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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臘月二十九下午。

  華亭迎來了一場異常罕見的暴風雪。

  雪花飄揚如鵝毛，在極短的時間內染白了這座繁花似錦的城市，讓這座冬天本身就陰冷的城市空氣更加刺骨。

  冰天雪地，王複興的住所內，卻是一片春意融融暖意濃濃的景象。

  夏大小姐已經給自己的爺爺夏九鼎打過電話，明說了自己今年要留在華亭過年的事實，這個在外女王在家卻很有小女人小妖精風范的小娘子果真是實在人，實話實說，沒有半點保留，很直白的說要陪著自己的男人一起過年，過完年後在回娘家。

  這讓本來以為孫女以家族為重即便是過年也要留在華亭處理一系列事物的夏老爺子大發雷霆，狠狠對著自己從小到大一直都很寵愛的孫女發了一通脾氣，夏沁薇無動於衷，采取了最保守也最有效的沉默戰術，任你風吹雨打我自巍然不動，隨便你說啥，死活不肯說話。

  夏九鼎極少數的發了一次脾氣，無果，也懶得再說什麽，狠狠咒罵了一句後掛掉電話，似乎覺得不解氣，又把夏大小姐的父親叫過來狠狠罵了一頓，這才鬱悶的接受了這個事實。

  而夏沁薇在經過爺爺和父親加上母親三通電話的輪番轟炸後，終於確定了留在華亭過年的事實。

  楚前緣則要相對簡單許多，王複興所在的小區距離青雲別墅並不遠，自然不存在什麽娘家不娘家的問題，吃完了年夜飯完全可以回家在折騰一夜，來回不到半個鍾頭的過程，在哪過年完全都是一樣。

  小半年的時間一直安安靜靜跟在王複興身邊做他的影子的皇甫靈犀給自己的師父打了個電話，但打了好幾次才有人接，年齡越大跟師父就越少交流的神仙姐姐輕聲開口，打算邀請自己的師父一起來華亭過年，只不過電話那頭，王裹屍笑著回絕，說自己還有事情要辦，但到底有什麽事，去哪辦，又去找誰，他卻沒有明說。

  三個各自有著各自交情但關系卻絕對算不上融洽的女人一起呆在廚房裡面做晚飯，這幾乎是一天之中楚前緣最為快樂的時光，因為在廚房內，她幾乎完全主導著表姐夏沁薇和皇甫靈犀，吩咐她們做這做那，她的廚藝如今勉強能算是登堂入室，對於夏大小姐和皇甫靈犀兩個笨手笨腳的初學者，自然有指揮的資格，這種感覺，隱約間也讓楚前緣有了種做大房的感覺，一日三餐，中餐和晚餐，幾乎時刻都能看到楚前緣眸子中雀躍快樂的笑意。

  這是曾經王複興兄弟倆，鄢諦，還有虎子幾人的房間。

  但隨著幾個女主人住進來後，王複興只能在樓下又租了兩套房子，虎子劍三還有曾經被王複興從日本伊藤家族俘虜回來的北鬥七星之一開陽住一套，射手，雙子，小水瓶三人一套，勉強將王複興最核心的團隊安頓下來。

  其實以如今王複興的財力，足夠他在華亭市買一套絕對排場奢侈的大別墅，甚至只要他想要，願意免費送給他的人都大把大把，對此，夏沁薇曾經極為小心翼翼的試探過王複興一次，詢問他是不是要考慮換一個地方。

  那一次的王複興眼神依然帶著溫柔笑意，可語氣卻異常的生硬，近乎冷淡，乾脆利落的給出了一個答案：不搬！哪都不去！

  堅定而決絕。

  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人去提搬家的事情。

  廚房內，楚前緣小聲哼著歌，將幾個洗的乾淨的土豆切成絲，輕聲笑道：“表姐，靈犀姐姐，一會我們出去打雪仗好不好？雪好大了呢。”

  “瘋丫頭，這種天氣出門，你不冷嗎？外面還刮著風，大過年的感冒了多不好？不許去。”

  夏沁薇笑罵了一句道，年關臨近，春節的味道愈發濃鬱，幾個女人也不在進行平日裡無謂的爭風吃醋，都在最大限度的做著妥協，追求一個暫時的和氣，所以回到華亭的這幾天，就連王複興都真心覺得舒坦，一點都不鬧心。

  “可是華亭好久都沒有下雪了，今天機會難得…”

  楚前緣嘟著嘴，漂亮的大眼睛眨啊眨的，轉向皇甫靈犀，嬉笑道：“靈，犀姐姐…”

  皇甫靈犀正在清洗面前的青菜，即將度過二十八歲的末的尾巴，但親自下廚，卻還是破天荒的頭一遭，聽到楚前緣叫她後，她先是沉默，耐心將面前的青菜洗完後，才後知後覺的抬起頭，有些疑惑的嗯了一聲。

  “……”

  楚前緣一陣發愣，好一會才弄明白她是在回應自己剛才的話，苦笑一聲，滿懷希望道：“一會去打雪仗，去不去？”

  皇甫靈犀哦了一聲，柔聲道：“他去的話，我就去。”

  楚前緣自然能明白皇甫靈犀話語中那個他到底是誰，微微一笑，眯起眸子，就像是慫恿別人做壞事的小狐狸一般，輕聲道：“那靈犀姐姐，你去問問他，到底去不去嘛。”

  皇甫靈犀猶豫了下，搖搖頭，不再出聲。

  她們幾人都知道，王複興所在的那個房間，與任何人所在的地方都不一樣，無論是誰，想要進去，都要輕輕敲門，得到王複興的允許後才能進入。

  那是隻屬於王複興和一件染血婚紗的私人空間，無論是皇甫靈犀還是夏沁薇又或者是楚前緣，進去都能感覺到其中的壓抑。

  甚至毫不誇張的說，如果那一件染血婚紗的主人還在的話，如今的這棟房子中，根本就沒有她們其中任何一個人的地位。

  人生機遇，最是難測。

  皇甫靈犀輕輕歎息一聲，自語道：“好餓呀。”

  

  對於王複興來說，他的房間與其說是一間屋子，倒不如說這是承載著他太多記憶的地方。

  曾經的年少輕狂，曾經的海誓山盟，曾經的無怨無悔，曾經的無憂無慮和熱血激昂的青春…

  都是曾經的曾經，過去的過去。

  王複興始終在向前向上，可無論在哪，無論身處何種境遇，每次累了乏了疲倦了，夜深人靜的時候在回頭，這些曾經的曾經都始終跟隨著他，處在他身後最近距離的地方，明明近在咫尺，卻遙不可及。

  那些在他生命中幾乎算是最美好的時光，不能忘，也不敢忘。

  所以這個如今即將一統長江三角洲地下社會的年輕男人只要回到這個家，他的床上永遠都會鋪著一件染血的婚紗，每次睡覺，他都會輕柔的說晚安，日複一日，不管他的地位在如何變化，內心再如何陰暗極端，這種幾乎深入骨髓的習慣，都不曾變化，這個房間，埋葬著他內心最不帶功利性的純澈愛情，所以王複興一直不習慣太多的人頻繁出入他的房間，任何人都不行。

  有些思念，說不出，才最沉重。

  王複興安靜的靠在自己的床上，沒有開燈，已經是傍晚時分，窗簾敞開著，外面天色已經昏暗，隱約間可以看得到窗外飄灑的雪花，紛紛揚揚，天寒地凍，可室內卻有種與世隔絕的溫暖。

  他這幾天大部分的時間都呆在房間裡面睡覺，極少出門，每天堅持著換藥，傷口愈合極快，在這個地方，似乎一切都很平和，在不知不覺中，王複興在金陵無數次的殺戮血腥中積累起來的戾氣似乎在逐漸變淡，整個人似乎也恢復了最初的平靜淡泊。

  他蓋著大紅色繡著鴛鴦戲水圖案的杯子，看著天花板，帶著鑽戒的那隻手下意識的捏住婚紗的袖口，一言不發，眼神中滿是沉默和堅定。

  這一襲染血的婚紗，自他從京城帶到華亭後，一直到今天，就再也沒想過給另外一個女人穿上，一直都是。

  一陣電話鈴聲突然響起。

  王複興沉默了一會，才在床頭摸到了自己的手機拿起來，看了看號碼，微微一驚，接通後下意識的露出了一個說不上真誠還是偽善的笑臉，輕聲道：“李姐，這電話急了點，還沒過年，現在說新年快樂，早啦。”

  “哼，我不給你打電話的話，恐怕過了正月十五你都不會想起我這個姐姐。”

  電話中，一道洋溢著成熟風情的聲音響起，帶著笑意。

  “哪能，我都準備好了短信了，明晚凌晨，打算第一個發給你的。”

  王複興陪著笑，嘴角弧度自然。

  “不行，我怕你小子忘了，我現在就要聽，說吧。”

  電話中女人不依不饒的開著玩笑。

  王複興硬著頭皮，很實在的說了一句新年快樂。

  電話那頭肆無忌憚的一陣嬌笑，聲音悅耳動聽。

  王複興也跟著笑，靠在床上道：“李姐如今在華亭陪李書記一起過年？”

  “嗯啊，你姐夫，還有你沒見過的侄兒都在，工作是工作，家庭是家庭，哪有有家不回的道理？”

  李晴輕聲微笑道，這位吳越省的政法委書記語調異常輕松，一副居家少婦的語氣，在沒有在官場的那份威嚴，只剩下溫暖。

  “是啊，哪有有家不回的道理。”

  王複興輕聲自語道，響起今天早上給葉天聽二老打電話請他們來華亭過年結果被葉天聽拒絕後還臭罵了一頓的事情，微微苦笑。

  “小弟，明晚有沒有空？爸爸讓我通知你，如果有空的話，一起來吃一頓年夜飯，他老人家也很久沒見你了，一直向我打聽你的事情，你還是親自來告訴他的好，對了，你還沒見過你姐夫吧？這個大酒鬼，你來陪他喝兩杯，還有你另外一個姐姐，我的好姐妹，大大大大大美女哦，介紹給你認識下。我們好好熱鬧一下。”

  李晴笑聲柔和，帶著一種很容易讓人親近的味道。

  “大大大大美女？華亭最大的美女正在跟我通電話，哪裡還有什麽大美女？”

  王複興半開玩笑半認真道。

  “哼，馬屁精！不過這馬屁拍的姐姐喜歡，你明天來不來？”

  李晴一陣大爽的說了一句，繼而又加了一句道：“可以帶著女眷哦。將夏大小姐啊，血…不是，玉觀音啊，還有楚前緣啊都帶來給我們看看，順帶著也看看你的女人們和我的姐妹哪個漂亮一些…”

  跟皇甫靈犀夏沁薇楚前緣比容貌氣質？

  如果不是李晴在開玩笑的話，那她的那位姐妹，在女人中當真算得上女中豪傑了。

  王複興猶豫了一下，輕聲笑道：“好的，明天一定到場。”

  “嗯，八點鍾，我們等你開飯。”

  李晴笑著說了一句，電話中傳來一個小男孩叫著媽媽的聲音，王複興也不再多說，直接掛掉了電話。

  他靠在床上，重新沉默了一會，才點了跟煙下床，靜靜的來到了陽台上面，直接拉開了窗戶。

  冷風驟然吹進溫室。

  窗外大雪飄揚，外面的世界，一片銀白，瑰麗唯美。

  王複興獨自立於窗前，閉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氣，猛然間仰天長嘯！

  聲音透過風雪，在小區內久久回蕩。

  附近的幾座樓層內，聲控燈霎時間全部亮起！

  萬家燈火輝煌！

  這一日，是臘月二十九，新年的倒數第二天。

  風雪漫華亭。

  這一日傍晚。

  華亭風雪正急之時。

  京城，三輛七座別克商務車沒有掛任何牌照，先後離開貢院六號小區。

  奉天城外，三清道觀，積雪未曾徹底化開，一個一身乾淨道袍臉色卻略微蒼白的老道士手持浮沉，離開了道觀，單槍匹馬，西去昆侖！

  南方大雪。

  一個一身破舊袈裟背著一個細長盒子的老和尚一臉無奈的走出機場，直奔火車站，買了一張連夜趕回金陵的火車票。

  京城，第五學校內。

  東北皇甫家精英直接闖進了學校，不由分說，帶走了皇甫家的少爺皇甫俊和皇甫家的小公主皇甫初雪。

  到最後，不知道什麽原因，對方更是毫無顧忌的放翻了夏家的幾名精銳保鏢，近乎用強性質的，帶走了在小學部興風作浪的頭號人物王複雨。

  夏九鼎得到消息後，沉默不語。

  秦家老家主秦政這一日，整日未歸。

  奉天城，皇甫家連夜召開全體高層會議。

  臘月二十九夜晚。

  王複興的頭頂，煙花璀璨。

  外界。

  八方雲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