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按田畝收稅
大周立朝之處,有的地方人口流離,土地荒蕪,召農戶耕種,每戶給十五畝地,蔬地兩畝。
現在將軍的意思,大致是每戶十畝,蔬地一畝。
看起來比前者要少。
但是以前是什麽狀況,現在是什麽狀況。
真要是頒布每戶給田十畝,蔬地一畝,連內地的流民都會湧入金州,哪怕需要先為官府屯田數年。
多少百姓一輩子為人做佃戶,自家一畝田都沒有。
就算家裡沒田,同樣要為大周服徭役,不但沒有工錢,還要自帶糧食衣物。
而為金州官府屯田,不但提供吃喝,還會提供農具,衣物,鹽,魚,肉等物資。
因此很多官員不同意。
十井分巡道戴國偉,受到過多次將軍的誇獎,和將軍的關系比較熟,因此極力反對。
“現在有強敵在側,不比太平時節,把田畝分給百姓容易,稅賦怎麽定?
定少了不夠官府之用,定多了百姓不滿,和內地不也是陷入同樣的困境。
而且一戶十畝地,一畝蔬地,金州的田畝夠分嗎?分不到的百姓怎麽辦?”
有人反對,也有人支持。
張達基改變了態度。
“金州田畝不夠分,長白山東岸舊日沒什麽人口和田畝,鎮江也是人口不多。
現在的長白山東岸各地和鎮江,開墾了近二十萬畝田,而遼左之大,遠遠不止於此。
又有沈陽,遼陽,複州,蓋州,海州等上千裡之廣的富庶之地,哪怕不開墾新田,也是足夠所有遼左百姓一家十畝以上的。
以前田畝大半被軍戶大戶佔據,現在都被蠻族所得,所以只要光複遼左,遼左的田畝是足夠的。
加上源源不斷的開墾新田,每戶分二十畝也不算辦不到,還有海外諸島呢。”
“哈。”
戴國偉知道張達基是什麽樣的人。
此人雖然有能力,但是極其的倨上。
因此知道張達基這番話,只是為了迎合將軍。
“我當然知道遼左最富庶的地帶在蠻族手中,可我們才站穩腳跟幾年,如何能把蠻族手中的田畝算成我們的。”
“如何又不能?將軍去年提出五年平遼,五年後這些地方當然會被我們收復。”
“既然如此,那就等光複遼東後再分。”
見戴國偉激動起來,擔憂引起私仇,張達基不在開言,停止和他繼續爭論。
他已經表明了態度,達到了目的。
其實。
他的內心裡,也不是很讚成分田,向百姓透漏口風,給他們希望,弊大於利。
現在各地的確形勢漸好,但是未來的事誰說的準。
蠻族可不是那麽好解決的。
蠻族勢不可擋了幾十年,雖然在金州吃了虧,但這才幾年,蠻族又沒有傷筋動骨過。
而且蠻族佔據的奴兒乾司不提,又佔領了遼左最富庶的地方。
不論田畝,人口,還是地盤,數倍於現在的他們。
將軍從來都是有信心。
但是上位者自信是好事,他們這些屬下卻不能盲目自信,要腳踏實地的做事。
萬一一時間解決不了蠻族,陷入僵局幾十年也是有極大可能的。
而真要是如此。
那麽向百姓做的承諾怎麽辦?
豈不是自找麻煩。
官員們都停止了爭論,看向了將軍。
唐清安沉吟了一番。
“田是一定要分的。”
這句話眾人都沒有意見。
什麽時候分,要不要向百姓透露,這兩點才是關鍵。
先收復遼東,然後分地。
這是大部分人的想法。
唐清安的確計劃五年內平遼。
按照各地民生的發展。
三年後。
各地將會有百姓兩百余萬,軍兵十余萬,而田畝,經濟,漁政,船政,濟州島貿易等等。
都會走向正軌,達到自給自足且有余力。
遼西出動十余萬軍,金州鎮江出動十余萬軍,帶上朝鮮數萬軍,民夫騾馬不計。
隻軍力高達近四十萬。
穩打穩扎。
蠻族顧頭不能顧尾,只能疲於應對。
順利的話。
三個月就能平掉蠻族。
可是這是他的想法。
正如人們擔心的,未來的事情誰能保證。
唐清安也無法保證。
遼西錦州軍,北鎮軍的戰鬥力到底如何,能不能和蠻族進行野戰,誰也沒有底。
就是他的金州鎮江各將,也沒人向唐清安保證,野戰裡一定能打敗蠻族。
只不過正如鄭永廉所言。
官府的執行力跟不上如今的形勢。
幾年裡不能改變的話。
現在變相的“農奴製”,會導致百姓和官府離心。
“為官府屯田的民戶,四年以上者不足五千戶,三年以上四年以下者不足一萬戶。
兩年以上三年以下者,不足五萬戶,一年以上兩年以下者,不足八萬戶,一年以下者不足七萬戶。
如果按照為官府屯田七年以上者,每戶分田十畝,蔬地一畝,三年後,分地隻五萬五千畝。
四年後,分地十一萬畝,五年後,分地五十五萬畝,六年後分地八十八萬畝。
三年後的那三年時間,合計分地不足一百六十萬畝。
將軍對於明年五月前,要求各地,包括朝鮮各島,新墾田畝一百萬畝。
不提這一百萬畝,就如今已經有一百一十萬畝地。
那麽到了明年五月,我們將會有兩百一十萬畝田地,以現在各地人口一百七十萬算,預估戶數兩百萬戶,如何會不夠分?”
鄭永廉坐在最下方,見主官們都安靜下來後,終於慢條斯理的說了起來。
人們紛紛側目。
眼神裡各色各樣。
有認為他為了出頭無所不及,有人認為他真是膽大,有人認為他的確有些才能。
“還有遼民在投奔我們。”
聽到有官員小聲提醒。
張達基自信的笑了。
他在西窪做文書,不光管理西窪的文書,也負責各地聯絡的公文,又從無到有看著西窪發展。
可以說眼光得到了極強的鍛煉。
對於分田之事,他既然敢提,當然就事前做了無數的推演。
“今年開年以來,投入我們的遼民之數,比往常翻倍的下滑,可見遼左中部有能力投奔的遼民,大多都已投奔。
而蠻族腹地的遼民,雖然也有投奔而來的,但是靠他們自身困難極高。
如果我們不能收復這些地方,則人口也不會再有前番的暴增。
能收復就會有更多的田畝,不能收復,那麽遼民數也不會暴增,何必杞人憂天。”
說話很犀利,那官員住口不言。
“現在的田畝已足夠分,明年,後年還會繼續開墾田畝,而三年後才會開始分田。
我不知道諸公到底是顧忌田畝不足,還是不願意放棄手中的權利呢?”
這話太難聽。
大部分人都臉色難看起來。
“永廉,說話注意分寸,各地有如今的形勢,各官都功不可沒,如何能輕易妄言。”
唐清安呵斥了一聲。
聽到將軍的話,鄭永廉面不改色。
“我在老家,只是一名童生,習慣了往常的生活,不願意改變,老家陷入了蠻族之手。
外部的因素逼我改變,活不下去,帶著家人逃到了將軍治下,然後被派到西窪做文書。
西窪做事兩年,從一開始的陌生,到習慣,有一天雨打芭蕉,趁著空閑,我觀著景致,突然驚醒。
兩年的時間,我就又恢復了原來的模樣。
西窪官府管理民生,事無巨細都要安置,從一開始的數千民,到上萬民,三萬民,以致如今的十余萬民。
這其中的弊端,我不提,各位也知曉,比我都懂,卻為何不願意改呢?
我想,因為習慣了安逸吧。
可是正如剛才戴道台所言,咱們身旁有強敵在側,我們看到弊端不改,是不是也到等著哪一天,敵人逼著我們該呢?”
或礙於此人的激進,不想與此人在將軍面前發生爭執,或自持身份,或認可。
現場一時安靜下來。
“如果田畝發下去,怎麽收稅呢?”
“十稅一。”
這稅不低。
但是現在是戰時,又不是太平時節,也說的過去。
“十稅一不夠供給官府和軍隊。”
“境內一百六十萬百姓分了田後,一年只靠賣鹽鐵等,可得三十余萬兩白銀,對國內的人參皮毛等貿易,每年可得四十余萬兩白銀。
兩百萬畝田,一年田稅就是四十萬石,如果有了三百萬畝田,一年的田稅則是六十萬石。
而咱們還有漁場,現在漁場有船一千三百艘,每月可提供七萬石漁獲。
三年後,一年就可以提供兩百萬石漁獲,有什麽還擔憂糧食不足的呢?”
有人發現了不對。
“不按人口,隻按田畝收稅?”
鄭永廉嘴角翹起。
將軍召見了他,鄭重的告訴他,只要落實這一條,那他的萬言書就能載入史冊。
“隻按照田畝收稅,而且每戶只需一丁,一年為官府服役一個月,由官府提供吃住。
一年中為官府服役超過一個月的,要麽記入來年,要麽抵扣銀錢。”
眾官員驚呆了。
唐清安面帶微笑。
大周承襲大明,卻沒有大明晚期名臣張居正的變法。
隻其中清丈全國田畝。
還是在各地還極力推諉的情況下。
最後全國清出了兩億八千萬畝田。
什麽概念?
沒有修建水利,沒有開墾田畝,兩億余百姓,平均每戶增加了幾畝田。
至於後世有人抹黑張居正,抹黑明朝,拿山東,湖廣,四川清查出新的田畝數量,比其余地方翻了數倍之事,來否認這個成果。
山東是京師權貴太監勢力范圍,隱藏田畝當然居多,百姓叛亂一半發生於山東。
湖廣熟天下足,正是出自明末官員李釜源撰《地圖綜要》內卷中,然後產生的諺語。
四川是天府之國,明初因為歷史原因,導致此地不清,萬歷朝歷史原因已經消散,張居正既然清查,得出新田的數量並沒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
更重要的是。
這些清查出來的田畝,是要交稅的,怎麽可能往多了報。
就是官員想如此,地方大戶也不會同意。
沒有張居正改革清查出來的這兩億八千萬畝新田,以大明畸形的財政制度,早就維持不下去了。
為何賢明的隆慶違背祖製,強硬的推行福建開關?
就是因為財政已經破產了。
逼著他們改革。
以史為鑒。
唐清安知道大周的田畝是足夠的,不過和朝鮮一般無二,大部分都在大戶手中。
大戶是誰?
權貴,太監,退休歸家的官員,世襲的武將。
分田。
是可以分的。
就看怎麽分。
什麽時候分。
“各位還有什麽意見嗎?”
唐清安笑著問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