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 事定
都察院右僉都禦史吳文華,他不是遼人,沒有經歷過遼人的痛苦,面對遼東百姓自發慶賀的行為,他以為自己明白,實際上他不明白。
他來了,他見了,他告辭。
坐在馮勝之親自為他安排的遼東特色四輪馬車上,感受著四輪馬車,新工藝的軸承和彈簧,平坦的行駛在直道上。
又快又穩,配以長凳上的褥墊,使人充分的體驗到了乘坐的舒適感。
車廂的窗戶外,道路兩旁的農田,一塊接一塊的飛掠而過,遠處高高的水渠,一直延伸到蛤蜊河。
數年前,這裡還是荒地。
吳文華沒有看到百姓們當年在官府的組織下,艱難的砍伐森林,平整土地,開挖溝渠。
他的眼中。
看到的是龐大的良田。
原來的衛所全部消亡,取而代之的是各地的州縣衙門。
“又是一個違製的舉動啊。”
吳文華暗自感歎。
“難怪忠順王如此敵視平遼侯。”
他從遼西抵達遼東,由海州城到沈陽,隻海州和鞍山兩地之間直道路上。
道路兩旁的田畝,他默默的放在心上,預計不下十數萬畝。
他是欽差大臣。
有不小的儀仗隊伍。
在遼西的時候,和國內無異,到了遼東,入鄉隨俗,不在乘坐轎子,改乘四輪馬車。
他的幕僚,和他共乘一輛馬車,忍不住開口,擔憂車廂外的車夫聽到,聲音很低沉。
“我觀遼東百姓,隻知平遼侯,不知朝廷,如此下去,未來難料啊。”
聽到幕僚的擔憂,吳文華點了點頭,同意了幕僚的看法。
他出身鄉紳之家,從小讀書,是當地有名的神童,科道一事上,過五關斬六將。
目前品級不高,卻已貴為都察院右僉都禦史,實乃貴不可言,按部就班的情況下,未來也是大周的舵手。
更何況他的恩師乃劉一儒,皇帝的老師,內閣的首輔。
“陝西之事,聖人有愛民之心,曾言只需忍耐一年之苦,可惜陝西亂民辜負聖恩。
糜爛數省,徒耗了國家本不多的積蓄,讓國家雪上加霜。
最後還是被招安,何苦來哉,不然災情早已解決。
這遼東之事,和陝西有異曲同工之妙。”
“吳府院有何高見?”
幕僚來了興趣。
幕僚是舉人,受人引薦,成為吳文華的幕僚,雖然如此,幕僚還在準備來年的京城的會試。
所以吳文華沒有以普通下屬對待他,而是亦師亦友,結下一份恩情因果。
“當年先是陝西行都司有叛軍作亂,朝廷調各地精兵,苗兵遠赴此地平亂。
後來又入朝作戰,耗盡不可計數的物資,兵力,才打敗倭寇,結果貴州土司作亂,然後是兩廣民亂。
戰事連綿,國庫空虛,各地征收重稅,乃至礦稅改革雲雲。
遼東的百姓,不願承受,逃入奴兒乾司,間接的壯大了老奴,增添了蠻族的實力。
所以我才感歎,百姓們的短視啊。
百姓是愚昧和愚蠢的,明明聽官府的話才是遠謀,非要只顧自己的利益。”
吳文華是南京周邊的文人,當地很多讀書人結社。
這些儒家文人發出了赫赫呐喊。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萬世開太平。還有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
等等讓人震撼而激動的語言。
讓這些書社名聲大震。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吳文華理解為只能讓百姓順從,不可讓他們明白道理,不然只會壞事。
猶如當初聖人講道理,說讓陝西百姓們忍受一年之苦,結果百姓們卻違背了聖人的初衷。
當然。
吳文華貴為禦史,知道有些話,私下可以說,明著不能說,否則豈不是讓百姓們看清了道理。
是會犯錯的。
現在只有他和幕僚兩人,出自同一個書社,當然能暢所欲言。
“因為重稅,百姓們逃避,闖入了奴兒乾司,不少人被老奴收攏,壯大了實力。
最後蠻族禍亂遼東,露出了真面目,最後苦的是誰?
還不是百姓!
他們不光害了自己,還害了朝廷,多少將領官員犧牲,國家消耗了多少的人力物力。
如今,他們不知悔改,上不懂為君分憂,下不懂為國效力,隻知平遼侯。
遲早引禍上身,最後還是害了自個。”
吳文華最後長歎一聲,滿臉的憂色,一副看清事態的智者模樣。
“吳府院高見。”
幕僚欽佩的稱道,也感到了疑慮。
“既然如此,那朝廷應該如何對待平遼侯?”
幕僚的求知,讓吳文華沉吟了起來。
百姓是愚昧的,不懂的大道理,只看到眼前的小利。
平遼侯小小的施恩,就能獲得百信的人心,他遍觀一路所見所聞,知道平遼侯如果造反,定然能糜爛遼東。
而金江軍經歷了多年的戰火,實在是精銳,不可小覷。
“國家當修生養息,恰好陝西民亂已平,說明天時在我大周,只需要積蓄數年,方可騰出手對付平遼侯。
他深受聖人恩惠,食君之祿,如果有正義之心,理當主動歸京敘職。
我在沈陽見其人,據我了解,恐怕他不是忠義之人啊。”
“只希望平遼侯不要自誤,既害了自己,又害了遼東的百姓才好。”
吳文華很憂心。
遼東的百姓們,實在是令他失望,缺乏教化,不懂禮教。
而且平遼侯藏得深。
對下拉攏了民心,對上拉攏了國內勳貴,實在是不好輕易的對付。
這等人。
不是大忠就是大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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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陽。
繼續北上收復舊地的軍事,交給了劉承敏。
多爾袞組織了蠻人逃離遼東,遠遁入了奴兒乾司,也沒有前去赫圖阿拉城。
在亦馬忽山一帶,失去了蹤跡。
探馬們帶回眾多的情報,整個遼東境內,只有鐵嶺的濟爾哈朗。
鐵嶺才多少人,已經無足輕重,影響不了勝利。
所以劉承敏帶領兩萬大軍,去解決遼東境內最後的蠻族,是頑抗還是投降,任其選擇。
戰事陷入了尾端,而諸事卻沒有減少,甚至更多更複雜。
唐清安讓馮勝之送走了禦史,並沒有浪費太多的精力,在對方的身上。
真正能決定朝廷和金江鎮之間的矛盾,不在吳文華。
朝廷拿自己無可奈何。
至少數年內如此。
唐清安懂這個道理。
就像前世有人欠錢,就是不還,但是每次催促,都答應明天還,後天還,下個月還。
其實很多債主都心知肚明,對方在賴,不過拿對方沒有辦法,只能麻痹自己,認為對方會還。
除非對方撕破臉,直接告知不還,才能逼的債主走投無路,逼著自己強硬起來。
如今的朝廷和金江鎮,就是這個道理,還沒有撕破臉皮。
朝廷不是傻子。
知道金江鎮已經尾大難掉,知道平遼侯多次違反制度,但是平遼侯嘴上喊著忠義,乃至京城有人幫助搖旗呐喊。
而朝廷這些年困頓,自身都陷入泥潭。
有了這層皮,所以無奈的選擇了無視,留下了僥幸。
想要改變。
要麽朝廷的積弊一掃而空,恢復國力,實力遠強過金江鎮,或者平遼侯現在就舉起反旗。
否則。
朝廷不會輕易的采取武力,更多的是政治上的手段。
兩萬大軍,抵達了鐵嶺城。
鐵嶺城的濟爾哈朗,面對城外的金江軍,選擇了投降,但是他要平遼侯親自前來。
信誓旦旦的說。
只要見到平遼侯的旗幟,平遼侯親口答應善待百姓,他就帶領軍民出城投降。
能避免戰事,劉承敏也不願增加多余的傷亡。
一邊威逼濟爾哈朗,一邊派人去沈陽。
濟爾哈朗和皇台吉從小一起長大,深的皇台吉信任,在蠻族中威望不小。
真要是讓對方下定決心與城池共存亡,也會造成金江軍的傷亡。
謝友成得知情況後,一下子就看破了濟爾哈朗的目的。
“他想要為多爾袞爭取時間。”
唐清安笑了笑。
“皇台吉和多爾袞是兩個性子,所以他們的做事方法也不一樣。”
得知探馬打探到多爾袞,帶領剩余的蠻人往奴兒乾司逃離後,唐清安知道多爾袞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皇台吉和代善,乃至他登上汗位後,面對莽古爾泰的挑釁,皆是政治手段居多,以此壓服多方。
而多爾袞敢賭,不會有太多的顧忌。
例如歷史上,得到了吳三桂的口信,立馬就征集大軍,不顧困難,直撲山海關。
所以多爾袞能下魄力,直接放棄所有城池,退回了奴兒乾司。
皇台吉在乎國家,不願意輕易的放棄,加上范文程的計策,以及科爾沁之前的猶豫,讓他心生僥幸,選擇留守。
“告訴濟爾哈朗,多爾袞已經逃離了遼東,讓他不要無謂的抗守。”
數十萬民需要安置和處置。
每日都會消耗眾多的物資和精力。
加上金江軍不了解奴兒乾司地形,謝友成不建議孤軍深入,追擊多爾袞。
所以濟爾哈朗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鐵嶺城。
濟爾哈朗從金江軍口中,得知多爾袞已經順利逃入了奴兒乾司,雖然無法確保信息的真實性,但他也的確無能為力。
最後。
帶領數千人出城,向劉承敏投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