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鼎會所大大耍了一把威風的王複興同志離開那個在他心目中等同於是非之地的地方,心裡沒多少擔心情緒,但要說有多歡樂,同樣不可能,一如既往的平靜。他倒是想不計後果的將那些保鏢全部乾掉泄憤,但這個殺人要償命的年代,他一個再小不過的小人物,有啥資本去跟別人玩狠的?出手傷人,只要鬧不出人命,那一切還算被控制在可以控制的范圍內,有唐寧在,不管她在怎麽不願意,也得咬牙把自己弄出來的這爛攤子給兜著,不過這麽一鬧,王複興同志是別想享受坐專車回家的待遇了。
大華亭,大雨夜,雷聲轟鳴。
王複興沿著街道安靜行走,身上的血跡已經被雨水衝刷,真是及時雨,這玩意落在身上,頓時給王複興一種瞬間又可以乾淨做人的詭異錯覺,抬起頭看了看漫天風雨的深沉夜色,他突然有點自嘲,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他的家,他的家族,這本經又豈是一個難念能形容的概念,二十年前那個在京城輝煌到極致的家族轟然倒塌後,僅僅留下一個姓氏的老王家就已經徹底離開了那個圈子,想在回去,又何止一個難字,除非有逆天的大氣運,不然就算一路順風順水,也得要幾代人的努力才能看得到希望。
那一年,五歲的王複興跟著爺爺父母來到華亭,兒時印象中總是金碧輝煌來訪者絡繹不絕的家徹底被一處裝修簡陋的平房取代,當時還小的王複興感覺不出從天堂到地獄的落差,只不過很敏感的察覺出以往心目中從來都腰杆挺直的爺爺脊梁微微彎曲,似乎蒼老了不少。十三歲那年,雖然沒有了顯赫權利但卻依然能維持著簡單快樂的家庭,因為王複雨的出生,母親去世,父親在第二年同樣去世,加上一個早已老邁的爺爺,爺孫三人的生活根本就是絕境,也就是那一年,被同學私底下嘲諷挖苦他沒爹沒娘的野孩子的王宏圖正式改名為王複興。那個雙眼茫然看不到半點未來的孩子,仿佛終於找到了目標一般,開始玩命,艱苦而堅持,最終以一個誇張的高考分數進入華清大學,他的想法始終都簡單到單純的地步,認為複興家族太過遙遠,只打算讓爺爺脫離那個一到冬天就異常陰冷的平房,過上好日子,結果呢?從小到大都對他異常嚴厲的爺爺也因病去世,只剩下他和一個六歲的弟弟,王家極致輝煌之後的落魄全部都壓在他身上,連怨天尤人的資格都沒有,忍著熬著,等他終於遇到一個願意和他一起拚搏的女孩的時候,已經倒塌的信仰才重新建立,可大學畢業一年出頭的時間,那個把王複興生命描繪的多姿多彩的女孩,也走了。乾脆利落,甚至連一句再見都沒說。這種煎熬,沒有親身經歷過的話,誰能體會?
生活苦,但卻沒有最苦,只有更苦。
從那一刻開始,王複興才告訴自己,他所能信仰的,只有自己。
一個人,總要有信仰,才能堅持生存,當信仰牢不可破,人便無堅不摧。
一個人若真的強大,往往是無懼一切的。
兩道明亮的光柱瞬間照射到王複興身上,大雨滂沱中,一輛奧迪r8直接停在王複興身邊,車燈大開,鮮紅色的車身在雨中形成一種異常張揚的畫面。
王複興停下腳步,下意識的回頭,眼神平淡,看著這輛仿佛從天而降的漂亮跑車,不悲不喜。
奧迪r8的車窗緩緩下落,一張才從酒吧分別沒多久的俏臉出現在王複興面前,夏沁薇看著王複興,眼神古怪,嘴角卻帶著似有似無的笑意,不容置疑的喊了一聲:“喂,上車。”
王複興同志愣了一下,果真就不顧自己一身雨水爬上車了,半點風度都沒,他現在也算想開了,反正剛才被唐寧羞辱了一次,現在如果身邊這個跟唐寧處在一個位面的小娘子也想侮辱他,不管是**還是心靈,他都認了,絕不反抗。
夏沁薇輕聲淺笑,這樣的女孩,就算達不到略施粉黛就可傾國傾城的境界,起碼也有七八分禍國殃民的水準了,尤其是她一笑起來,臉頰右側的一個小酒窩若隱若現,在這個風雨呼嘯不絕的夜晚,絕對是最動人的溫暖精致。
她善解人意的從車裡掏出一條乾淨毛巾,遞給王複興,然後自顧自開車。
王複興說了聲謝謝,接過來擦了擦頭髮,沒白癡的問要去哪,既然上了車,這問題就無所謂了,慢條斯理的將頭髮擦乾,王複興想了想,收起在把毛巾還給身邊小娘子的想法,揣進口袋裡面,這才開口,淡淡道:“你都看到了?”
夏沁薇一愣,似乎沒想到對方一點迂回戰術都不懂,上來就開門見山,直接的不像話。她瞥了王複興一眼,點了點頭,嘴角微微翹起,帶著幾分戲謔,卻不是令人生厭的幸災樂禍,表情掌握恰到好處,輕笑著問了一句:“被人強硬退婚的感覺如何?”
王複興同志沒假裝豁達的大笑一句舒坦,真沒那個城府。如果他足夠隱忍的話,剛才在青鼎,斷然不會橫生出血腥事端,男人的世界,信仰和尊嚴,都是必不可少的東西。他淡淡笑了笑,平靜道:“正常的,將心比心,如果我是唐寧,肯定也不會選擇一個看上去一無是處的未婚夫,無論站在哪個立場上,退婚都是必然途徑。”
夏沁薇撇了撇嘴,臉頰右側又被牽扯出一個迷死人不償命的小酒窩,她握著方向盤,輕聲感慨道:“王家,曾經多麽大的一棵樹啊,參天了。”
王複興眼睛眯了眯,最終選擇沉默。
夏沁薇突然將車停在路邊,轉過頭,用一隻手撐著自己的腮幫,眼神肆無忌憚盯著王複興,怔怔出神,誰也不清楚這個跟唐寧一樣都是當之無愧的天之驕女的女人在想什麽。
王複興不想揣摩。女人心海底針,徹底了解一個女人,絕對不是什麽輕松活,所以眼觀鼻鼻觀心不動聲色,任由對方盯著,堂堂一個爺們,連女人眼神都扛不住的話,也太不像話了點。他掏了掏口袋,拿出一盒七塊錢一包的紅雙喜,因為沒拆封,所以尚未被雨水浸透,打開之後卻難免有點受潮,不過卻被王複興忽視,用車內的點煙器點了一根,煙霧繚繞中,他轉過頭,眼神平靜跟夏沁薇對視。
不得不說,這小娘子確實不是一般的漂亮,無論臉蛋還是身材,都透著一種毫無瑕疵的精致美感,白玉微瑕最可貴,所以就是因為她這種完美,反而給男人增加了一種忍不住想要去征服褻瀆蹂躪的衝動。
王複興眼神像是看待藝術品一般,從對方的修長美腿到規模可觀的胸部,再到俏臉,都掃了一遍,即使他的刁鑽眼光,也不得不給出將近滿分的評價。
這個妖精。
“王複興,你有沒有想過,站在這座城市最頂尖的地方,去操控甚至掌握別人的命運?一座城市,無論繁華還是貧窮,只要你可以站在最高處,總會看到和別人不一樣的風景,或唯美或壯闊,喂,你不喜歡權利嗎?”
夏沁薇趁著王複興愣神的間隙,猛然拋出一個比她今天舉動還要莫名其妙的問題,時機把握恰到好處,突如其來,所以讓人措手不及。
王複興一怔,沒什麽狼狽姿態,坦誠笑道:“如果說不喜歡,連我自己都不相信的。”
短暫的醞釀和試探之後,接下來就是在明確不過的拉攏。
夏沁薇眸光流轉,盡是異樣的神采,表情卻笑顏如花,咯咯笑道:“那跟著姐姐我混吧,保證你吃香的喝辣的,我可是很有錢的哦。”
我們總會在某個時間,某個地點,在看見或者經歷某件事情的時候,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王複興武力值在怎麽跋扈生猛,也只是**凡胎,抹不掉人類的七情六欲,一樣會有回憶,內心也有屬於自己的故事,所以這個夜晚,這個坐在r8裡面的年輕男人,眼神很嚴重的恍惚了一下,思緒輪轉,仿佛又回到幾年前的大學時光:那個陽光明媚的下午,樹影在刺目的光線中斑駁搖曳,有個女孩親手遞給他一杯奶茶,幫他擦去額頭上的汗珠,笑吟吟道呦,這麽淒慘啊,跟姐姐混吧,吃香喝辣,姐姐我很有錢的哦。
那些可以肆無忌憚揮霍的青春年代,在記憶中依然清晰,但在現實一次又一次的碾壓下,卻似乎變得異常遙遠了。
生活在怎麽殘酷,有些時候,也會不吝嗇給人一些誤打誤撞的溫柔的。
王複興眼神柔和,第一次在夏沁薇面前露出一抹孩子氣的燦爛笑容,不平靜,不哀傷,他閉上眼睛,完全出乎夏沁薇意料的輕聲呢喃了一句:“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