫人的二子又病了,請了名醫來看了,開了藥,細致的交待了需要主意的事項。
秦可卿一臉的困頓,昨晚她一夜未睡。
小乾不光從小聽話,而且身體強健,至今為生過病,而二子卻不同,從小體弱多病。
比以前帶小乾,要辛苦十倍不提,更是讓人整日擔憂。
“怎麽老是不好。”
周氏打起簾子走了進來,到夫人身旁,看著緊閉雙眼的二公子,一臉的心疼。
大公子遺傳了將軍,長得鼻直口闊,從小就一身的英氣。
二公子雖小,卻像夫人,臉上粉雕玉琢,極其的可愛,誰見了都嘖嘖稱奇。
“這次病了好久,每天昏昏沉沉的,我真怕。”
秦可卿咬著唇,後面的話不敢往下繼續說。
“夫人多慮了,先生都說了沒有大礙,不過公子體虛,需要常年的調養,以恢復體質。
將軍也專門讓人每日供應羊奶,鮮奶,對二公子的膳食親自指定。”
周氏邊說,看到秦可卿臉上的倦意,心疼的勸了起來。
“夫人可別把自己的身子熬壞了,萬一先累病了,豈不是更亂,夫人去睡一回,我來照看二公子。”
周氏邊說,邊伸手摸了摸二公子的額頭,還是有點燙。
“你來幫我照看他,我肯定是極為放心的,可是他這麽病著,我如何能睡得著。
不如就這麽坐著,看著他我才能心安,不然反而心中不寧,越是費神。”
可憐天下父母心。
周氏也是兩個孩子的母親,如何不懂秦可卿此時的心情。
以前她家中貧困,亡夫又去的早,么兒也是從小多病,不過她也只能乾著急。
只能說一些寬慰的話,雖然沒有用處,但是秦可卿此時,就願意聽這等話。
兩人說著體己話,只聽丫鬟們說,“林姑娘來了。”
周氏望去,果然見到一名姑娘走了進來,心中驚歎不已。
這人真是了不得,天下間還有如此的人物。
雖然已經見了多次,說了不少的話,可是周氏每當見到林黛玉,仍然止不住的感歎。
要論容貌,倒也不算比旁人厲害。
夫人的容貌,香菱的容貌,都能和此人比一比,可此人自有一股內在。
言語說笑間,舉手顧盼間,哪怕只是喝水。
神態都透出了一股吸引人的氣質。
再一開口,那言語即婉柔又清亮,明明嬌弱卻透出伶俐,這麽複雜的都能在此人身上表現的自然。
周氏如此想不提,秦可卿看到走了進來的林黛玉,同樣也心思複雜。
原來黛玉還小,卻已經不同尋常,經過這幾年的時光,不但沒有消減,反而越發的出眾。
林黛玉親自捧著藥碗,仔細小心的端過來,彎下腰準備放到案幾上,周氏連忙去接。
一縷細絲從林黛玉鬢角滑下,更顯輕盈青春,抬起頭望向周氏,客氣的看向周氏。
晶瑩的雙眸,那黑色中的光芒,周氏都愣了愣,隨後才笑道。
“辛苦林姑娘了。”
“夫人和周嫂子才辛苦,我笨手笨腳,也只能做這些活。”
幾人寒暄一番,秦可卿親自喊醒么兒,準備為他喂藥。
可是藥苦,小兒又不懂道理,如何會喝,眾人費勁了心思,花了個把時辰。
藥涼了,換新的溫藥過來,如此數次才終於讓小兒喝完了藥。
不但小兒辛苦的睡了過去,眾人也是精疲力盡。
府裡所有事,都比不上喂二公子藥有更難的。
“本來讓顰兒來是為了你好,卻不想倒連累你幾日辛苦。”秦可卿感歎一聲。
林如海到底是罪官,雖然成為小乾的教書先生,哪怕名氣不小,可是到底境遇不同。
她本來擔心林黛玉,從小生在富貴之家,長在富貴之家,這回入了金州。
今時不同往日,原來奢華生活不在,會讓林黛玉不能適應。
一則顧慮賈府,二則考慮林如海是小乾的教書先生,三則自己主持家中的事,需要裡外都周全。
這才把林黛玉請來府中,既能讓金州家眷認得她,又能寬慰她的心思。
不想因為二子不好,倒是連累她跟著受累。
秦可卿的話沒有說盡,可是林黛玉明白秦可卿的意思,未說的話不過是為了照顧她的顏面。
其實林黛玉心中並沒有太多的雜念。
也是眾人小瞧了林黛玉,紅樓中林黛玉幼年離家入賈府,就見慣了賈府下人的嘴臉。
後來父親病逝,從此無依無靠,不也一樣,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
一張伶俐的小嘴,就讓眾人不敢在她面前亂說話。正準備回答秦可卿的時候。
外面突然喊道,“老爺回來了。”
林黛玉這才一臉的驚慌,秦可卿也沒有想到,將軍突然回來。
周氏連忙拉著林黛玉,去隔壁的房間躲避,結果出了門還是碰到了將軍。
林黛玉紅著臉,急匆匆的施禮後,躲在周氏身後,低著頭跟著周氏離開。
唐清安目送林黛玉離開後,才進了屋子。
“如何?好些了沒有?”
秦可卿埋怨的看了眼唐清安,唐清安走到榻前,同樣伸手摸了摸兒子的額頭。
雖然還有一些溫,卻不如以前那般燙了,而且還在出汗,說明現在在恢復,就看夜間會不會反覆。
如果夜間沒有反覆,就說明開始大好,如果又反覆,則說明還沒有好。
“你怎麽突然回來了。”
秦可卿納悶的問道。
聽到秦可卿的詢問,唐清安默默的坐到秦可卿一側,溫柔的拉起了她的手。
“這些年可是辛苦你了。”
聞言,秦可卿不但沒有欣慰,反而緊張了起來。
兩人夫妻多年,自己為他生了兩個兒子,如何還能不了解他,這番慎重,必定有不好的事。
唐清安看向榻上的小兒,同樣不知道如何開口。
其實如果繼續等一等,等小兒病好,比現在開口的時機要好很多。
可是如此大事,哪裡還能浪費時間。
早一日敲定朝鮮的事,不但金江鎮上下松口氣,朝鮮也能趁早開始準備積蓄。
金江鎮的百姓困苦,士兵連年作戰。
誰都在犧牲,哪怕作為金江鎮的一鎮之主,哪怕他重視家人,可為了金江鎮,也必須做出犧牲。
金江鎮因為屯田,修水利,修道路,病死了多少百姓。
金江鎮因為戰爭,大戰,小戰,遊擊戰,包括前番在遼西的戰爭,多少士兵犧牲,傷殘。
他可以不用做犧牲,可以用其他的辦法,不過需要的是多花些時間而已。
可是這多花的時間,會增添金江鎮百姓,士兵更多的傷亡。
金江鎮的百姓的命是命,金江鎮士兵的命也是命,他們並不比自己的兒子要差。
如何解決朝鮮貴族和國王的顧慮。
明年大戰抽調朝鮮的士兵,以及從朝鮮百姓中,征集本就沒有多余的物資。
朝鮮的貴族,和國王在乎的不是這些,他們在乎的是自己的權勢。
金江鎮如果一統遼東,會不會對朝鮮造成威脅,從而影響了他們世代的權勢。
這才是朝鮮拒絕金江鎮的原因。
“朝鮮仁烈王后的生辰,我準備讓小乾代替我入朝祝賀,同時留在朝鮮王宮一些時間。
讓朝鮮勳貴多接觸一下他,和朝鮮勳貴子弟也能有所交際,以達到加深朝鮮和金江鎮的友誼的目的。”
唐清安終於還是說了出來。
他真的很在乎自己的家人,可是如果能減少金江鎮軍民的犧牲,那麽作為受到金江鎮軍民供養的平遼侯子弟。
受其供養就必須有義務,必須承擔起應該承擔的責任。
“你說什麽?”
秦可卿不敢置信。
小乾虛歲才四歲,如何就能遠離家庭,去外國呢?但凡有個不好怎麽辦。
二子的不好,令秦可卿不願意小乾冒險。
唐清安明白秦可卿的畏懼和反對。
現在的時代的醫療落後,小兒本就容易夭折,更何況離開家中出遠門。
可有些事是必須做的。
如林如海顧忌林黛玉未來的婚事,所以忍痛讓其六七歲就千裡入京。
而小乾更不同。
受到金江鎮軍民供養的他,四歲的小乾千裡入朝,不是為了一家人,而是為了萬家子弟。
在唐清安的心中,自己的兒子受到了萬千軍民的供養,那麽就已經不只是自己的兒子了。
隻接受權利,而不承擔義務。
那麽和朝鮮的兩班勳貴有何區別!
“我已經讓陶傑安排此事,這件事你不能反對,也不該反對,小乾入朝鮮,是他的責任。”
天下間還有誰能比母親還要愛自己的兒子。
唐清安理解秦可卿,可是這一回,他只能如此了。
秦可卿第一次見到丈夫如此強硬的態度,心中即難受,又傷心。
回過頭又看到深睡的么兒,咬著自己的手,不讓自己出聲影響他,無聲的哭泣。
……
一輛四輪馬車,上面掛著平遼侯的旗幟。
唐清安有兩面旗幟。
一面是金江鎮節度使,一面是平遼侯。
所以沿路的官員,看到了這面旗幟,都曉得了馬車裡的是誰,正是入朝的道路上的大公子唐晏乾。
“朝鮮有什麽資格,讓年幼的大公子入朝?”
百姓們不懂,滿臉不快。
朝鮮的公主和大公子定下婚約,此消息逐漸還是蔓延開,百姓們都不樂意。
認為朝鮮國主是高攀,如今將軍竟然送大公子入朝,眾人越發的鬧不明白。
“大公子是為了我等入朝!”
遼民出身的官員們,咬牙切齒的告訴百姓們,將軍將要明年和蠻族決戰,以報遼民之血仇!
決戰蠻族?
遼民們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皆安靜了下來。
平遼侯明年帶著金江軍,和蠻族決戰,
隨著從金州到鎮江的直道上,乘坐的大公子的四輪馬車,一路的傳開。
各地都陷入了沉靜。
戰爭的總動員,從此而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