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開拍的第一天，高爽再次見到了那個老羊倌。

  這次他牽來了一隻驢子。

  說實在的，高爽這是第一次在現實中見到活的驢子……

  比他想象中還要小一些。

  看起來甚至像是剛出生沒多久的小馬。

  高爽不太確定這頭驢是否能馱動一個成年人。

  牽他來的老羊倌信誓旦旦的跟高爽說，絕對沒問題，他就是騎著這隻驢子在群山中放羊的。

  高爽對比了一下羊倌的身材，又看了看已經化好妝，體型嬌小的周燕。

  覺得只是騎著走一段路的話應該沒問題。

  直到趙海來了之後，高爽才真正放下心。

  因為趙海告訴高爽，這驢子算是老演員了！

  《紅高粱》裡飾演九兒的莫潔也是騎的這隻驢子。

  這隻驢子還是一隻坐過飛機的驢，天南海北的跑了一大圈。

  既然如此，那所有那前期準備就沒什麽問題了。

  “周燕，騎毛驢沒問題吧。”

  高爽看著吳浩扶著周燕騎上了那隻小毛驢。

  因為是側著坐，所以剛上毛驢的時候平衡多少有些問題。

  還好，這驢子不愧是見過大世面的，任憑周燕在鞍韉上扭動，硬是紋絲不動。

  就突出一個配合！
  “沒問題，高導，我小時候在老家就騎過毛驢。”

  周燕說道：“我們那邊現在家裡還有很多有毛驢的。”

  高爽有些詫異的問道：“你不是粵東人？”

  周燕在粵東教音樂這麽有名，高爽一直以為她是粵東本地人呢。

  周燕靦腆的笑了下，說道：“只是在粵東上的大學。”

  高爽點點頭，看了眼旁邊的吳浩道：“哦！行！有啥事兒找吳浩啊，組裡的事情他熟。”

  周燕能擺平驢子，那一切就沒問題了。

  “各部門準備好，我們先拍第一場戲。”

  高爽大聲的說道。

  早就準備好的道具組打開了一個巨大的黑色電風扇。

  電風扇掀起的漫天黃沙讓對面的人趕緊捂住了鼻子。

  騎在驢子上的周燕沒辦法做多余的動作，只能屏住了呼吸，忍受迎面而來的沙塵，苦不堪言。

  還好有個鬥笠，輕柔的面紗可以遮住一點兒。

  一切準備就緒之後，這裡拍攝的是遠景，也就是春三十娘第一次出場的畫面。

  統籌大姐的意思是趁著高爽在，先把人多的戲拍了。

  不然一大幫京城帶來的群演，每天都在燒錢，拖得久了就不劃算了。

  雖然經費充裕，但是能少掏點高爽自然沒什麽話說。

  畢竟，大部分的錢都是高爽自己的……

  “《大話西遊》第一場，第一鏡，第一次。”

  場記猛得敲板，正式開拍。

  周燕戴著鬥笠包裹著非常嚴實，坐在小毛驢上緩緩的從遠處出現。

  “1號機位，給我繼續的拉伸，一定要有那種畫面感，漫天的黃沙下突然出現的一人，荒涼而又給人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2號機位，給周燕手裡的桃花一個特寫。”

  ……

  其實高爽一直覺得春三十娘這個人物算是《大話西遊》裡非常有特點的，前後給人的反差衝擊很全面。

  她出場就是展示給大家的一個魔頭形像。

  桃花過處，寸草不生，金錢落地，人頭不保。

  這一句台詞也是說明了春三十娘的弑殺與陰狠。

  她為了吃唐僧肉來到了五嶽山，前半部分的春三十娘一直都是跟白晶晶各種的爭鬥，兩人都是盤絲大仙，也就是紫霞的徒弟，水火不容。

  可是後來想通過催情大法拿下至尊寶，用來氣白晶晶，結果卻是誤催了二當家。

  一句“老天瞎了眼，我春三十娘貌美如花，居然跟這麽醜的男人有了”的心理獨白也是把她稍顯柔弱的一面展示了出來。

  而且她的自尊心很強，卻並未泯滅良心，甚至隨著劇情的發展還迸發出母性的光輝。

  雖然非常討厭，甚至厭惡二當家，卻又同意二當家以奶媽的身份陪伴孩子。

  更是在至尊寶一次次的用月光寶盒穿越過去救白晶晶的最後一次時，春三十娘為了保護二當家和孩子，與牛魔王死戰身隕。

  最後時刻，對著二當家那一句極盡淒慘的“相公”也徹底的讓這個人物形像豐滿起來。

  總之春三十娘這個人物可以說是相當立體了。

  “把鏡頭給啞巴。”

  高爽這個時候望著監視器，用對講機低聲說道。

  掌控反向鏡頭的人是趙海的攝助，他趕忙按下了攝像鍵。

  由於各個機位間的轉播畫面優先級是預先設定好的。

  在趙海攝助開始錄像的一瞬間，高爽的監視器畫面也跟著切換了。

  此時，監視器上正顯示著個面容邋遢的男人。

  這是全劇除了觀音之外的第一個大特約山賊啞巴。

  他就像是螃蟹一樣的緩緩移動著。

  鏡頭也跟隨著負責放風的啞巴在架設著“滑板”的軌道上平行滑動。

  啞巴的飾演者是何佳洪找來的一個大特約，人長的醜了點，還有些胖，但是很會演戲。

  他的造型在高爽的親自指點下極盡狂野。

  這一場沒有台詞，因此一條過了。

  接下來沒有廢話，眾人開始快速轉移到了客棧裡邊了。

  客棧的後面就是大水池！

  簡單布置了一翻。

  破舊的桌子，上邊擺放著略顯渾濁的米酒，還有各種大塊的肉。

  這些肉都是用乳膠製成的道具。

  肅州這個時候天氣特別熱，如果全部用真肉的話這時候差不多已經要開始有味兒了！
  這還只是小問題，畢竟沒什麽人吃這些東西。

  最無法容忍的是，真肉招蒼蠅……

  高爽不知道為什麽如此乾燥，甚至可以說是寸草不生的地方，在放上一塊食物後會出現這麽多蒼蠅。

  烏泱泱的，遮天蔽日！
  這些蒼蠅，也是高爽不得不下定決心用道具代替真正事物的根本原因。

  “稍後，你跑過來的時候要盡量的誇張一點，要這樣比劃，這樣……”

  高爽的講戲讓旁邊好奇打量的周燕也是忍俊不禁。

  高爽是連比劃帶表演的。

  他把每個人該有什麽反應都預演一遍。

  其實大部分群眾的戲份按理說是用不到高爽這個總導演親自上場的，副導演面對這種情況才是專業。

  只是何佳洪這個正牌副導演知道，論講群戲他不如高爽，這就挺尷尬的。

  術業有專攻，結果專攻的不如業余兼職的，就日了狗。

  孔靈萱今天沒有戲，可她執意要來劇組看看高爽拍戲。

  這時候她側過臉偷偷對同樣在低笑的周燕道：“不知道高爽親自上場是什麽樣，聽說他化妝還沒結束？”

  高爽此時穿著山賊至尊寶的戲服，一個誇張的護心鏡掛在胸前。

  假頭套已經戴上了，臉上卻沒有什麽妝容。

  周燕像是突然想到什麽，笑的更誇張了幾分，她回頭對孔靈萱道：“我看了定妝照，高導的形象怕是要在這部戲裡毀完了！”

  孔靈萱的好奇心被周燕吊了起來，只是周燕似乎並沒有解釋一下的意思。

  高爽手舞足蹈的跟群演們比劃的很有激情。

  “明白了嗎？”

  高爽最後喘著粗氣朝著群演說道。

  這些群演大部分都是野狼找來的，幾個有明顯戲份的人是何佳洪的手筆。

  到目前為止劇組還沒有人掉鏈子，這種狀況就很好！

  隨後高爽把目光望向了吳浩：“吳浩，你一會台詞要盡量霸氣一點，別像《功夫》裡那麽唯唯諾諾。這裡的表演不需要多浮誇，按照正劇來演就成，記住，你是山賊二當家。”

  “高導，我知道的。”

  吳浩趕忙說道。

  “恩，別緊張，我們先不開機，簡單走一下戲。”

  高爽輕笑著拍了一下吳浩的肩膀道：“不要有壓力。”

  他對吳浩的表演很有信心。

  經過了《功夫》這樣的喜劇，又演了非常動情的正劇《海上鋼琴師》，吳浩現在能夠在多種表演環境中遊刃有余。

  雖然這次是真的替代達叔表演，但是只需要結合正劇和喜劇的一部分表演加以誇張，高爽相信吳浩能很快調整到完美的狀態。

  至於飾演三當家瞎子的野狼，那就更不用高爽操心了。

  野狼雖然不是科班出身，可他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

  而且《功夫》裡的小混混，拋開年代感講，在人設和人物反應上跟三當家有八分的相似。

  唯一的差別可能就是要娘化一點兒。

  這種程度的娘化，對野狼不是問題！
  這也是高爽選擇野狼來演這個角色的原因。

  “野狼啊，你要稍顯女人味一點，然後眼睛盡量是半睜著啊，隨意些。”

  高爽給野狼做了個示范。

  野狼反應很快，在高爽示范結束後立刻回了個同樣的動作。

  而且舉一反三的還說了兩句台詞。

  高爽滿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這小子就很上道！

  當然，這場戲最重要的是周燕。

  畢竟她的出場決定了這場戲的上限。

  對此高爽卻一個字都沒說。

  周燕本來就是為了春三十娘這個角色才特意挑選的人選。

  本色就行！

  高爽拿起喊話筒大聲的說道：“行，都準備一下，何導，你在場邊注意一下演員站位，咱們先走一下試試。”

  說完之後，高爽回頭對趙海眨了眨眼。

  趙海心領神會的站到了攝像機後面。

  其他人則是有些沒精打采。

  一般來說，這樣的群戲沒有個十遍八遍拍不完的。

  要是效率高點，兩個小時左右差不多能整出一組比較滿意的鏡頭。

  有的等了！

  有個執行導演乾脆找了個牆根坐了下來，跟認識的燈光組組長發了根煙，惆悵的燃起了男人香。

  猛猛的吐出一口煙氣後，長歎一聲：“希望早上能結束。”

  燈光組組長也是過肺的吸了一口，跟著道：“是啊，下午自然光不行了，還得重新布光。”

  沒人搭理這些惆悵的“新人”。

  高爽隨意的喊了聲開始，場上的演員開始表演。

  遠處，啞巴一路奔跑了過來，咿咿呀呀的做著手勢，上下擺動。

  身旁一個說詞的特約山賊疑惑的出聲道：“你到底想說什麽啊你？”

  這時吳浩拿著一根不知道從哪裡找到的草棍，一邊剔牙一邊說道：“給他塊肉。”

  “大家小心，外邊有個女人要進來。”

  吳浩突然坐正了身體大聲的說道。

  此時，飾演三當家瞎子的野狼湊了過來，神態嬌妹的說道：“二當家的，你猜會不會是官兵啊？”

  吳浩望著野狼那張很想讓人扁一拳的欠揍臉，神態囂張的嘲諷道：“怪不得人家叫你是瞎子，你沒看見啞巴的屁股扭來扭去的嗎？”

  野狼不服的說道：“扭來扭去的說不定是長痔瘡了呢？”

  吳浩則是淡淡的說道：“就算是有，也只是長痔瘡的官兵啦，怕什麽！”

  說完後，吳浩一臉陰險的帶頭笑了起來，十分猥瑣。

  至於其它山賊也都是跟著哈哈大笑。

  這時，趙海快速的對自己的攝助揮了下手。

  對面的攝助跟趙海已經有了一定的默契，他手中的攝像機瞬間對準了那個沒有什麽作用的大門。

  就在這時候，周燕從外邊走了進來。

  周燕的神情很冷，冷的就像見到了逃課的吳浩。

  吳浩此時雖然在扮演著山賊二當家，但是神情確是猛然一肅，渾身都打了個擺子。

  過往受到的摧殘實在是在他心裡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

  高爽覺得吳浩的表演非常好，但是……過於自然了？！
  甚至像是某種應激綜合征的外在表現？！
  周燕飾演的春三十娘輕輕的摘掉了鬥笠，如瀑的長發讓此刻的周燕風情萬種。

  高爽突然發現，不帶眼睛的周燕看起來要成熟的多。

  吳浩這小子算是見著了。

  嗯……

  如果不算副作用的話。

  周燕冷眼瞟了一下山賊們，抬手把一束桃花插到了門框上。

  山賊們自然是發現了周燕的。

  眾人表情不一，不過都算是挺到位的。

  尤其是吳浩！
  那副小心謹慎的模樣，甚至還在臉上“逼”出了幾滴冷汗。

  “什麽人？”

  吳浩望著周燕，臉上的神色愈發凝重，他沉聲問道。

  “難道諸位看不出我是個女人嗎？”

  周燕這時緩緩的轉身，臉上依舊冷峻，嘴角卻掛這淡淡的笑容。

  這個笑容高爽非常熟悉，印象也格外深刻。

  那是他在粵東第一次見到周燕，交代她一定要無所不用其極的教好吳浩的時候。

  當時周燕就是這樣冷冽的微笑……

  “嘿嘿嘿，你來這裡幹什麽？”

  吳浩的臉上猥瑣的笑容看起來有些勉強。

  但是其他人顯然沒有二當家此時的覺悟，大部分人都露出男人都懂的模樣，大笑了起來。

  周燕則是邊走邊脫下自己的披風，輕聲說道：“世途險惡，北風肆虐，一個弱小女子，想找一個棲身之所歇息一下，洗洗身上的風塵。”

  “你知不知道這裡是什麽地方啊。”

  “此地烏煙瘴氣，各位又面目猙獰，絕不像是一家客棧，莫非是一家黑店？”

  “明知是黑店你還想進來，你不怕羊入虎口嗎？”

  “誰是羊，誰是虎，現在還言之過早，如果各位大爺是強盜，難道就不怕我是強盜頭嗎？”

  “你到底是何方神聖？”

  “桃花過處，寸草不生，金錢落地，人頭不保。”

  周燕這時猛得一轉身，衣襟抖動香肩半露，精致圓潤的肩膀上，露出一朵妖豔的桃花！

  山賊群裡爆發了嘩然的尖叫，原本圍成一團的人迅速的向四周逃竄。

  “卡！”

  高爽這時喊了一聲停。

  吳浩逃竄的方向很有技巧，在高爽喊卡的時候他已經在攝像機范圍之外劃了一個圓潤的弧度，最後出現在了春三十娘周燕的身旁。

  小心而諂媚的輕輕捏住肩頭的衣角，笑呵呵的替周燕遮住了那朵桃花。

  野狼卻是奔高爽這兒來的，他搓著手急忙問道：“高導，剛剛我可能表現的不是太好，一會正式開拍的話我再好好表演一下。”

  “不用，挺好了。”

  高爽呵呵一笑，對趙海喊道：“回放一下，沒什麽問題這條就過了！”

  “啊？？”

  周燕和吳浩向高爽這邊望，齊齊的愣了一下。

  六個有些茫然的執行導演也跟著齊齊一愣。

  劇組裡的其他人大差不差全都是一樣懵逼的模樣。

  我了個去？

  高導說啥來著？

  回放？

  所以……

  剛剛竟然是特麽實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