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複興就住在附近的蔚藍海岸小區,地理位置不錯,附近學校醫院超市,該有的都有,住在高層,視野很開闊,在這個房價幾乎逼良為娼的年代,一個二十五六歲父母雙亡的年輕人,能有一套一百五十平米的大房子,是很值得驕傲的事情。更何況這還是在寸土寸金的大華亭,種種一切,都跟剛才某人很灑脫的掏出幾十塊錢來請客的舉動很不相稱,所以楚前緣在見到王複興同志掏出那些零錢的時候才會露出錯愕神態,不過卻很聰明的沒有多問,她是個很蘭質蕙心的女孩,明白自己的位置和身份,王複興和她,終歸只是老師和學生家長的關系,過多的延伸到生活層面,兩人關系難免會有點曖昧,對楚前緣這種將愛情還想象的很崇高的女人來說,是不可忍受的。
兜裡僅剩下的幾塊錢零錢,與王複興即將面對的一百五十平米裝修奢侈豪華的洋房,貧窮與財富,形成一個衝突異常劇烈的循環,不管說王複興同志天性淡然也好,說他裝13也罷,這廝面對這種劇烈衝突,總能很淡定的面對,榮辱不驚,跟站在小區大門口面色嚴肅的保安打了個招呼,回到家,開門進去。
屋內無論擺設還是裝潢都有種讓人打心眼裡讚歎的大氣豪華,卻又不失溫暖。每一個物件擺放的位置都恰到好處,相信這麽一處房子,對很多來到大城市打工掙扎著打算拚搏出一份輝煌的年輕人來說,無疑是天堂一般的存在,甚至很久以前,王複興都是這麽認為,一套房子,一台車,一個能跟自己相守一輩子的女人,平平淡淡小富即安,然後相互扶持著慢慢變老,沒有比這更溫馨的畫面了。只不過夢想和現實最擅長的就是相互打臉,客廳內,廚房內,並沒有一個溫婉賢惠的女人在等著王複興回來,坐在客廳裡的,反而是兩個身材迥異的男人,完全是相互在走極端的身材,一個魁梧壯碩,將近兩米的身高,隨便坐在沙發上,就有種撲面而來的壓迫感,這種男人,如果能冷著一張臉,表情在猙獰一些,還是很能唬人的,只不過這廝的臉部卻像是發育缺陷一般,平靜,木訥到近乎死板的地步,看到王複興進來,撓撓頭,瞬間綻放出一個能讓人錯愕的憨厚笑容,人畜無害。
另外一個坐在這傻大個旁邊的男人相對正常一些,清瘦的身形,一米七出頭的相貌,卻偏偏長著一張貌比潘安的英俊臉孔,帥,這恐怕是所有人見到他之後的第一印象。用魅力兩個字來形容一個男人,或許不太恰當,但放在這個清瘦男人身上,卻相得益彰。這本來應該是一個無論放在哪,甚至就算去做小白臉都有大把貴婦爭著撒銀子的男人,渾身卻帶著一種生人勿近的冷冽氣質,冰涼,鋒銳,如刀鋒,稍微接近一點,就渾身不自在,很直觀的傳達給所有人一種危險感覺,鋒芒畢露,典型的不懂或者不屑藏拙的人物,驕傲生冷。
看到王複興進來,清瘦男人抬起頭,看了他一眼,點點頭,淡淡道:“虎子找到工作了,在復活酒吧。做保安,後天上班,起碼養活自己沒問題了。”
被稱為虎子的大塊頭再次憨厚笑了下。
王複興微微一愣,笑道:“不錯,不過估計每天要很晚才下班了,但能穩定下來就好,明天我們去那酒吧看看,先踩踩點。”
清瘦男人嗯了一聲,沒有異議,至於叫虎子的魁梧男人,更是聽之任之的心態,他的事情,一直習慣讓身邊兩個死黨來做主,從小到大,都是如此,虎子覺得這樣就挺好,其他兩人更是沒覺得有什麽不妥的地方。
“我工作還是老樣子,今天賣出去一套別墅,有兩萬塊的提成,加上工資,起碼今年的物業費不用擔心了。”清瘦男人說了一句,似乎解決了今年物業費的問題,很開心,沒由來的揚起一個燦爛笑臉,跟他平日裡的冰冷氣質大相庭徑,讓他整個人似乎都多了一絲胭脂味道。
對此早就習慣的王複興視而不見,擺擺手,笑道:“錢你們自己留著,攢老婆本娶媳婦是大事,銀子不夠肯定不成,至於物業費,我這還有點錢,才辭職沒多久,有空我去人才市場看看,在找份工作就是了。”
清瘦男人欲言又止,燦爛的笑容一閃而逝,整個人氣質再次變得冷冽,他有個並不常見的姓氏,姓鄢,單名一個諦字,很霸氣,但結合起來念的話,就有點古怪了,智商超群,頭腦幾乎時時刻刻都處於一種絕對冷靜的狀態。三人從小玩到大,小學一起,初中,高中,甚至大學,對彼此都知根知底,然後大學畢業,重新回到這座國際化的大都市,開始為自己的前途奔波,一些人情世故方面稍顯愚鈍的虎子,偏執起來幾乎六親不認的王複興,絕對冷靜的鄢諦,三種截然不同的人生,毫無乾系但卻又密切相關的聯系在一起,死黨是什麽?就是能肝膽相照同甘共苦的兄弟,王複興總覺得自己的人生雖然坎坷淒涼了點,但有這兩個兄弟,老天還算對他不薄了。
王複興不在多說,抬頭看了下王複雨的房間,還亮著燈,跟兩個朝夕相處的死黨打了個招呼,走進王複雨的房間。
小崽子的房間滿是童真氣息,跟他平日裡老氣橫秋的處事態度截然不同,完完全全一個嬰兒房一般,王複雨坐在書桌上面,開著台燈,竟然真的在寫作業。
王複興微微訝異,有些奇怪,才放暑假,按照這兔崽子的性格,現在應該是在玩遊戲機或者在外面跟虎子和鄢諦拚酒才對,作業這玩意,對自己這個弟弟來說,似乎一直都是應該丟進臭水溝裡的東西,今天怎麽轉性了?
王複興和楚前緣的初識就是因為這小王八蛋在學校老師中的一場成名戰開始。那會剛剛來到實驗小學的楚前緣擔任王複雨的班主任不久,有次周末,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給學生們留下了確實堪稱繁多的作業量,並且點名警告王複雨必須完成。自詡是好漢的王複雨也乾脆,拍著胸脯保證之後就痛痛快快的玩了兩天,一直把作業拖到星期天晚上,挑燈夜戰,連晚飯都沒吃,一直寫到凌晨兩點多才全部完成任務,然後小兔崽子就覺得自己委屈了,大半夜跑進王複興的房間,把老哥的手機拿出來,給楚前緣打了過去,深夜兩點多,美女班主任早就入睡,但偏偏王複雨在對方接電話時候第一句話的語氣異常虔誠,問了一句:“老師,睡了嗎?”楚前緣迷迷糊糊,應了一聲睡了。然後大俠王複雨就爆發了,怒吼了一句可是老子剛他媽寫完作業後,瞬間掛掉電話,關機,神清氣爽的去睡覺。
於是第二天美女班主任就死死咬著嘴唇來到班級,順藤摸瓜找到王複雨,然後又找到了王複興,似乎也就從那一刻起,就注定王複興同志跟美女老師的一段孽緣了。
“哥。”王複雨聽到身後動靜,下意識回過身,看到老哥就站在門口,嚇了一跳,小心翼翼喊了一句,不管他在學校裡在怎麽飛揚跋扈,面對平日裡靜如止水的老哥,還是不可避免的帶著一些敬畏,畢竟發起火來的老哥不管出手還是出腳都賊威武啊,落在身上,是真疼。
王複興淡淡嗯了一聲,平平靜靜,不知道心裡在想什麽。
小孽畜率先開始解釋,滔滔不絕,很連貫,直接開口道:“哥,今天這事我不出面,說不過去,你常說做人對兄弟要有義氣,不然不是個爺們,這話有道理,我兄弟的女人被外校的牲口給搶了,聽說抱著親都親過了,這事不能忍啊。不然以後我在學校裡沒法抬頭的,你和我說在學校裡想被漂亮女生看上眼,光學習好沒用,只會惹事生非也不好使,兩者兼備的才叫好漢,得有氣概,我今天那是相當有氣概。你不知道,我衝進吧堵住那小子的時候,那傻逼臉都嚇白了,沒種,挨揍都不敢還手的,打了一頓,給兄弟報仇了不說,還舒坦。哥,你要是覺得我這事做得不對,不該為兄弟出頭,你就打吧,我沒話說。”
王複興笑罵了道:“小兔崽子,還敢將我的軍了?”
王複雨撓撓頭,嘿嘿一笑。
王複興點了根煙,坐在床上,跟弟弟距離很近,伸手拍了拍他腦袋,淡淡道:“為兄弟出頭沒錯的,但出頭不是這個方式,打一頓就算完事了?打死他然後償命,你敢不敢?就你們這樣,打一頓完事,解決不了問題的。沒準事後小女生看到心上人被你們收拾,一傷心,還會脫光衣服給那小子一個安慰獎,到時候傻逼的還不是你兄弟?情場這玩意你現在小,暫時不懂,但有些話記著,總沒壞處。感情這玩意,攻心為上,用暴力解決不了問題,只能適得其反。”
王複興抽了口煙,一點都不覺得這番話有帶壞小孩子的嫌疑,循循善誘道。
王複雨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理解了,一拍大腿,拍馬屁功夫那叫一個嫻熟嫻熟,滿臉崇拜笑道:“老哥高見,這些東西,明天我就跟手下那幫小屁孩說說去。”
王複興罵了一句少拍馬屁,扔掉還剩下半截的煙頭,看似不動聲色道:“誰告訴你我殺過人的?”
氣氛一瞬間變得安靜下來。
王複雨愣了下,似乎也察覺出老哥不對勁,小心翼翼道:“上次葉伯伯過來的時候,我聽見…”
“不要說了。”
王複興輕聲道,語調平靜,沒有半點波瀾。
王複雨小心翼翼嗯了一聲,繼續轉頭做作業。
王複興本來想離開,想了想,又抽出一根煙點上,摸著弟弟的頭,似乎打算在跟弟弟多說點什麽,語氣不樂觀不悲涼,輕聲道:“小雨,成年人的世界裡面,最可怕的就是一味的目中無人,沒自自知之明。我們沒有手眼通天的父母,也沒什麽說出來就能讓人感覺倍有面子的親戚。所以呢,闖了禍,惹了麻煩,就必須要自己扛著,扛不住了,就得卷鋪蓋跑路。總體來說,我們並沒有惹了麻煩之後就有人自動跳出來為我們擦屁股的家世,你只有個沒大本事但卻能盡最大能力讓你吃飽穿暖的哥哥,他不會給你名貴的跑車,也拿不出錢來給你砸下大把大把屁股和胸部一樣偉大的女人。你可以說你哥沒出息,但這些都是事實,小雨,出生在這麽一個家庭裡,你後悔麽?”
王複雨死死握著筆,咬著嘴唇,重重搖頭。
王複興再次笑著摸了摸他的腦袋,眼神中異彩閃爍,喃喃道:“在等等,等哥有了錢,你要什麽,我就給你什麽,誰敢動你,我殺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