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擔憂
家裡的女人多了,事情就多了。
一直到離開了內院,唐清安才放慢了腳步,他的親兵們早已在廊外等待。
隨著地盤的增大,事務的增多,將軍府卻沒有擴大。
人手還是那些人手。
精兵簡政。
馮勝之,顧應時,兩人被召回金州,日後將在金州負責全局。
最遠的鎮江,到金州的快船需要兩日,往返四日余。朝鮮最遠的濟州島,到金州往返一趟需要八九日。
兩人將在金州,通過各地的公文管理地方。
而巡視各地,則交給了稅課司,通過稅課司官員,來監督地方是否落實。
不再需要兩位大佬,親自去各地奔波,即耽誤時間,又影響兩人處理公務的效率。
其實不光是將軍府,各分巡道衙門,同樣人員不多,因此才有鄭永廉之事。
送走了海外商人李文,賜給了他金州的勘合,可以過一路關卡,又寫了親筆信給他。
有唐清安的親筆信,他可以在山東,金陵,揚州,應天府,廣東一路有人關照,不會出事。
賈璉也回了京城。
他離開家中又是半年。
李成賢從朝鮮回來,在家裡歇息了些許時間,在離開金州前,幾人聚在一起。
“根據唐展望的回信,通過各家的關系,獲得了眾多商賈的參與,唯有一點,那就是海禁。”
唐清安看著手裡的三位大才,笑著說道。
金州孤懸海外,收復失地。
朝廷無法供給物資,有官員建議,準許金州子民出海捕魚,各家幫助上言,因此獲得特許。
歷史上。
有賢明的隆慶皇帝,做出了開關的決定。
身體一樣不好。
可是對朝局十分的關心,極其的負責,提拔勇於任事的才乾,不像現在的太上皇。
所以。
大周至今沒有放開海禁。
南宋末年,大批的漢人流於海外,例如朱潛帶家眷子女泛海出洋,定居於高麗之全羅道錦城。
為安全起見,朱潛與其子女隱姓埋名,成為韓國朱姓之開基祖。
朱潛韓國後人在後世,已發展為當地大族,人口多達十萬以上。
又有元朝殘暴的統治,和大周海禁以來,福建百姓生活困頓,常私自出海求生。
數百年下來,不可計數的漢人在東南亞繁衍開支,發展勢力,打下的根基,哪怕被西方各國打壓,也一直未成消亡。
當然,這些海外之民,不少人有了勢力,就目中無人。
為了自己的利益,敢襲殺朝貢貿易的使船。
總之。
海禁之下,這些海外之民,被稱為罪民,不被官方認可為子民。
而且更加的提防。
因此,大周從來沒有放出過風聲,有開關的音訊。
只可惜。
這幾百年來,是漢人發展東南亞的最高光時期,可惜大周不懂這其中的好處。
只看到了其中的威脅。
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
有不好的人,當然也有更多的好人。
就不提這個時期,六七百年後,東南亞繁衍了無數代的海外之民,紛紛慷慨解囊,甚至親自大批加入革命。
而到了國破之時,同樣也是鼎力支持國內,親赴國內抵抗日寇,雲南有紀念碑。
人多了,當然就會有不孝之人。
例如抗戰時期,同樣也有大批的漢奸。
海外之民,受了六七百年海禁的苦,不被承認為子民,沒有得到什麽好處,反而屢屢遭受打壓。
到了最後,仍然有大批的不求回報的人,為國家拋頭顱灑熱血。
不能因為其中極少部分的壞人,就否決了大多數的人。
大周要海禁。
唐清安卻不會。
可是朝廷的海禁,他能違背,金陵的商賈卻違背不了,哪怕背後有勢力支持。
如果只靠走私,是達不到唐清安想要的體量的。
歷史上也一樣如此。
沒有隆慶開關,放開了一道口子,那麽貿易量也不會達到歷史上的規模。
對於這個困難,唐清安早已有了主意。
參考歷史上,毛文龍向朝廷奏請的通商互市之策,唐清安稍改了一番。
由金陵,江淮各地的商人,招商運米,令其自備糧石,自置船隻,販運到旅順。
凡來運糧來旅順者,貨船裝十分,以八分米、二分貨為率。
米價以取地糧價平賣,額外給予水腳銀兩,以補其累,而貨物在本地任其發賣,以市價為準,不受限制,免其商稅。
馮勝之,顧應時,李成賢三人看後,都認為不錯。
“既可以讓商人獲得利益,又能為我們帶來便宜的糧食。”馮勝之笑道。
北方米貴,南方米賤。
陝西就不提了,糧價一個月一變,百姓買不起,大戶都買不起了。
山東米家如今是一兩銀子兩石米,金陵則是一兩銀子三石米。
隻人參貿易,朝鮮一年提供一萬斤,金州轉手賣給金陵商人,利潤就是十余萬兩銀子。
隻這十余萬兩銀子,就足以支付糧食的價格,可獲得近四十萬石糧米。
且不提其另外一項大頭的毛皮貿易,還有其余的小商品。
前兩年。
金州各地初創,什麽都沒有,什麽都需要錢去買。
各項貿易的利潤,都用在了船場,漁場,農具,耕牛等等物資的購買上。
隨著朝鮮礦山的開發,各項民生物資的積累。
各處對外采購物資的需求越來越少,去年起金州已經有了盈余。
各地湊個十萬兩銀子,還是拿得出的。
用這十萬兩銀子,換三十萬石糧食,對於現在的金州,是非常合算的買賣。
“只怕朝廷顧慮海禁,不願意開這道口子。”
顧應時擔憂道。
對於顧應時的擔憂,唐清安並沒有認為他說的不對。
大明同意毛文龍的奏疏,因為當時已經放開了海禁,至少在福建廣東開了口子。
因此並沒有太大的阻力。
現在的大周,可沒有放開口子。
不過毛文龍沒有自己在朝中的勢力,兩相對比下來,此策還是極有可能成功的。
“我先向朝廷上疏一封,索要糧食接濟遼民,看朝廷如何回復,我估計朝廷不理。
然後我再上疏這互市之事,朝廷就沒有道理不理了,再讓賈府幫忙走動各家關系,此事大半能成。”
將軍背景深厚,眾人都知。
“將軍這回的奏疏,可要注重文字,前番那封強硬的奏疏,影響不小,不可輕易再試。”
李成賢也建議道。
“大家一起勘酌一二。”
唐清安笑道。
“只要朝廷同意金陵,江南商賈運糧到旅順,放開了這條口子,那麽後續的事就好操作了。”
李成賢明白將軍的意思,只要放開了口子,準許船出海,無非就是打通衙門關系的事。
而以金陵,江南目前的狀況,官府上並不會有阻礙。
那麽。
其他月份照常到旅順貿易,明年六月份之時,金陵,江南的商賈,以船夾帶,出海轉向。
運送瓷器,布匹,絲綢,茶葉等等到濟州島貿易,就不成問題了。
“我先上疏。”
於是,馮勝之親自提筆,唐清安三人在一旁觀看。
“臣受朝廷委任於金州五年矣,初往鎮江時,渠等已絕糧二三月矣,沿途迎職等哀訴者。
鐵山、廣鹿、石城、鹿、猜等島各有安插之遼民,東岸從金州到鎮江,千裡之途陸續不絕。
奈皮骨僅存,程腹待舞,力不任兵戈,葡匍道傍不能起,甚有偃臥不能出戶者。
職等親至其室,見奄奄氣息,哀鳴床褥間,職等心憐之,亦無以益之也。
渠仍向職等懇曰:‘我父母妻子一家俱遭奴害,安得飽食一日,殺奴一級,死亦甘心’。
職等壯之,而未敢擅許也。
遼民萬死一生,從虎穴中逃出,望我中國生全之也,而竟以口不聊
生,且日夜多死亡者,真可憐也”
“好。”
不等馮勝之寫完,顧應時拍手叫絕。
“這老實人騙起人來才叫厲害。”
李成賢笑道。
唐清安則默默無言。
看到馮勝之所言,他想到了舊有的時空裡,有個官員的上疏,和馮勝之一般無二。
不過地名是在朝鮮。
想起這段話,唐清安就莫名的悲傷。
一名百姓,忍受了多大的仇恨,餓死前向官員的痛訴,不是埋怨其官府無能。
而是悔恨自己死前,不能殺蠻一人。
這種零零散散的記錄下來的碎片,是不能仔細去琢磨的,但凡仔細琢磨結合繁雜的史料。
得出的結論令人毛骨悚然。
見將軍無言,馮勝之繼續寫下去。
“自金州至鎮江,遼民種療確棄地,恆不有秋,鮮又接濟,以地遙僻,益不及彌月。
嚼草根充虛,千裡流冗啼饑,非複人貌。
宛轉在地,哭聲震天,鹹激然嘈嘈曰:‘奔命天朝乎?作餓殍乎’。予往返下車慰藉,未嘗不唏噓涕下雲”
“馮公寫完,我也來寫一封。”
聽到顧應時的話,馮勝之默默把筆遞給他。
他不是個說謊的人。
從小讀聖賢書,這回竟然欺君罔上。
剛才得到同僚的稱讚,他並不開心,反而有股悲意。
自己並不是想要欺騙朝廷,而是希望以自己此舉,讓朝廷和將軍之間的裂痕不要繼續加深。
導致不忍言之事。
朝廷是個不管遼民的,將軍是個不管朝廷的。
怎生是好啊!
馮勝之想不出主意,只能默默的看著李成賢的筆下。
比他更為的激烈。
直接問朝廷諸公,是否不管子民生死,看著百姓們餓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