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節二 異世界

  冷白的燈光下，分明的棱角勾勒出深邃的陰影，玄色的幻袍掩映著他的凜冽孤清。

  他似乎總是這樣，無需說話，只需就這樣安靜地站著，顧曉幸腦海裡就會浮現兩個詞：英姿挺拔、不怒自威。

  “我只是想試試自己的靈力……總不能每次都勞煩你吧……冥朔。”

  顧曉幸一邊向默而不語，挺立在她面前的冥朔解釋著，一邊不動聲色地將右手別在身後。

  剛才打鬥時，那隻鬼手把她的手背抓傷了，出於某種原因，她不想讓他知道這事。

  可冥朔察覺到了異樣，他眉頭微蹙，握住了顧曉幸藏在身後的手腕，將它托到眼前，見到了手背上兩道深深的劃痕。

  他眼底慍色又添幾分。

  只見他轉向空處，周身散發出一股凜冽寒氣，又抬手運力，揮舞袍袖，霸氣地召喚出了一股烏黑瘴氣。

  這瘴氣就漂浮縈繞在他們四周，接著，一個皮球一樣溜圓，渾身長滿鬼手，通體慘白透亮的怪物從顧曉幸的電腦裡跳了出來。

  怪物一邊張牙舞爪地掙扎，一邊痛苦地嚎叫著，自扭曲變形地從電腦裡出來後，就不斷膨脹變大，直到長到直徑一米左右後，只聽一聲悶響，它攤落在地上，顫顫巍巍地抽搐著。

  顧曉幸這才發現，在它每隻鬼手的掌心裡都長有一隻血紅的眼睛，而它細成一條縫的嘴，就藏在那個溜圓的“軀乾”頂端。

  “魔……魔王殿下……”

  怪物聲音嘶啞，哆哆嗦嗦。它把所有鬼手都護在身前，手裡的眼睛驚懼地瞪得溜圓。

  “創世之初，異界與現世訂下契約，和平相處，互不干擾，而你在現世作祟，積累暗能量，論則……當誅！”

  魔王冥朔星目含威，冷若冰霜地說。

  “我……我平日裡也就躲……躲在網絡裡，散播網癮，吸收點凡人的精氣，這點暗能量還不至於……於造成世間失衡……”

  怪物畏縮在角落裡說，“冷……冷熠殿下……也只是要我把冷炘公主捉……捉回去……並沒想傷……啊啊——”

  它話音未落，就被冥朔隔空撕碎，而後化為了一縷青煙，消散在空氣中。

  顧曉幸的手腕還輕握在冥朔的另一隻手心裡，她這才恍恍然回過神來，倏地抽回去，輕撩垂落額前的發絲，然後輕盈地走向辦公桌，假裝檢查顯示屏是否損壞，回避著他的目光。

  冥朔靜靜地鎖著她的一舉一動，標致的劍眉下，烏黑的冰眸裡竟泛過絲絲柔光。

  可當他回想起剛才的事情時，唯一的光亮卻又從他眼底隱了下去。

  “你知道剛才多危險麽……炘兒？”

  責怪的語氣。

  顧曉幸微微閉眼，暗自嘀咕：
  唉，果真要被他數落了……

  她有些心虛地轉向冥朔，見他身上的凜冽寒氣還留有余韻。

  “剛才若不是我疏忽大意，那隻小怪應該打不過我吧。”

  顧曉幸摩挲著指尖，明亮水靈的大眼睛忽忽閃動。

  從一個小時前開始，她就在用僅有的靈力壓製魔怪。

  當時，她表面看是在趕文案，實際上她在敲擊鍵盤時，將靈力通過指尖傳入了電腦裡，把藏在網絡裡，躍躍欲試想要出來作祟的魔怪困住。

  這隻怪物附著在了隱形的網絡通道上，企圖突然襲擊，把電腦前的顧曉幸帶去異世界。

  然而，依照她與冥朔以往的約定，她不應該這麽做。

  “……你可還記得我們的約定？”

  冥朔傾了傾身，眸光定定地看著她。

  “我怎麽會不記得呢……”

  她盡量用輕松的語氣回答，可飄忽不定，不敢與之對視的眼神卻暴露了內心的緊張。

  “……那你說說看，我們是怎麽約定的呢？”

  冥朔見她這心虛的反應，暗沉住氣。

  顧曉幸不由地把手背在身後，又為了盡量表現得隨意，緊致的小臂隨身體輕微晃動，她清了清嗓，說：

  “嗯……就是無論何時……只要現世界發現異常……我就應該及時通知你……讓你來處理這些事……。”

  “還有呢？”

  “還有……我應盡量避免與魔怪交手……以防……以防觸發我更多的靈力覺醒……”

  顧曉幸突然覺得自己像個犯了錯，被質問的小學生。

  “……有必要這麽嚴肅嘛……”

  她很輕地嘀咕，卻還是被冥朔聽見了。

  只見他眸光淺掠，有些動容。

  “我只是……不能讓冷熠得逞……”

  “……咳……我知道……”

  顧曉幸輕歎。

  聽他這麽說，她不禁想到眼下的處境，而這一切都與自己的身世有關。

  她的思緒很快從二十年前飄揚到了兩個月前……

  二十多年前的一天，鄰市某孤兒院院長在門外花壇旁撿到了一名女嬰，不久後，一對夫婦領養了這名女嬰，並把她撫養成人，取名為顧曉幸。

  鬥轉星移，顧曉幸平淡無奇就度過了二十多年，直到兩個月前，她才知曉自己的身世：
  她來自異世界，是魔族的前朝公主，一百多年前，魔族內戰，顧曉幸，也就是當年的冷炘公主，英勇獻祭，才結束了長達幾百年的戰爭。

  魔族人人都以為冷炘已死，可誰知她竟殘存了一絲元神，遊曳百年，凝聚了萬物之氣，在一百年後的現世界裡，重生了！

  可重生後的她，作為冷炘公主的所有靈力與記憶，全都被封印住了。

  她是直到經歷了兩個月前的那次偶然事件後，一部分靈力才開始覺醒。

  那是一個月明星疏的深夜，烊城的街道上人煙稀少。顧曉幸在家洗漱完畢，剛準備就寢，就接到閨蜜茉莉打來的一通電話；“Honey，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分手了！”

  “……你終於甩掉那個劈腿男了？”

  “是啊，我還專程買了根麻辣舌條慶祝呢，出來吃宵夜，我在你家對面的老地方等你哦！”

  好閨蜜結束了一段孽緣，必須得安撫慶祝啊。顧曉幸掛了電話後，就麻利地穿好外套出了門。

  她輕盈如風地穿過小區花壇，這時，一團黑影忽地躍入視線，匍匐在花草叢中，鬼鬼祟祟，“吧唧吧唧”地啃著什麽東西……

  她心頭一咯噔，停下腳步，遠遠地盯著那團影子，打量半天。

  傍晚的時候，這片區域的路燈被熊孩子弄壞了，黑燈瞎火的，看不清那東西長相，隻覺身形應該不小。

  它自顧自地啃咬地面，並未注意到她。

  或許是一隻流浪狗吧……

  顧曉幸這樣想著，加快輕盈的步履往前走，將那團黑影拋向身後。

  突然，只聽——“嗷”的一聲，身後傳來一聲低吼，陰森森的似從地底冒出，令人毛骨悚然。

  她瞬間汗毛直立，本能地停步，頓了頓，顫顫兢兢回頭看……

  這一看，更是把她嚇得不輕：那團黑影竟像人一樣直立起來！高大威猛，輪廓模糊，正張開血盆大口，一口就朝她咬了下來！

  來不及反應，她簡直不能動彈，以為就這樣完了！可怎料，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
  在那怪物利牙觸到她肩膀的瞬間，倏地，她被動地周身一熱，竟發出了幽幽微光，刃甲一般，令她毫發無損地反將那怪物彈出了幾米遠！

  她呆愣半晌！
  ……她是後來才知道其中玄妙的。原來，顧曉幸作為無神論者，平平淡淡順風順水度過了二十多年。

  可怎知世間竟真有怪物，還遭其襲擊？！身陷絕境的她，潛藏的一小部分靈力，像應激反應一樣，就這樣突然覺醒了。

  當時的她隻覺大腦一片空白！
  而那怪物也詫異至極，疑惑半天，卻不肯善罷甘休，又乍然起身，再次猛撲向她！
  然而這次，在它撲向她的瞬間——

  ——“嘣！”

  一束白光從左側飛入視線，疾馳擊向怪物，將它“嘩啦”一下，震得粉身碎骨，連叫聲都發不出來，就攤倒在地一動不動了。

  顧曉幸神魂震驚！
  她呼吸急促，揪住胸口，迫使自己冷靜下來，接著，疑惑、緩慢地順著光束的源頭望過去，只見一高大英俊的陌生男人，揚起飄逸的黑袍袖，將怪物化為了一縷青煙消散空中。

  他就是冥朔。

  兩個月過去了，顧曉幸至今仍清清楚楚地記得那天晚上，冥朔初見自己時，那雙凝視自己的眼睛，那個令她為之一震的目光。

  那是墜入海底的星隕，隱匿著光芒，冷而深邃。

  可他那雙攝人心魄的冰眸裡，映入顧曉幸嚇得慘白的臉時，竟灼灼動人，漫溢著無盡的柔情，以及不可名狀的震驚！
  “炘兒，你還活著？！”

  由於難以置信所以小心翼翼地輕喚。

  “帥……哥……你認錯人了吧……？”

  顧曉幸由驚魂未定到疑惑不解。

  “……你竟不認得我了？”

  冥朔側頭，俊冷的眉眼間也生出疑惑。

  顧曉幸茫然地搖了搖頭。

  頓默片刻。

  漸漸地，冥朔似乎從她的反應裡明白了什麽。

  只見他眼裡的金芒一點點黯淡，流露出了另一種落寞與失意。

  他剛想要說什麽，這時，一幽藍的紙鶴憑空出現，輕落在他的手心上，悄聲告訴了他一個消息。

  他神色一凝。

  “冷熠！”

  顧曉幸聽他念這名字時，聲音變得極冷，裹著寒意。

  “冷熠又是誰？”

  她越來越搞不明白眼前情景了。

  可冥朔並未急於向她作答，而是在繼續對她施以耐人尋味的目光之時，匆匆幻影離開了。

  “我們會再見面的。”

  他在隱去的刹那，異常篤定地對她說。

  果然，自那天以後，顧曉幸又遇到過兩次類似的襲擊事件，可不同的是，那些妖魔鬼怪並非要取她性命，而是處心積慮要把她帶到異世界去。

  然而每次都被幻影前來的冥朔及時製止了。

  這一切都是因為冷熠。

  “既然我哥現在還處於封印之中，那他的這些追隨者又是怎樣獲得他的指示，來捉我回去的呢？”

  思緒輾轉又回至如今的辦公室裡，顧曉幸疑惑地問冥朔。

  “你哥？若是你回憶起他過去的所作所為，你恐怕就不想這樣叫他了。”

  冥朔嘴角勾出一道冰冷的弧度。

  “這與我封印他有關聯嗎？他不是二王子殿下嘛，可當年怎麽就成叛黨了呢？還發動了幾百年的內戰？要不，你都跟我講講，有關我們的前塵往事？”

  顧曉幸一臉期待地望向冥朔，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袖。

  冥朔感到袖角輕扯，銳利的冷眸裡漣漪泛過，可嘴上卻堅定地說：“你別問我了，明知我不能告訴你這些……”

  顧曉幸削肩一垮，有些喪氣。兩個月以來，冥朔幾乎總對她作為冷炘公主的過去守口如瓶。

  關於她是誰？冷熠又是誰？這些問題，她都是費了九牛二虎的勁兒，才從冥朔口中得知一二。

  當年，她作為冷炘公主，主動獻祭神力豐碑，將同父異母的親哥哥——冷熠，也封印在了神力豐碑裡，自此，魔族內戰才得以結束。

  而冥朔，作為魔族新任的王，歷任一百多年，建立了異世界的新秩序。

  兩個月前的那個晚上，顧曉幸的靈力覺醒時，關在神力豐碑裡的冷熠，竟也蘇醒了。

  那些妖魔鬼怪，包括今天這隻鬼手，之所以要抓顧曉幸回異世界去，就是為了破除冷熠的封印。

  冥朔推斷，冷熠被封印的穩固程度，與顧曉幸靈力的覺醒程度，恰好是相反的。

  顧曉幸的靈力覺醒越快，神力豐碑對冷熠的封印就會越松動。

  因此，冥朔是不希望顧曉幸的靈力覺醒的！

  而有關她過去的記憶，與靈力是有關聯的，一旦她的記憶全部恢復，靈力就會完全覺醒。

  所以，冥朔也不能讓顧曉幸回憶起前塵往事。依他的意思，過去的記憶，只能永遠塵封下去。

  顧曉幸見冥朔如此堅決，也不打算再追問下去。畢竟，個中輕重她是拎得清的。既然冥朔死活不告訴她，那就說明，這些記憶真的可能會觸發她的靈力覺醒。

  “好吧……我承認……這次的確是我莽撞了，我就是想試試自己的靈力……”

  顧曉幸嘀咕道，纖長卷翹的睫毛像蝴蝶翅膀微微震顫。

  冥朔垂眸看著她：
  “炘兒……這些魔物如果在與你交手過程中，喚醒了你剩余的靈力，那麽冷熠也就破除封印出來了……冷熠……絕不能讓他重返世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