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方感覺到身周的世界都紊亂了。

  他發現身周出現了一堆一堆凌亂的半球形建築，梯形，球體，以及各種無法形容的，像是萬花筒一樣的不規則多維幾何結構。

  那是周圍光線在被這種高維混亂的空間結構鎖扭曲帶來的產物，四周就像是飄散著陣變幻不定的霧氣，那是各種光線在不同維度之間衍射所產生的混合物。在這片陰沉晦暗的霧氣當中，危險若隱若現，讓人分不清哪一塊是危險，哪一塊是迷宮，哪一塊是安全的世界。

  如果讓凡人來探索的話，應該只有最偉大的探險家才能夠抵達盡頭——破碎的維度使得周方在此處行走的路線朝著未知的方向發生偏斜。

  據他所見，那本應平坦而無垠的空間高牆上有了起伏，由閃爍著光怪陸離的顏色的碎片構築的群山突兀的出現在世界的每一處角落，再向前，世界隨之斷裂，四處皆為無底深淵。

  這是一個不祥的囚籠，一個充滿了懸崖的房間，周圍像碳一樣黑，像玻璃一樣脆――死亡充斥著周圍的所有方位。

  而把周方與周圍的死亡分隔開的，就只有他的學識還有術法了。

  雖然周方修行了很久，擁有超出常人的心理承受能力，還經過了多年的道心歷練，可是一想到這點，他還是忍不住全身發抖。

  “真是一個恐怖的地方啊……”周方如此說道，然而，眼睛裡閃爍的卻是挑戰的光芒。

  破解這種維度迷宮，一定很有意思吧？

  但就在他躍躍欲試，準備前進的時候，維度迷宮消失了。

  與之一起消失的，還有拉奇和瑤姬。

  “嘖，這麽不想我聽嗎？以後還不是要老老實實的叫我師父。”周芳撓了撓頭，如此說道。

  他覺得自己就是‘李啟’的轉世。

  所以，只要等以後，他自然而然就能繼承關於李啟的一切，比如瑤姬，比如拉奇。

  周方這麽想著。

  於是，他繼續埋頭進行自己的工作。

  不考慮那些，先專注眼前的遺跡吧。

  在遺跡中工作了大概四五天，瑤姬回來了，依然和以前一樣，慵懶自在，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

  周方也沒說什麽，他也不是很在乎這些，於是，他們繼續工作，破譯了這個文明，吸取了其中的技術，他的知識和智慧因此而更進了一步。

  接著，周方開始了自己的冒險。

  他在宇宙的各個地方遊歷，經歷各種各樣的冒險。

  他和神祇作戰，完成了屠神的壯舉，他破解了困擾了許多個文明的難題，在眾人的目光之中享受榮光。

  但他也遇到過很多危險，他被困在黑洞監牢之中，被敵人折磨，最終策劃了一整套完美的越獄手段，花費了六千年的時間成功越獄。

  但不管是人前顯聖也好，艱難困境也好，他都欣然以對，從不氣餒，因為他知道自己是特殊的，他相信自己是大能轉世，主角一般的人物。

  他的未來必然光明，他的奇遇注定是一樁樁跟著來的。

  事實也的確如此。

  他就這麽按照自己的想法活著，活出了精采的人生。

  孤身鎮壓世界海，單槍匹馬獨闖星官群，帶著瑤姬，對那些信仰虔誠的‘宗教’宣戰。

  他尤其痛恨那些狂信徒。

  因為他認為，神祇們的教義是裝的，但狂信徒們卻是認真的，

  他宣揚自己要解放所有宗教，釋放所有信仰，讓信徒們清醒過來，認為宗教就是愚民，當你腦子被洗徹底之後就成了他們的私產。

  他不認可天神地祇們的庇佑，也不認可那些神祇的力量來源。

  因為，神祇們強大，真的只是因為……他們天生就這麽強，神祇們是‘無道者’啊，這些所謂的天神地祇，他們的強大不是因為他們的努力。

  周方對此非常不喜，尤其是在他認識了瑤姬之後，他覺得，瑤姬的這種力量和態度，反而不如凡人。

  而瑤姬這邊，當然也反對周方，畢竟她支持的是滅絕一切凡人。

  但他們兩個雖然在這方面各自反對，但關系卻意外的不錯。

  畢竟，在當前這個階段，他們其實沒有那麽多的衝突，在滅絕神祇信徒這方面二者是一致的，瑤姬也看不得信徒。

  而且……周方那種將自己視為‘主角’這種心態，瑤姬非常喜歡，瑤姬就喜歡狂妄之人，正如同她自己也自視甚高一樣。

  相反，和李啟那樣，總是希望讓自己顯得平凡一切的人，讓瑤姬非常的不爽。

  這場冒險之中，周方逐漸成長起來，他致力於消滅信仰，消除神祇的干涉，讓修行力量科學化，個人力量體系化。

  去盡可能的科學化開發研究利用力量，讓力量進步，用更科學的力量體系替代天神們的那種天賦打法。

  戰鬥的人體力學，能量的效率利用，這些都可以科學化，模式化。

  讓自己的力量體系得到有規劃的發展，比天神們的純粹天賦更加值得擁有未來。

  尤其是瑤姬這種，擁有力量就是高高在上的神，但他們閉門造車到現在，已經開始有更強大的體系發展起來消滅並且挑戰這個神了。

  靠一個人對抗全世界是不現實的，再說了，一個人就算是天選之人，也比不上幾千上萬的精英一起開發研究。

  就算是原始的封建時代門派，也是有門派和流派的傳承，這就是最粗淺的實踐摸索，如果能理論化，甚至體系化，那不是能推動整個修行世界的極大發展嗎？
  周方一直在貫徹自己的方式，如此，上百萬年過去，他擊敗了很多很多其他的‘李啟’。

  但是，隨著時間流逝，隨著他的力量逐漸膨脹，當他來到四品，開始擁有了初步的實在性之後……

  他的世界觀遭到了劇烈的衝擊。

  原來……這個世界的‘體系化’是如此的脆弱。

  周方開始接觸到了其他四品的李啟碎片。

  他和這些碎片的接觸之中，總結出了一個可怕的事實。

  自己的‘前世’，就是他所畏懼，所憎恨的，真正的‘邪神’。

  正是因為這位邪神的死，帶來了無數的終結，而邪神的屍體會誕生無盡的可怖之物，漆黑粘稠的死亡之海從膨脹的身軀中湧出，劇毒惡臭和張揚的‘異種’將在他的死屍中誕生。

  毫無疑問，這些‘異種’，就是他們這些‘碎片’。

  這些碎片爭鬥，會參與到氣運之爭裡，永無寧日，在命運的指引下，他們會帶來無窮的混亂。

  周方一開始對這種說法嗤之以鼻。

  但他馬上意識到……

  自己就是證明。

  周方帶來的混戰絕不是少數，他是主角，所以自然也會有著無數圍繞著他的爭鬥，就如同光輝之人必然會投下陰影一樣。

  眾生不得不與因為邪神之死出現的碎片天災對抗，那可能會持續無數個紀元。

  直至最後，一切都消散殆盡。
    而邪神本身呢？他可能直至在虛無中毀滅，永遠永遠……

  亦或是……某種無法得知的新生？

  周方終於畏懼了起來。

  他察覺到了，自己確實是禍亂的一部分，而禍亂的根源不是他。

  他已經有所感覺了，他已經發現了……

  在自己的體內，潛藏著某種可怖邪神的低語。

  周方越是前進，越是在命運的指引下，擊敗一個又一個的地方，就越是能夠清晰的聽見那種低語。

  他曾經認為，陷入禍亂是因為他的主角命格，但心底隨時隨地響起的‘聲音’快把他逼瘋了。

  每當周方看見一個事物的時候，心底裡都會有一個明顯不屬於他的聲音，開始進行‘評價’，就像是某種‘旁白’一樣。

  這個聲音的判斷極為精準，通常都能直指本質，然而……卻不受控制。

  他的心裡藏著一個死去的神祇。

  周方下定決心。

  他要驅逐這個死去的神，一如他驅逐其他神祇一樣。

  他開始收集法寶，繼續努力增長自己的學識和智慧，填充自己的武器庫，他已經能夠盤踞時空之上，他相信……實在性本身可以抵禦那個邪神。

  三品，晉升三品。

  三品之後，那邪神的思緒就無法影響他了，但與此同時，他必須囚禁邪神本身。

  因為，邪神不一定非得從他這裡蘇醒。

  所有的碎片，所有的‘異種’，都可能是對方複蘇的種子。

  必須阻止他。

  他更加激進的去收集其他碎片，必須毀滅禍亂的根源，一次又一次的突進，他全宇宙尋找那些帶著碎片出生的人，然後殺死他們，吃掉他們的碎片。

  只有這樣，才能扼製邪神的複蘇。

  這相當於把邪神封印在了他自己體內，這是必須要的犧牲。

  他抽時間去了一趟邪神的道場，天下極南所在，他在那裡感受到了強烈的憤恨。

  他明白，這個地方，或許就是最終他和邪神分勝負的地方。

  只是，天下巡天使太多，他沒有辦法直接毀掉，於是只能默然離開，重新去域外收集自己的碎片。

  瑤姬一直跟在他的身邊，作為他的臂助存在。

  一直到很久很久之後。

  真的很久了。

  久到拉奇都四品了。

  所有邪神的碎片，只差最後一片了。

  對方和他一樣，也是一個四品，也是歷經了無數劫難，被命運指引著吞噬了無數碎片的存在，其強大程度絲毫不遜色於周方。

  周方找到了對方，對方是一個女人。

  周方毫不猶豫的展開攻擊，只要乾掉她，那麽就能將邪神徹底封印在自己體內。

  然而，對方卻阻止了他。

  那個女人，告訴了周方另一種可能。

  周方想要斷絕邪神複蘇的可能，以此來終結禍亂……

  那麽，周方造成的是什麽？這種念頭，促使周方不斷殺滅其他碎片，這難道不本來就是禍亂嗎？
  這也是邪神影響的，邪神只是稍稍展露了自己的存在，周方就成了對方最大的打手，引動出了無數的惡意和毀滅。

  周方愣了一下，於是問對方：“你既然這麽說我，那你身上的碎片是怎麽集齊那麽多的？”

  那個女人歎了口氣：“我沒有主動殺他們的……但是，他們都和你一樣，拚了命的想要追殺我。”

  周方推演了一下，開始佔卜對方話語的真假。

  而對方也很坦然，似乎並不在意自己的隱私和過去被看見，沒有進行阻止，任由周方窺探自己的過去。

  這還是很少見的，要知道，推演對方的過去，如果真的看見了，那麽確實是會有很多隱私被看見，最簡單的一點，那就是身體肯定會被看光。

  雖然對修行者來說，軀殼皮囊實在不算什麽，他們連性別和物種都能轉換，但對於某些人來說，無所謂歸無所謂，但肯定是一種冒犯，是會惹人生氣的。

  再說了，甚至可能會看見一些涉及身家性命的東西，比如修行根本，運功路數，乃至於一些秘密武器什麽的。

  所以，一般來說，都會遮掩自己的過去，只要還活著，就不能被輕易推算，除非對方強的離譜，比如三品推算三品以下的弱者。

  同級之中，佔卜手段除非是‘專精佔卜’的那些人，譬如人道的陰陽家，司天監，巫覡的卜人之類的，否則佔卜手段確實很難起到決定性作用，是可以被阻止的。

  然而，這女人沒有阻止，而是任由周方推演。

  周方將對方的過去看了個清清楚楚。

  他發現，對方說的沒有錯……

  她真的從未追殺過任何一個碎片，和周方這種狂暴獵殺者不一樣，她只是想好好活著而已。

  然而，身負大能殘片的她注定永無寧日，命運裹挾著她，讓她不斷遭到類似周方這樣的人的獵殺，而或許又是命運垂青，她又總是能活到最後。

  盡管遭到了無數的苦楚，但她還是活到了現在。

  而今天，她遇到了周方。

  周方或許就是她的最後一劫。

  於是，周方放下了武器，說道：“……我會，保護你的，就讓邪神的意志，終結在我們兩個手裡吧。”

  那個女人驚訝的看著周方。

  這是她第一個碰見的，願意收手的人。

  於是，二人達成了協定。

  邪神的碎片就由他們來鎖死在這裡，就讓大能者複生帶來的禍亂，就此終結吧！(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