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錯亂的記憶

  “果然有問題啊……”

  楊依依昨晚就覺得有些意外，白霧那家夥怎麽可能那麽溫和，又是對她笑又是摸她頭的，甚至還不放心專門跟過來保護她……簡直跟做夢一樣。

  只不過當時的她或許太興奮了，而且全然被對方口中的故事所吸引，所以下意識忽略了這一點。

  不過如果這樣說來的話，真正的白霧其實沒有來嗎……

  也是，這才正常嘛。

  楊依依強行壓下心底的失落，將雜亂的思緒拋去，思考起眼前的問題來。

  雖然心中已經有所猜測，但楊依依依舊無法直接定下結論，因為眼下並沒有直接性的證據能夠驗證她的猜想。

  說不定昨晚的白霧就是真的也說不定呢？
  而假如那家夥是假的，那他昨晚說的話顯然就不能當真了，至於其中有幾分真話幾分假話完全無從得知。

  然而楊依依如今作出判斷的大部分依據都來源於對方所說的內容，她暫時只能選擇相信。

  而如果對方說的是真的，那麽或許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對方其實是在反其道而行之，故意在她面前露出明顯的破綻，讓她肯定的認為原本就有四個孩子，從而徹底篤定四個孩子的存在——

  自己親自發現的真相可遠比從別人那裡聽來的要可信的多。

  然而或許對方一開始就沒有說謊，事實上原本真的只有三個孩子，但對方預料到了她會察覺到異常，於是反而利用了這一點，之前的破綻都是有意為之，讓她最終放下疑慮，將隱藏在孩子中的虛假存在帶出貝鳩林……

  楊依依心中一沉，如果真相是這樣的話，那麽那家夥就太可怕了……

  而且對方的目的已經達成了，事關自己和孩子的生死，此時的她無法輕易做出決斷，整件事越想越複雜，腦子一片漿糊。

  不過看著四個相擁而泣的孩子，她的心中還是更傾向於自己剛剛得出的結論——這四個孩子都是真實存在的。

  這幾個孩子間的關系十分牢固，彼此的情感也不似作假，如果那家夥真的能將虛假的記憶編織到這種程度，那麽完全沒必要跟自己耍什麽陰謀詭計，直接在自己腦海中也編織一段刻骨銘心的回憶就是了。

  ——不過這得建立在貝鳩林中真的存在一個可以玩弄記憶的家夥的前提下。

  楊依依越想越頭疼。

  她並不擅長思考太複雜的事，可又沒有一力降十會的實力，因此不思考不行，當疑慮被種下，到底該不該直接帶著四個孩子離開貝鳩林，這對她而言很難抉擇。

  她突然有些想念那個冷冰冰的家夥了，要是那家夥在這裡的話，肯定不會像自己一樣搖擺不定的吧？
  只可惜無論昨晚出現的那家夥是真是假，此刻都沒想過出來幫她，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不過說起來……如果白霧在這裡的話，面對和我一樣的處境，他會不會真的提出昨晚那種‘最後的解決方案’呢？”

  ——把所有孩子都殺掉，這樣就沒有什麽好顧慮的了。

  楊依依能猜到昨晚那家夥沒說完的話，當時猛然心寒了一下，雖然不知道真的白霧會不會說那樣的話，但她還是希望能得到一個否定的答案。

  不過無論如何她都不會殺死所有孩子的，否則她來貝鳩林中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聽著。”

  深吸一口氣，楊依依的眼神變得堅定起來，看著相擁在一起的四個孩子，說道，“我們要盡快離開貝鳩林，不能再在這裡浪費時間了。”

  眾人扭頭看向她，除了韓笑之外，其余三個孩子眼睛都紅彤彤的。

  楊依依深深看了韓笑一眼，或許這孩子並不是什麽情感缺失，應該只是忘了該怎麽表達吧。

  “等會兒你們要跟緊我，千萬不要落單，到了出口的時候你們先出去，明白嗎？”

  眾人都聽出了楊依依語氣中的鄭重，連忙點頭道：“知道了，依依姐！”

  然而韓笑卻是歪了歪腦袋，呆呆問道：“依依姐，你是在擔心什麽事嗎？”

  這孩子果然敏感的可怕啊……

  “沒有。”

  楊依依矢口否認，想了想問道，“伱還是覺得我想殺你嗎？”

  孩子們茫然的看著兩人，頓時有些緊張起來。

  “不。”韓笑搖了搖頭。

  楊依依不再多言，沉聲道：“那就跟我走吧。”

  她終究還是堅定了自己剛剛的判斷，依據不僅僅來自於她的分析與發現，更來源於這幾個孩子之間的深切情感——這觸及到了她小時候跟哥哥相處時的記憶。

  如果連情感都會騙人的話，那麽在這樣的能力之下，她輸了也無話可說。

  孩子們擦乾眼淚，默默跟在楊依依身後，一行人快步前進著。

  印象中這條石子路並不長，然而楊依依走了許久都沒有看到盡頭，周圍的枯樹早已消失，只剩下一片荒蕪，絲毫沒有多余的景物，猶如無邊的荒漠，給人一種無比寂寥的感覺。

  好在這次並不只有她一個人，回頭看了一眼，只見幾個孩子都很鎮定，並沒有慌亂。

  楊依依松了一口氣，繼續往前方走著，不時回頭查看孩子們的情況。

  一切正常。

  她得出這樣的結論，心裡突兀生出的異樣感被瞬間抹去，如同周邊早已消失的枯樹林，像是從未出現過一樣。

  就在這時，楊依依忽然聽見腳下似乎有什麽聲音，險些被某種東西絆倒，低頭一看卻什麽都沒有發現。

  然而她怎麽可能忽略這種異常，頓時心中一緊，連忙摸向包裡的符咒。

  身後的孩子們察覺到了她的動作，頓時變得警惕起來，連忙問道：“怎麽了？”

  楊依依回頭看了五個孩子一樣，肅穆道：“大家小心一點，當心腳下！”

  咦？
  話音落下，她突然愣了愣。

  當心腳下……這句話是不是在哪裡聽過？

  孩子們當即戒備起來：“地下有什麽東西嗎？”

  “嗯，有可能，大家千萬當心！”

  楊依依收回思緒，打算從包裡拿幾張符咒給孩子防身，然而摸索了半天卻什麽都沒有找到。

  怎麽會……

  她心中一驚，可身上確實一張符咒都沒有。

  “韓叔叔，你在找什麽？”

  身後傳來孩子們疑惑的聲音。

  楊依依呆了一下，詫異道：“韓叔叔？”

  見她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五個孩子面面相覷，擔憂道：“笑笑，你爸爸他是不是有些奇怪啊？”

  韓笑呆呆的看了楊依依一會兒，搖頭道：“不奇怪，爸爸他很好……”

  然後皺起小眉頭，“不過我總覺得這附近很危險，我們還是離開這裡吧。”

  小虎聞言面色一變，當即喊道：“聽見了嗎韓叔叔，笑笑說他感覺到了危險，我們快走吧！”

  楊依依的意識變得有些模糊，呆滯道：“可我不是什麽韓叔叔，我是依依姐啊……”

  “你在說什麽呢韓叔叔，笑笑的預感一向很準的，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孩子們一臉焦急。

  楊依依正要說話，陡然聽見身後有奇怪的聲音，扭頭一看，就見不遠處有一塊菱形巨石插在泥土中，頂端連接著一根藤蔓，上面倒掛著一個男人。

  她張大嘴巴，莫名覺得這一幕十分熟悉，可一時怎麽都想不起來。

  “快離開這裡！”

  不過她很快回過神來，當即叫孩子們離開，然而他們卻都愣在原地，呆呆的看著被倒掛著的男人。

  小萌眼角溢出淚水，呆滯道：“爸爸……”

  她一抹眼角，就要衝向被倒掛著的男人，卻被其余幾個孩子及時攔住，她不斷掙扎，眼淚汪汪道：“爸爸，我要去救爸爸！”

  “太危險了，不要去！”

  小萌無法掙脫孩子們的手臂，只能一臉哀求的看向楊依依，哭訴道：“韓叔叔，求求你救救爸爸！他還活著！”

  “我……”楊依依張了張嘴。

  “求你了……”

  楊依依實在無法拒絕小萌的眼淚，她回憶起了自己小時候眼睜睜的看著哥哥死去卻又無能為力的那種無力感。

  沉默片刻，她深吸一口氣，嚴肅道：“你們都站遠一點，千萬別靠近，我去救他。”

  一旁的韓笑欲言又止，最終也只是呆呆道：“爸爸，那你當心一點……”

  “放心笑笑。”

  楊依依在身上摸了半天，最終隻摸出一把匕首，於是手腕一抖，將其直接飛向了藤蔓。

  然而匕首非但沒有將藤蔓切斷，反而引得男人一陣痛苦的慘叫。

  “啊！別碰藤蔓，我們的痛苦是相連的！”

  楊依依眉頭一皺，隻感覺這一幕越發熟悉，仿佛自己不久前才經歷過一樣。

  “這是怎麽回事……”

  然而就在她遲疑之際，身後忽然響起孩子們的驚呼聲：“韓叔叔小心！”

  腳下的地面瞬間開裂，一根藤蔓直衝她腳踝而來，楊依依心中大驚，猛然一個後躍翻滾，這才堪堪躲下了這一擊。

  她也是此刻才窺見了藤蔓的全貌，這上面居然串著許多屍體，其他人都死了，只有小萌的爸爸還活著，他發出痛苦的慘叫，厲聲哀求道：“別動，求求你別動！疼死我了！老韓，我們是好兄弟對吧，你……你就不能來替代我嗎？”

  楊依依皺起眉頭：“你在說什麽蠢話……”

  然而話音未落，她就聽到身後小萌痛苦的哭喊聲：“爸爸，爸爸！”

  衣角被一隻小手拉扯，她扭頭一看，就見小萌正哭著站在自己身邊，聲音沙啞道：“求你了韓叔叔，爸爸太痛苦了，你去換他好不好……換一下，只是換一下就好！”

  看著那雙真摯的眼睛，楊依依隻感覺毛骨悚然。

  她就要開口，卻發覺拉扯衣角的力道變大了不少，原來所有孩子都圍在了自己身下，一臉哀求道：“小萌她太可憐了，韓叔叔，你就幫幫她吧……”

  韓笑眼角含淚，呆呆道：“爸爸，你一定可以救叔叔的，對嗎？”

  所有孩子異口同聲道：“韓叔叔，求求你換一次吧，不疼的！”

  “我……”

  面對孩子們的眼淚和哀求，此刻的楊依依竟真的產生了一種要讓自己去替換小萌爸爸的衝動。

  周圍的一切給人一種虛幻而荒誕的的感覺，她呆滯許久，眼神漸漸變得堅定起來，正要開口答應，卻忽然聽見一聲冷漠的歎息。

  這個聲音轉瞬即逝，仿若幻覺，然而楊依依卻驟然清醒過來。

  她看了看周圍的景象，又看了看遠處的菱形石頭，最後看了看五個猶如機械般哭訴的孩子，頓時感到脊背發涼。

  這是……幻覺？
  自己居然差點同意了如此荒誕的要求？

  楊依依心中絲毫不懷疑，一旦自己真的選擇了替換，那麽等待她的絕對是比死亡還要痛苦的事！

  “這五個孩子應該也是幻境中出現的，真正的他們不會說出這種話來……”

  楊依依深吸一口氣，模糊的記憶突然變得清晰起來，她想起自己此時應該正帶著孩子們離開貝鳩林才對，不該出現在這裡。

  而隨著記憶越發清晰，她感覺身邊的一切都漸漸停滯了，仿佛隨手畫下的幕布，扭曲晃動，很快便猶如玻璃般破碎。

  “依依姐，依依姐！”

  身後傳來孩子們越發響亮的關切呼聲，楊依依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經重新回到了石子路上，身上的符咒也還在，回過頭去，只見五個孩子們安然無恙，正一臉擔憂的看著自己，這才松了一口氣——

  和記憶中的沒有任何區別。

  “怎麽了？”她問道。

  “太好了，依依姐她沒事！”

  見她終於有了反應，孩子們這才放下心來，一個個喜笑顏開。

  韓笑呆呆道：“依依姐，你剛剛突然像失了魂一樣，有差不多半分鍾一動不動，我們還以為你出事了。”

  楊依依微微皺眉，問道：“我是從什麽時候不動的？”

  “我記得我記得！”小虎不假思索道，“你先是說了一句‘當心腳下’，然後就突然停下了，像失了魂一樣！”

  “當心腳下？”

  “嗯，我記得這句話昨天爸爸帶著我們的時候也說過。”韓笑靜靜開口，語氣有些傷感。

  楊依依一愣，心中隱隱有所明悟。

  難怪剛剛大家都把我當成韓笑的爸爸……是因為我和韓笑的爸爸觸發了類似的經歷，所以不知不覺被拖入他那段被扭曲的記憶當中了嗎？
  就像是分別將兩段記憶剪出缺口，再利用這一相同的事件作為連接點重新進行拚湊，從而讓我經歷韓笑爸爸的遭遇嗎？
  玩弄記憶嗎，真是可怕的能力……

  想到這裡，楊依依恐懼之余，又不由笑了一下——

  對方開始直接對她出手了，這就意味著對方已經慌了，那家夥在擔心她就這麽把孩子們帶出貝鳩林！

  而這也說明了昨晚的白霧在說謊，他分明說過貝鳩林裡的存在無法對她造成威脅，可現在看來顯然並非如此。

  那麽已經真相大白了……

  “大家跟上，我們跑步離開這裡。”楊依依出聲道。

  接下來什麽都不要管，只要把孩子們帶出貝鳩林就行了！

  “是！”

  五個孩子連忙跟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