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輩柳湘蓮,拜見平遼侯!”
第一次見面大名鼎鼎的唐清安,雖然兩人都年輕,柳湘蓮卻恭敬的行大禮而拜之。
如此以謙遜,以晚輩而居之,屬實不同柳湘蓮以往的個性。
“哈哈哈。”
唐清安痛快的笑道,對眼前這名江湖氣十足的世家公子哥,極為的有好感。
親自上前扶起他,仔細的打量幾眼,滿意的點點頭。
“好一個冷面郎君!”
在紅樓中,有眾多的世家子弟,例如賈甄史王薛等等,大多不堪入眼,惟有兩名世家子弟認為有才性。
一名馮紫英,一名柳湘蓮。
此兩人皆入自己手中。
唐清安心中升起一股自豪,不光金江鎮人才濟濟,且各方英才都在投奔金江鎮,或者心向金江鎮。
蘇觀,林如海,韓昊,張雲承,馮紫英,柳湘蓮,劉興祚,賈鑒……
從側面反饋出,金江鎮日益興盛,從當初的荒蕪之地,到如今的人才主動效力。
聽到平遼侯以長輩自居,柳湘蓮沒有覺得此人倨傲,反而認為理當如此。
柳湘蓮能有如今的名氣,比馮紫英要難十倍。
因為他已經家道中落,可就算如此,此人靠著他的才能,在京城的勳貴圈中,竟然保留了一地。
同時和市井販夫走卒之輩中,也能和眾多的豪傑打成一片,稱兄道弟結為袍澤。
因此柳湘蓮如此謙遜之態,以柳湘蓮的傲氣,是極為難得。
馮紫英和柳湘蓮相熟,看到朋友收到平遼侯的喜愛,他也非常開心,為朋友高興。
他知道柳湘蓮的志向,從小就立志恢復家族門楣。
朋友終於走上了他認為正確的道路。
“你數千裡而來辛苦了,這幾日先讓紫英帶你去修整幾日,順便逛逛金州。
我會通知金州文武,請你當眾告知陝西民亂之情況。”
柳湘蓮聽到平遼侯的吩咐,心中大喜,壓住心中的喜悅,和馮紫英兩人向平遼侯告退。
馮紫英的父親,為他謀了個五品龍禁尉,以此到金州從軍。
正如京城勳貴子弟抱團,因為京城乃天子腳下,他們背景強大,因此比旁的地方更加傲慢。
越傲慢越講究規矩,越講究上下。
金州的子弟,沒有去過京城,絕大部分人連遼東都沒有出過。
更有大部分人,還記得少年時下過地,吃過苦。
雖然如此,金州的這些子弟,認定了金州是天下最強大的,同樣傲氣無比。
不同於京城子弟的傲慢,他們雖然傲氣,卻不會排擠馮紫英,可也不會輕易的接納馮紫英。
因此馮紫英在金州,見到好友柳湘蓮的到來,真心實意的高興。
想來金州的勳貴子弟不少,也真的來了一些人,可是能得將軍如此誇讚卻沒有幾個。
金江節度府,平遼侯府。
隨著金江鎮的強大,以前的總兵府,擴建各種用處的建築,越來越多,其中也有提供柳湘蓮這等的住處。
馮紫英在親衛營,也參加過多次作戰,不過跟在將軍身邊,危險不大。
前番營口作戰,他主動請戰,唐清安也同意了。
幾年來戰功有,又是勳貴子弟,在金州有自己的院落,官房雖然不差,卻也不會讓柳湘蓮去官房住宿。
柳湘蓮沒有扭扭捏捏,大方的隨馮紫英前去。
兩人都是一身的武藝,進入院落後,看到馮紫英院中的擺設,各項兵器齊全,滿意的點頭。
晚間。
趁著涼意,兩人在院中小酌。
馮紫英講述這些年親自參加的戰爭,以及金江鎮如何的強大,平遼侯如何的睿智。
“新氣象!”
柳湘蓮一句話,就概括了所有。
“這個詞用得好。”
馮紫英一拍大腿,激動不已。
前番舊遼東經略魏毅,上任初和平遼侯勢同水火,他背景強大,以致於金江鎮陷入被動。
自己回京,父親想要他離開金江鎮這個漩渦,以免拖累自己。
馮紫英沒有同意。
柳湘蓮不知道馮紫英內心的複雜。
“官員儉樸,做事認真,武官內斂,滿身鋒芒,士兵自信,百姓有笑臉。”
“說得好。”
馮紫英佩服道。
柳湘蓮一名破落子弟,能在京城勳貴子弟中獲得認可,就是因為此人常一言令人醒悟。
就剛才的一句話,馮紫英雖然看到了金江鎮和國內的不同,卻無法像柳湘蓮如此準確的形容出來。
從文武兵民出發,一下子就可以全部囊括。
柳湘蓮也在感歎。
他在陝西時,認同陳德言這個人,加上金江鎮的名氣,因此同意為金江鎮做事。
可是他這回第一次入金州,一路所見所聞,令他幡然醒悟。
大周國內官員奢華,出行鋪張,武官跋扈,尋歡作樂,士兵豬狗不如,百姓神情麻木。
兩地天翻地覆的差別,就是普通人都看得出來。
所以第一次見到平遼侯,他就恭敬的行大禮而拜之,完全以平遼侯的屬下自居。
他能認出金江鎮是新氣象,沒有什麽高深的道理,就是這麽簡單的一對比,就能分出高下。
尋常的百姓,如果也能像他見過這麽多市面,也誰能判斷出來的。
“你日後準備如何立足?”
聽到好友的關心,柳湘蓮也在思考。
以平遼侯所言,不日自己將會進入金江鎮上層的視線,所以對於自己來說。
如何把陝西的民亂,說的既詳細又明了,獲得金江鎮高層讚許,需要自己多花些心思。
只要能在金江鎮高層中留下好印象,才容易立足。
“先看著吧。”
聞言,馮紫英點點頭。
他知道柳湘蓮的才能,而且這事自己也插不上手。
過了三日。
柳湘蓮大汗淋淋的練完劍,剛洗漱一番,尋來一名吏員,告知平遼侯召見。
馮紫英去了軍營,他也沒有怯場,鎮定的隨那人而去。
金江鎮節度府。
已經和平遼侯府分開。
前者是公衙,後者是唐清安居所。
在金江鎮節度府。
大廳的內室,林如海正教著唐晏乾寫字。
三四歲的孩子最喜動,林如海知道讀書的苦,費勁了心思,才讓平遼候公子喜歡了他的課。
他的女兒已經到了金州,受到平遼候夫人的喜愛,隔三差五請到平遼侯府,甚至留宿。
平遼候夫人如此苦心,既然這般,他願意領對方的情,當以此回報。
以要為唐晏乾養氣度為由,請唐清安酌情允許唐晏乾,參加一些不重要的會議。
唐清安知道眼界的重要性,沒有拒絕林如海。
因此外間的金江鎮文武,知道裡間有公子學課,偶爾還會走進去考察下功課,誇耀一番。
三四歲的唐晏乾,不同於一般的孩子,因為唐清安不講究父嚴子孝這一套。
孩子頑皮是因為他不懂後果,大人用打罵是最懶惰的方式,因為他不想費心思。
三四歲的孩子做錯了事,例如用玩具打電視,吼他罵他甚至打他,他並不明為什麽打電視,然後自己也會被打。
他只有滿心的無措,內心只能畏懼,害怕。
畏懼被罵,畏懼被打,又不知道做哪些事會被打被罵,只能越來越膽小,越來越怯弱。
到最後不敢承擔責任,畏懼責任。
自己都不想費心思,選擇用省力的打罵,以達到讓孩子聽話的效果,可見最後如何。
因此在教育孩子之事上,唐清安付出的是時間和耐心,把自己的空閑時間花在孩子身上。
以身作則,花時間讓孩子知道,哪些事不能做,因為做了後果會如何。
時間是借口。
孩子從早上上學,到下午放學,晚上寫作業,比大部分大人上班的時間要更多,更難受。
孩子能打童工,大人不一定還能吃得了上學的苦。
所以三四歲的唐晏乾,即活潑,又懂得分寸。
面對眾多大人,沒有唯唯諾諾,也沒有乖張不可理喻,卻又保留了孩子的天性。
如此不同於這個時代的孩童,令眾人嘖嘖稱奇。
“平遼侯長子是神童。”
此言論不經意間傳開。
唐清安得知後,不以為意,他知道這種風氣不好,可是他還能故意把孩子教傻不成嗎?
柳湘蓮進來後,見到有人從裡間出來,並不知道裡間別有乾坤,隻以為幾人在裡間談事。
這行人中,馮勝之認真的看向柳湘蓮。
將軍認為陝西民亂會拖垮大周,在這些人中已經不是秘密。
馮勝之至今不敢相信將軍的言論,一地民亂,能導致大周不存,因此對於眼前的人。
這位源源不斷為金州帶來陝西民情的當事人,他有很多話要問。
“民活不下去,不只是陝西,周邊的百姓同樣如此,朝廷又不賑災,且人禍大於天災。
這場民亂如何能平?用什麽去平?
而且我眼中,天災是小事,人禍才是大事,天災去了,人禍不解決,同樣無法根治民亂。
三餉並不多,諸公眼裡認為三餉導致民亂,可我不敢認同,就算免了三餉。
人禍是三餉的十倍,百倍,更有人欲難填,不改變人禍,民同樣也會活不下去。”
面對馮勝之的疑惑,柳湘蓮即客氣,又鋒芒畢露的回答。
“朝廷還有數百萬軍戶,可以抽調源源不斷的士兵,還有各地的民兵鄉兵。
民赤手空拳,如何能是朝廷的對手。”
馮勝之讀過書。
正因為讀過書,知道不管哪個朝代,民亂都是常年有的,各地猶如葫蘆,按下這頭那頭飄起。
“所以馮公眼裡還是沒有看清楚這場民亂,明則是天災導致,實則是人禍,人禍不除,則民亂不止。
歷朝歷代民亂不可計數,皆被官兵而平,可如今陝西的民亂是不一樣的,因為人禍已經到了不可救治的地步。
就算朝廷殺了百萬民,以人禍而言,會有更多的百萬亂民湧出來。
人禍不止,大盜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