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反應了一會,理清了思路之後才有些不太確定的問道:“所以……您的‘無厘頭’喜劇形式其實是默片表演風格的延續是嗎?”
“可以這麽說。”
已經將大家的思路引入歧途,高爽的目的也就基本達到了,他聳聳肩說道:“不過我更願意稱之為跨越時空的奇妙反應!”
“呃……奇妙反應?”
男生撓了撓頭,有些不解的問道:“高導您能解釋一下嗎?”
“當早期的技術和現代的思想結合後,往往會產生一些非常美妙的反應。就像是跨越時空的對話,總能帶給人無窮的靈感與遐想!”
高爽將自己胡扯的本事發揮到了極致,他要為這場詭辯蓋上最後一塊兒“棺材板”!
重新站回講台位置,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的道:
“文學上,古老的傳說與現代的創作方式相結合,反應出了蓬勃興盛,大神輩出的玄幻分類。”
“設計與繪畫上,蒸汽機加上現代大型工業技術,反應出了介於魔幻與現實之間的蒸汽朋克。”
“而在表演藝術上,默片時代的表演技法,加上年輕化的語言處理,造就了後現代主意的‘無厘頭’。”
“當然,這種反應的開端,總是會伴隨著撕裂固有認知的陣痛!”
高爽說完之後點頭對台下示意,洶湧的掌聲如期而至。
之前還將信將疑的眾人此時已經徹底的“明悟了”!
“怪不得之前看片兒的時候,總覺得有點複古的味道呢。”
“是啊,原來這種結合過去再創新的情況早已有之!”
“還是年輕人思路開闊啊,我也經常看默片,怎就沒想到將其中的表演技巧反應一下呢?”
“很多東西就是一層窗戶紙,不捅破還真看不出來。”
“那也得有捅窗戶紙的本事才行啊!”
“回去就跟我的學生開個新課題,專門研究老電影!今天才發現,這些看起來過時的玩意兒,居然都是寶!!!”
趙長風顯然也是受到了某種觸動,在眾人的議論中站起來,感慨的說道:“技術的突破從來都是在試探中崎嶇前行的。沒有勇於嘗試的精神,怎麽取得進步?咱們華夏的電影人就是思想過於保守!特別是某些不知所謂的守舊派,見不得先鋒前衛的東西出現。”
趙長風特意在“不知所謂”幾個字上加重了語氣!
不少人都忍不住偷偷的捂嘴輕笑。
在坐的大部分都是導演,就算是學生群體那也都是導演專業。
早上陳啟安的影評鬧的沸沸揚揚,這些人就算是消息再不靈通,也被身邊的人提醒著看過了。
陳啟安在評論高爽的“無厘頭”表演時,用的就是“不知所謂”這幾個字!
現在趙長風原話奉還,算是又一次對陳啟安的回擊。
嚴厲的語氣也清楚的表明了他的態度:老子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趙長風稍微停頓了片刻,目光銳利的掃過場下的眾人。
剛剛輕笑的導演們在趙長風看過來的時候也都整肅了一下神情。
趙長風當這個電影工會的一把手已經很多年了。
因為對華夏電影事業的發展和年輕導演的培養卓有成效,在工會裡的威望相當高!
高爽這樣一位天賦非凡的年輕導演,按理說工會是一定要給予各方面的幫助和支持的。
但是這麽長時間以來,除了上次電影節的時候破例為高爽提升了一次等級之外,工會一直都沒對他怎麽扶持過。
不扶持也就算了,還接連出現了兩次背刺事件!
一次是華娛傳媒夥同工會的副會長甄志景,通過一些行政手段干擾高爽的曲皇晉級。
甄志景還親自前往劇組使絆子。
當時趙長風不在國內,這些事情還是後來有其他人跟他說的。
氣的趙長風一回國就直接上報文藝協會,動用了會長權限把甄志景踢出了電影工會!
第二次則是今天早上陳啟安的這篇影評。
高爽的電影才上映一天,看過電影的人群本就不多,只能說剛出現了火爆的苗頭。
陳啟安的影評一出,網上關於《功夫》的權威討論出現了奇怪的分流!
一個是配樂超神,一個是影片本身很糟糕。
這種時候發文拆台,無異於兜頭潑了一盆冷水,讓觀影熱度打了折扣!
雖然陳啟安在工會裡沒有擔任什麽職位,可畢竟也是老資格的會員,工會等級也已經達到了四級一線。
這個級別的導演那都是工會的中堅力量,某種程度上代表著工會的臉面。
拍不出好電影,不長臉也就算了,實名發文攻擊年輕導演那就太特麽磕磣了!
趙長風本來還在發愁怎麽跟高爽彌補甄志景事件產生的隔閡呢,這個陳啟安好死不死又補了一腳。
讓趙長風在高爽跟前格外被動!
其實原本這個研討會還真就像高爽一開始想的那樣,只是個小圈子的聚會。
邀請的也都是公會裡比較有影響力的十來個導演。
規模跟茶話會比起來大不了多少。
可早上的時候趙長風臨時通知了京城的幾個藝術院校,召集來了一幫子導演系的研究生。
原先的小會客廳也改成了階梯禮堂。
就是為了讓高爽來工會之後,把面子給足。
不得不說,陳啟安這波操作,除了沒把高爽氣到,著實觸碰到了不少人的神經!
“高爽導演能在蒙太奇的運用上擁有如此獨到的見解和認知,都是這種開拓與嘗試的實踐結果!我希望在座的各位在學習新技術的同時,也能大膽創新,勇於實踐!”
趙長風最後將目光投向了靠後的研究生群體,說道:“特別是你們這些還在學習中的未來導演們,跟小高導演算是同齡人,沒有經驗上的桎梏就更是要開拓思路,大膽嘗試!出了問題,工會幫你兜著!”
“感謝趙會長!也感謝高導的答疑解惑。”
之前起來提問的女生做為學生的代表站了起來,致謝之後激動的對高爽問道:“所以,我們想學習您的‘無厘頭’表演,需要從默片中尋找契機是嗎?”
“這個……”
高爽想了一下,才開口道:“其實知道是雞下了蛋就可以了,沒必要去守著雞屁股驗證對吧!”
這個比喻過於形象了,惹的台下哄笑一片。
畢竟都是自己鬼扯,他是真不願意這些華夏電影界的未來希望們,從根子上就被帶歪。
好在他還記得之前這名女生的問題,就著前一個話頭解釋道:“你們覺得自己模仿‘無厘頭’的創作總是比較尬,其實是沒有摸清楚‘無厘頭’和低俗之間的界限。”
“無厘頭這個詞,我取自粵語的‘無來頭’諧音,顧名思義就是天馬行空,思維跳脫。”
“當然,思維跳脫也不等於沒有邏輯,只是邏輯上的跳躍。”
“利用超出正常思維框架的表現和語言製造笑點。”
“所以無厘頭是個創造性的活兒,要衝破傳統思維桎梏。”
“以天馬行空的想象以及各種詭異的聯想使人感受荒謬,世界的荒謬,人性的荒謬。”
“有時候這種跳脫的思維甚至能幫助你接觸到作品背後蘊含的宏大主題。”
“比如命運,比如……愛情!”
高爽停了一下,才話鋒一轉道:“反之,低俗卻是把搞笑建立在隱晦的帶色兒段子上的,純粹是為了搞笑而搞笑。”
台下有聽的認真的年長導演,一時之間還轉不過來彎兒來,問道:“小高導能舉個例子嗎?”
“行吧……”
高爽想了一下,突然福至心靈說道:“比如有個美女買黃瓜,說要拿回去用。具體怎麽用就很有講究了!”
聽到高爽這個例子,台下眾人面色都變的古怪起來。
美女買個黃瓜還能怎麽用?
高爽沒有理會大家的反應,既然涉及到低俗這個話題,這種下三路的聯想就是避不開的。
“拿回家敷臉美容,這是正常的聯想。”
“要是回家的路上遇到打劫,小姐姐抽出黃瓜來跟人拚命,砍出火星子都不算,最後還當頭一黃瓜把劫匪給打暈了,這就是無厘頭。”
“至於低俗嘛,帶回家洗乾淨放床頭,那就顯得低俗了!”
高爽這個解釋就很通俗易懂,不少人都跟著一陣輕笑。
不過笑歸笑,掌聲也沒停!
雖然這例子有些那啥,但是能將複雜的問題說的通俗易懂,就很見功力。
在說完無厘頭這個話題後,高爽又接連應付了幾個人的提問。
可能是趙長風的態度使然,現場提問的人並沒有說什麽過於為難的問題。
高爽應付起來也還算遊刃有余。
臨近末尾的時候,突然有個老導演站起來問道:“那您覺得《功夫》本身在劇情和設定上存在瑕疵嗎?”
這話一出,剛才還挺熱鬧的會場微微一頓。
大部分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會長趙長風。
而趙長風卻是看向了台上的高爽,還對他點了點頭。
高爽大概明白,這人應該是趙長風安排的。
當然不是為了為難他,而是讓他借這個機會做一些回應。
“沒有什麽劇本是完美無缺的!”
高爽早就有了腹稿,此時應對起來就顯得很從容:“既然是走小人物大夢想的勵志路線,就沒必要設置太多的障礙。”
“我個人認為,能在九十分鍾的時間裡,清晰的展現主角的心理變化就已經算是抓住了重點。”
“在這個基礎上能描述一段令人向往的愛情,便算是劇情上的成功。”
“當然,電影作為一種藝術,隻談劇情太片面了。”
“結合剪輯手法,演員的表演,音樂的烘托,甚至特效的運用,才能創造出為大眾所接受的經典電影!”
說到這裡,高爽突然加重了語氣:“《功夫》這部片子,已經在這些方面做到了我能力的極限。在我的心裡,《功夫》已經無愧於經典二字!”
這話說的囂張無比。
甚至帶著點兒不知天高地厚的意味!
自己誇自己的作品是經典,在很多人看來就太孟浪了。
當然,高爽也說了,是“在我的心裡”。
配合上他不到二十的年紀,倒是顯得有股子年輕人特有的銳氣。
高爽的臉上重新掛上了那副有點兒痞氣的表情,對提問的老導演點頭道:“雖然這麽說有些不要臉,但是這就是我最真實的想法!謝謝!”
趙長風看著台上意氣風發的高爽,卻是笑了起來。
之前就覺得這家夥能力與技術都有,可獨獨就是沒有年輕人的樣兒。
謙虛的過分!
好像無論做出什麽成績在他看來都只是運氣……
直到這會兒,卻是讓他第一次見識到了高爽自信正常的一面!
在老導演坐下後,另一個人站起來問道:“那關於電影結尾隱喻全片只是一個夢境的說法,您有什麽解釋嗎?”
顯然這也是趙長風的安排。
高爽沒有回答這人的問題,而是看了下時間,按照之前趙長風發來的議程,這應該是最後一個問題了。
既然已經臨近末尾,索性便徹底放開了所有的顧慮,借著這個機會將自己一直想說的話,明明白白的講出來:“說《功夫》是一個孩子的夢境,我個人不做評價,畢竟,影片拍出來就已經和導演無關了,而對於電影的解讀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看法。”
“最後阿星和阿芳重新變成孩童的模樣,我個人認為,與其說是夢境回歸現實,不如說是完成了心靈的蛻變之旅。”
“這即是電影中主角阿星的蛻變,也是我個人的蛻變。”
“電影中借用了佛門神通“如來神掌”,那這裡我便引用佛家講的偈語——“心生則種種法生”。”
“主角阿星經過了一番“心靈蛻變”,最終讓世界重新回歸平靜,找到了自己心中的善於愛,重歸童真。”
“拍電影時的我,也同樣在經歷著自己人生的蛻變,在迷惘中追尋到了對這個世界的認同與執著。”
高爽的語氣帶著點兒說不清的味道,像是慶幸,又像是欣喜。
他的目光掃過全場,在幾張熟悉的面孔上停頓了片刻,最後卻望向了極遠處。
“這種蛻變若只是一場會醒來的夢,那塵世間最痛苦的事,恐怕莫過於此。”
“當然,如果上天可以給我一個機會再來一次的話,我依舊會選擇在這場夢境中沉湎。”
“如果非要給這個夢境加上一個期限!”
“我希望是……一萬年!!!”
……
坐在車上,許讚有些悵然的問道:“真的只是一場夢嗎?”
“鬼扯罷了!”
高爽頭也沒回的擺了擺手,看著車窗外移動的車流,緩緩的道:“孩子的夢多單純,哪裡會有這麽洶湧的心靈拷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