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萬化帶領一營三千兵,還未趕到營地,就看到了最重要的一處,燃起了火光。
心中一沉。
全軍糧草沒了,落入了絕境。
雖然如此,面色不變。
仍然急速的衝往後營,糧草沒了,敵人還是要消滅。
三千兵一路在山道奔跑,等趕到了營地,已經人人疲憊,但是在江萬化的帶領下,還是發起了反攻。
阿骨沒有想到。
面對他的偷襲,金江軍的營地,還能如此的頑強抵抗,特別是守衛倉庫的一名將領。
身邊只有數十人,雖然自己還是成功引燃了倉庫,但是耽擱了太久,未來得及整兵。
因此雖然江萬化的三千疲兵,還是和阿骨所帶領的蠻軍廝殺成一片。
營地到處都是火光,煙霧,障礙物。
兩軍都沒有隊形,直接打亂仗。
穆隆額負責為阿骨壓陣,見到他陷入金江軍援兵的糾纏之中,正準備趕去支援。
碰到了隨後領兵而來的劉通。
兩部見面沒有二話,碰撞到了一起廝殺。
他們這裡和金江軍營地不同。
金江軍的營地,選擇的是稍微開闊的地帶,因此兩軍廝殺的慘烈,而他們處於山道。
雖然各自勇猛,但是施展不開,隻前方的士兵在廝殺。
析木城的守將大喜。
他看到了己方援兵偷襲成功,燒毀了金江軍營地的糧資,但是很快又失望了。
這等情況下,金江軍都沒有崩潰,竟然保持住了秩序,並且凌厲的發起對蠻軍的反攻。
本想帶領殘部出城支援己方援軍,但是看到城外嚴陣以待的一部金江軍,放棄了這個打算。
王玉功知道形勢不好。
但是既然他的軍令是困死敵城,那他就不會因為形勢失利而慌亂,布置的越發工整。
只要析木城的守軍敢出城,他不但要擊潰對方,還要順勢奪下析木城,為全軍贏得新的機會。
可惜了。
王玉功見析木城久無動靜,就知道對方不會出城了。
彭大海也看到了析木城守將的動作。
他原本和王玉功是一樣的心思,想著如果能趁勢奪下析木城,也能反敗為勝。
因此才留在此處。
越是精銳之軍,越是很難犯錯,而給敵人機會。
自己犯了錯,落於被動也無話可說。
彭大海不知道如此多的蠻軍翻過大山,而不引起小堡子的示警的。
最大的,也是惟一的可能,是小堡子來不及示警,就被這部蠻軍全殲了。
如果這樣的話。
這部蠻軍絕對是蠻族的精銳之精銳。
所以接下來,不能再有僥幸之心了。
“此地交給你了。”
彭大海向王玉功說道。
“彭總放心,此地交給我,析木城守軍但凡敢出城,我就必定奪下此城。”
王玉功是彭大海的老部下,以前叫彭大海為彭營總,現在彭大海升為了總兵。
老部下們仍然稱呼彭大海彭總。
彭大海帶領親衛營,趕去後方營地。
形勢到了如此,他反而不在急,讓親衛營保持平時行軍的速度,保留下體力。
這一路上,他腦海中千思萬緒,理清楚了心中的想法。
唯一的生路就在死路。
抵達戰場後。
“命令各軍,此戰沒有鳴金,隻許前進不許後退,哪怕戰至最後一人。”
彭大海下了最後一條命令。
他乃總兵,金江軍最高序列的武將。
“殺。”
傳令兵離開後,接下來不需要指揮了,全軍只有前進,沒有其他,包括自己。
彭大海帶領親衛營,猛烈的向蠻軍發動了進攻。
……
穆隆額此處,因為地勢的原因,反而佔據了優勢,給金江軍造成了不小的傷亡。
接到彭大海絕令的劉通,雖然心痛,但是眼睛都不眨一下,金江軍的士兵死也要是在前進的道路上。
靠著一步不退的死亡,劉通的軍隊,竟然逼著穆隆額的蠻軍節節後退。
“瘋子。”
穆隆額沒有見過這種打法,士兵的命就這麽被輕易的消耗掉,哪怕是蠻軍也不敢這麽做。
前進不到二十步的山道,金江軍付出了慘烈的代價。
而二十步之外,地形才稍微寬曠了些,越來越多的金江軍湧了過來。
連穆隆額都是如此,更不同提阿骨。
阿骨的蠻軍,是建州蠻族,老奴手中最早,最忠心的軍隊,從蒙古人手中學了很多的戰術。
包括前番偷襲小堡子這個兵堡,所用的牛皮戰術,就是學的蒙古作戰之法。
阿骨雖然耗掉了金江軍營地的糧資,但是應為金江軍營地守軍瘋狂的攻擊,無法脫離戰場。
等江萬化帶領援兵趕來時,更是陷入了焦灼。
見狀,阿骨也不再想著脫離戰場,堅定了作戰的心思,雙方在火光之中,舍生忘死的戰鬥。
阿骨帶領的士兵不少,又是精銳的精銳,江萬化兵疲,一時間竟然落入下風。
彭大海選擇了來支援他。
每一步的腳下,都是雙方士兵的鮮血。
戰況之慘烈,析木城上方的守軍,以及高處的王玉功,雖然看不見,但是從山後傳來的廝殺聲,兩軍都震撼不已。
從上午廝殺到下午。
雙方士兵都沒有了力氣。
“不打了不打了。”
穆隆額懂漢話,原來在開原的互市,他就勾引開原的漢商出城貿易,以此突襲的開原城。
這麽打下去。
他帶來的蠻軍就算最後勝利了,也將所剩無幾,他們蠻族可經不起這種消耗。
和金江軍一換一都是不合算的。
他不想打了。
見戰場形勢稍微僵持的片刻,立刻主動喊話對面的金江軍,暫停作戰。
他派了使者舉著旗幟,上前和金江軍協商。
他們撤退,金江軍也撤退。
劉通接到的命令是前進不退。
但是他真的要痛死了,死死的盯著對方,只要對方軍中但凡有動靜,則立刻撲上去。
穆隆額的使者,順利的到了彭大海處。
彭大海知道繼續打下去,金江軍必敗,因為他們沒有糧草。
如果是天黑的時候,他不會同意,必定選擇和對方同歸於盡,但是現在值得商榷。
一日餓不死人。
現在金江軍選擇撤退,可以保存下來。
對方的將領心疼己方的士兵,不願意和金江軍一換一,他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不過他當時沒有退路,只有如此才不讓金江軍士兵白白犧牲。
現在蠻軍退步了。
這不是彭大海的指揮贏來的,而是金江軍的士兵,面對絕境不但沒有氣餒。
反而爆發出了驚人的戰鬥意志,贏來的生機。
彭大海同意了。
阿骨離開了戰場,穆隆額也離開了戰場。
金江軍也離開了戰場。
彭大海的作戰計劃,奪下析木城,他失敗了,並付出了慘重的傷亡。
穆隆額,阿骨的作戰計劃,消滅此處金江軍,然後威脅金江軍側翼,逼迫金江軍主力後退。
他們同樣失敗了,同樣付出了慘重的傷亡。
皇台吉得知穆隆額,阿骨兩軍的傷亡,久久不言,再也沒有新的作戰計劃。
而彭大海親自趕到中軍請罪。
唐清安聽到數營,包括彭大海親衛營士兵犧牲的數量後,也久久不言。
加上這一回,金江軍傷亡直接破萬。
他的處處開花的戰略,因為錦州軍,國內援軍,蒙古軍作戰不利,變成了金江軍和蠻軍硬碰硬的決戰。
“敵不動我不動,友軍不動我不動。”
唐清安扶起了彭大海,向軍司做出了新的軍事調整。
對於彭大海的失敗,這並不能全怪他,反而在絕境中,帶領全軍獲得生機,是極為難得之事。
這場局部短暫的交鋒,慘烈的傷亡,讓蠻軍和金江軍都痛的沒有了繼續作戰的心思。
四十余萬大軍,方圓數百裡的戰場,陷入了僵持。
這其中最大的痛苦,不是此地的各部,而是後方大周的朝廷。
每日就要消耗數萬石的糧料,還不包括其余的物資。
登萊兩地的碼頭,集聚了不可計數的物資,堆滿了各倉,因為倉庫不夠,搭建了眾多的臨時倉棚。
兩地到蓋州的碼頭,海面上往來的船隻,源源不斷密密麻麻,猶如螞蟻搬家一般。
陝西一日接一日的告急。
一地接一地的民亂。
調一部邊軍則兵變一部,以致於朝廷都不敢繼續調動邊軍。
終於讓陝西官府,放權給地方上的鄉紳,由鄉紳們組織鄉兵,民兵對付流賊。
“抄家?我先想一想。”
劉一儒遞上來,關於對勳貴的奏疏,其中甄家在最前列。
皇帝猶豫了。
此時,裘世安急匆匆的進來,臉上帶著竊喜,賣主求榮的告知皇帝,老太妃病了。
皇帝聽聞裘世安的話,雖然高興,但是還沒有反應過來。
“皇上應該去探視太妃。”
劉一儒輕輕的指點了一聲。
聽到劉一儒的話,皇帝再也安耐不住,帶著太監黃門們,趕往了太妃之處。
周太監擋著門。
“誰敢阻擾朕探視太妃?”
皇帝不滿的看向周太監。
年老的周太監,面對皇帝竟然一步不退。
“太妃身體有恙,未避免傳給聖人,請聖人回避,等太妃身體康復,聖人再來問安不遲。”
聽到周太監的話,皇帝猶豫了起來,即想要闖進去,又怕被太妃呵斥。
“聖人來探視太妃,你如何敢擋聖人?”
裘世安比皇帝身邊的夏守忠都要忠心急切,竟然把周太監撞到在地上,上前推開殿門。
皇帝見狀,不再猶豫,帶領太監和黃門們闖了進去。
“哈哈哈。”
皇帝看著眼斜口歪,腦袋無力垂下的太上皇,皇帝控制不住的手指顫抖,指著太上皇激動的說不出話來。
在皇帝的大笑聲中。
太妃處的宮女們,紛紛面色慘白的跪倒在地上。
連病榻上的老太妃,痛罵皇帝不孝,都無人理會她。
皇帝終於停止了大笑。
現在他的心中,一股虎視天下的雄心升起,他再也沒有畏懼,任何人都無法威脅他了。
“告訴劉一儒,朕同意抄了甄家。”
看到甄家出身的老太妃,聽到自己的話,而露出恐慌的眼神,皇帝隻感到痛快。
在所有太監宮女的低頭中,自信從容邁步離開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