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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之後的清晨。
金陵市一片銀裝素裹的柔美景象,距離過年還有半個月的時間,市內少部分的單位已經放假,大街上行人如織,一年到頭下來,大部分人臉上都帶著輕松柔和的幸福表情。
省檢查廳內,大會議室內,正在召開全體員工代表會議,所有的大小領導坐在一起,低聲交談著什麽,足足能裝下上百號人的會議室內,只有一人是例外。
那是一個無論身材和臉色看上去都異常消瘦的中年男人,坐在副廳長的位子上面,面無表情的捧著一杯茶水,低頭看著手腕上幾百塊錢的普通手表,沉吟不語。
諸多同僚跟他顯然也並不熱絡,走過來只是簡單的打了個招呼,態度客客氣氣,之後也不管他回不回話,立刻就坐到了距離他很遠的位置上,在檢察廳處在一人之下位置上的副廳長,所有人面對他,竟然都是一副如避蛇蠍的姿態。
在官場這個能最明顯體會到人情冷暖的地方,這樣的畫面一旦出現,就已經很充分的釋放了一個信號:眼前這個副廳長,已經失勢,並且被打壓的厲害。
整個檢察廳最近都在盛傳李副廳長的仕途已經走到了盡頭,最多撐不過明年的第一季度,能平安下台就已經是萬幸,說不好還會被紀委帶走,之後等待李副廳長的,要麽是牢獄之災,要麽就是一粒鐵花生米,這種時候,除了禮貌性質的招呼之外,誰都不願意和他多說一句話,都是有多遠就閃多遠,生怕沾染上一絲一毫的關系後到時候自己會吃不了兜著走。
頂尖上司處處打壓刁難,下屬對他也是唯恐避之不及,李副廳長的前途,這兩年可謂暗淡到了極點了。
如果利益可以讓手足兄弟反目的話,那麽政治則可以讓手足兄弟徹底成仇!
兄弟都是如此,更何況是相互之間並沒有血緣關系的同僚?
牆倒眾人推,就是這個道理,在官場,如果沒有強大的靠山和足以支撐著自己胡作非為的關系的話,最好的選擇還是老實一點,將奉上迎下發揮到極致,否則所謂的起落,不過是一個笑話,充其量只不過是隻落不起而已。
據說李副廳長曾經也風光過,幾年之前,還是吳越政壇上炙手可熱的紅人,年輕時候是領導的秘書,兢兢業業,跟著領導一路爬上來,娶了個如花似玉如今已經身價過億的老婆,有個乖巧聽話的女兒,老婆賢淑,孩子聽話,領導賞識,李國良前半生的仕途可謂一帆風順前途無量。
只不過自從那個曾經做過蘇州市委副書記,金陵市長,金陵市委書記,最後做到了吳越政法委書記位置上的徐書記被秦家給擠下來後,李副廳長的靠山在一夜之間變成了昨日黃花,原本和他稱兄道弟的廳長瞬間對自己的這個副手冷淡下來,而李國良的不站隊做法,也讓他直接受到了各方面的排擠,前方原本坦蕩的一條大道,在他竭力維持下,還是越走越窄,最終形成了今天這種悲涼景象。
李國良臉色蒼白憔悴,輕輕出了口氣,都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這話果然不假,自從自己的老領導倒台後,在家裡一向體貼善解人意的老婆也逐漸開始變化,這些他都看在眼裡,但卻不怪那個肯為自己生了個女兒的妻子,一個人支撐著一個規模過億的中等公司,丈夫在檢察廳當權的時候可以順風順水,可自己一旦收到排擠,妻子的公司也在瞬間就收到了同行的打壓,公司內幾百號人的飯碗都在她一個人手中,這樣的境遇下,大部分女人都會變得異常煩躁,她這兩年能勉強支撐著,已經算是堅強,但這份堅強的背後,卻意味著他們夫妻之間的感情愈發冰冷。
賢惠的妻子爭吵不休,乖巧的女兒整日也愁容滿面,這對一個男人來說,無疑是人生最大的失敗!
李國良神色恍惚,昨晚是女兒的生日,以往都是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飯談笑的時候,但妻子卻跟自己哭鬧了大半夜,她的公司最近又有人舉報偷稅漏稅,帳目不全,檢察院已經派人過去調查,公司也被暫時查封,這一次的行動極為嚴厲,受了兩年多冤枉和委屈的妻子已經徹底絕望,這次怕是在劫難逃了,而原本乖巧懂事生日時候會陪著家人在一起的女兒,更是連家都沒有回,夫妻倆吵完了鬧累了,老兩口無助的抱在一起,面對桌上已經準備好了的生日蛋糕,怔怔出神了好久。
坐在會議室內,李國良沒由來的想哭,委屈,怨恨,憤怒,各種情緒交纏在一起,讓他第一次察覺到了自己的無能!
這是一個男人最大的恥辱,仕途失利,家庭破碎,面前似乎已經是一條讓人看不到任何希望的絕路。
去年一家三口還能勉強聚集在一起吃了一頓沉默寡言的年夜飯,可今年呢?
一陣輕柔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
旁邊的幾個中層領導看了看這個副廳長大人,又轉過頭去,繼續說笑,會議還未開始,這段時間,還是很輕松的。
李國良歎了口氣,拿出手機看了下,竟然是女兒的手機號碼,眼神一陣驚喜,趕緊接起來,語氣急促道:“雪瑤,你去哪了,一夜沒回家,昨天是你生日,爸爸媽媽特意為你準備了生日蛋糕,現在還放在家裡,就在冰箱裡面,你看到了沒有?圖案喜不喜歡?是你最愛吃的巧克力奶油蛋糕,我選了好久。還有一些你喜歡吃的小菜,是你媽媽做的,也在冰箱裡面,你嘗嘗,味道怎麽樣?”
“爸。”
李雪瑤沉默了一會,似乎有些心酸,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聲,語調也有些異樣。
“怎麽了?”
李國良關切道,語氣溫暖,這個剛才仿佛失去了靈魂的中年男人,面對女兒,強撐著作為一個男人的尊嚴,柔聲道:“是不是受欺負了?告訴爸爸,我給你出氣去。”
李雪瑤沉默了一會,輕輕道:“沒有,爸,我昨天遇見了一個人,一個有通天能量能幫助我們的人,他已經答應幫我們了,我們沒事了。”
說道最後,李千金終於忍不住哭出聲,語氣哽咽,死死捂著嘴巴,有激動,有慶幸,有辛酸,還有柳暗花明後的欣喜。
李國良愣了一會,努力回想了下吳越有能力幫助自己度過難關的幾個天大人物,卻悲哀的發現沒有任何人有理由拉攏自己這個小小的副廳級官員,但女兒卻不像是撒謊,一想到這裡,內心頓時一急,氣急敗壞道:“混帳!死丫頭,你讓人給騙了,告訴我,那個混蛋是誰?!他對你做了什麽?!”
李國良語氣驟然拔高,頓時將周圍的視線全部吸引了過來,一群人眼神古怪到了極點的看著眼前的李副廳長,相互對視,神色有些曖昧。
電話中沒人回答,只有一陣小聲的抽泣,似乎女兒已經將手機放在了一邊,自顧自的在哭。
喜極而泣?這幾率太小了。
李國良自嘲笑了笑,內心愈發悲哀怨憤,他很清楚,如果沒猜錯的話,女兒多半是遇到了騙子了,對方多半自稱自己來自京城,某個親戚是哪個部門的大官,可以幫助自己渡過難關,而這樣的人,大部分都是騙子,偶爾有一兩個真的,他們所謂的親戚也都在清水衙門任職,只有級別,卻沒有權利,而雪瑤那傻丫頭可能信以為真,這一夜之間,她可能已經被人玷汙了!
李國良身體抖了一下,眼前陣陣發黑,差點暈過去,雙手顫抖的掛掉電話,女兒的哭聲,更加肯定了他的猜測。
“喲,李副廳長這是怎麽了?好像受了很大的刺激啊,貴千金被人騙了什麽?不會是身體吧?唉,現在的年輕人,太不愛惜自己了,不過她倒也算是個孝女,為了幫助老爹,這招都用的出來,可惜鬧出來的卻是一個笑話。”
一陣陰陽怪氣的聲音在李國良對面響起,那個副廳長的副字,被咬的極重,隨著他說話,附近一陣嘲弄的哄笑聲也緊跟著響起。
李國良臉色瞬間漲紅,有些發作,但面對周圍一片看自己跟看怪物一樣的鄙夷目光,渾身的力氣仿佛瞬間消失,死死握著拳頭,忍著憤怒,淡淡道:“劉副廳長,這事我的家事,不用你操心。”
“當然,不過大家都是同事,相互關心一下也是應該的。令夫人和令千金都是大美人,尤其令千金,青春靚麗,讓人騙了,實在是可惜,就算是找我,我也不會讓她白費自己的一片孝心呐,哈哈哈。”
跟李國良一樣是檢察廳副廳長的中年男人哈哈大笑,笑聲揶揄,他和廳長都是唐副省長派系中的嫡系人物,在檢察廳內,不是一般的囂張跋扈。
“你!”
李國良勃然大怒,拍案而起。
劉副廳長一臉冷笑,穩穩坐在位置上面,廳長早就看眼前姓李的不順眼,一直找機會想拿掉他提拔自己另外一個心腹,自己作為他的副手,自然要幫忙一把:“你女兒能做得,我們難道就說不得嗎?出賣自己的身體企圖挽救父親的前途,真讓人感動啊,可惜是無用功,這件事真有意思,哈哈哈,簡直就是個笑話!”
李國良渾身顫抖,臉色通紅,即將爆發的時候,門口一個帶著濃濃官腔的嗓音終於響起:“吵什麽吵?!還有沒有點黨員的樣子?這裡是會議室,你們以為是菜市場啊?國良同志,你給我坐下!臉紅脖子粗的站在這裡跟鬥雞一樣,像什麽話?!”
劉副廳長聳了聳肩,笑著看了看走進來的中年男人,微微點頭。
李國良臉色鐵青而陰沉,一言不發的坐下。
吳越省檢察廳一把手,陸明智!
他一進入會議室,現場氣氛頓時變得安靜下來,全部站起來,叫了聲陸廳長。
陸廳長矜持的點了點頭,步伐穩健的來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來,乾咳了聲,平靜道:“年底了,還有幾天就要放假,今天確定一下年關的值班人員,另外,大家工作了一年,將工作總結一下,放假之前放在我的辦公桌上面,大家有什麽想法的話,盡管提出來,一起討論。”
“廳長,韓處長剛才已經自告奮勇了,他們部門兩個科室的同志主動要求留下來值班,不過這個過節費,可是不能少的。”
劉副廳長玩笑道,語氣輕松,他所說的韓處長,則是陸廳長要提拔他頂下李國良的人物,這個時候,任何大小事,對方都會很積極的表現。
果然,陸廳長極為滿意的點點頭,打手一揮,笑道:“有覺悟的同志當然要有待一下,兩個科室的同志每人五千塊的過節費,加發一個月的工資,回頭填個表送到我這裡來好了。”
劉副廳長笑著點點頭,似乎猶豫了下,又像是不經意的看了李國良一眼,神秘兮兮道:“廳長,還有一件事要說,不過某些特殊同志在場,怕是有些不方便。”
李國良臉色變了變,面無表情的坐在座位上,沉默不語。
他知道,劉副廳長這擺明了是要羞辱自己,而且還是拿著自己愛人偷稅漏稅的所謂‘證據’說事。
終於是要來了麽?
李國良苦澀笑了笑,面無表情,不言不語。
“什麽話?!坐在這裡的同志,都是經受過組織考驗的,是可以信任的同事。有什麽說什麽,不必藏著掖著!”
陸廳長大手一揮,皺著眉頭,似乎有些不悅,表情惟妙惟肖。
劉副廳長暗笑一聲,內心讚了一句廳長高明,表面卻是滿臉嚴肅,緩緩道:“廳長,紅韻公司偷稅漏稅的事情,我們已經掌握了一部分的證據,目前需要進一步的取證,而且關於紅韻公司生產的一種兒童飲料,似乎含有一些有害的物質,這個事情,因為紅韻公司董事長是李副廳長的愛人,所以工作進展的不是很順利,這個....”
會議室內所有人全部嘩然。
當然,多半都是裝的,如果沒錯的話,這一招多半是徹底將李副廳長趕下台的殺手鐧了。
果然,陸明智的臉色頓時嚴厲陰沉起來,沉聲道:“當真?”
劉副廳長苦笑一聲,攤開手,輕聲道:“這還需要進一步調查!”
“過分!豈有此理,有些黑心商人為了利益置群眾安全於不顧,簡直就是瞎搞!查!嚴查!看看紅韻公司背後是不是還有保護傘!全部清除!”
陸廳長大怒道,猛然一拍桌子,嗓門加大。
他口中這個保護傘,指的是誰,傻子都明白了。
“廳長,紅韻的董事長是我愛人,她不可能做出這種事情來,這件事,我要求參與!”
李國良再也忍不住,終於站了起來。
“不可能?嘿嘿,李副廳長怕是心虛了吧?想要包庇自己的老婆嗎?”
劉副廳長冷笑道,握著面前的茶杯,神色悠然。
“不必了!李副廳長,你還是回去想想你的檢討該如何寫吧!紅韻公司的事情一旦證實,你難辭其咎,到時候我會親自寫報告給紀委的楊書記!”
陸明智冷冷道,看著李國良,眼底深處卻滿是快意。
氣氛一片凝重和悲涼中,會議室大門再次被推開。
兩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一臉嚴肅古板的走進來,掃視一周,最終落在了坐在首位正在得意的陸明智身上,淡淡道:“你就是陸明智?陸廳長?”
陸明智微微皺了下眉頭,有些惱怒,但卻忍著,心平氣和道:“你們是誰?”
“紀委調查科的,陸廳長,你現在的問題很嚴重,我們已經掌握了一定的證據,你跟我們走一趟吧,爭取早點把問題交代清楚!”
三十來歲的男人掏出紀委的證件晃了晃,直接走到陸明智身邊,架起他就往外走。
陸明智臉色慘白,不停的掙扎,怒吼道:“我是被冤枉的!你們是誰?!誰派你們來的,我要給唐副省長打電話!”
兩個紀委工作人員卻懶得搭理他,拖著他就向外走。
劉副廳長得意的臉上同樣是一片死灰!
他跟廳長同氣連枝,廳長如果栽了,他也難逃其咎。
局勢變換實在太快,一分鍾前還是圍攻李國良的局勢,如今的李副廳長卻被人晾在了一邊,所有人都在發愣。
廳長栽了?!
紀委的人剛走,又有兩個男人直接走了進來,看了看在做的眾人後,平和微笑道:“經過省委組織部決定,陸明智停職查看,等候處理,檢察廳的工作,暫時由李國良副廳長全權主持,李副廳長,稍後組織部領導會找你談話的。”
嘩!
所有人臉色呆滯,震驚到了極點,甚至都忘了鼓掌!
剛才還飛揚跋扈的劉副廳長,差點滑到了桌底下,臉色慘白,眼神驚恐。
不知不覺間,檢察廳難道已經變天了?
這絕對是一次所有人都預料不到堪稱無厘頭的鹹魚翻身!
剛才還在絕望的李副廳長,一瞬間高升了?
這他媽是玩笑嗎?!
還在愣神的一些人猛然反應過來,下意識的靠近還在愣神的李國良,眼神一瞬間變得謅媚起來,討好的拚命鼓著掌,熱情笑道:“李廳長,恭喜。”
那個副字,不知不覺的就沒了。
李國良終於反應過來,第一時間不是迎合這些下屬,而是跳起來,抓起手機,撥通了女兒的電話,語氣震驚而驚喜,帶著不敢置信道:“女兒,是誰?!是誰?!你遇到了誰?!”
李雪瑤情緒已經恢復平靜,沉默了一會,輕聲道:“是王少。”
李國良頭皮瞬間一麻。
王少!
王複興!
竟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