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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世暗湧》第64章 章節六十四 短暫的平靜
  塓都的雨淅淅瀝瀝,從黑海上空的烏雲裡飄灑過來。城中一座隱蔽的武器庫內,各式各樣的法器堆積如山。

  這些玩意兒五花八門,跨越古今,悉數陳列在地下建築裡,足足有十七層樓高。其中一些已經壽終正寢,納入了古董行列。

  “就是這片區域,剛才的聲響很輕,像是有液體在流動……”

  一個綠皮膚,左右兩側各長了三隻耳朵的小兵,貓腰指著一排神器說。他將耳朵貼在一個青玉雕花瓶上,摸索著雙耳瓶身,眼珠滴溜轉:
  “嘶……好厚的灰塵。”

  “這些神器都停用好幾千年了,沒出現過動靜……哦不對,好像一百多年前也響過一次,我得上去翻翻值守記錄。”

  另一個紅皮棕眼的倉庫值守說。

  他們繞過幾台巫族交換的法器,仔細檢查著後排架子上,幾件神族的遺物。

  “只有神力才能啟動這些玩意兒,可神族都沒了……難不成,是神力豐碑泄露了神力?”

  倉庫值守摩挲著尖下巴思量道。

  “要是那樣的話,這方圓幾十公裡的魔物應該都被衝成碎渣了吧,你我還能站在這兒?那裡面可是有高濃度的……”

  “哪有那麽玄乎?你看二王子在裡面都待一百多年了,不也沒事嗎?”

  “那是因為他魔力高強,承受得住,要是換作你我,怕是早就灰飛煙滅了吧。我們連暗能量都承受不住。”

  綠皮膚小兵將耳朵挪到青玉雕花瓶旁邊,一件形似短玉管的神器上。他擦去上面的灰塵,白色管身顯露出凹凸有致的神人獸面紋。

  “聽說冷炘公主今天又獻祭了神力豐碑,差點就交代在那兒了……”

  紅皮棕眼的值守拭去另幾件神器上的灰塵,與綠皮小兵閑聊著:

  “是魔王親自簽立血契,消耗了大量神元到控魂師的引魂杖裡,才喚回了公主的魂。”

  “可不是嘛,殿下還把頤養床給公主療用,那可是認主的床啊,若不是殿下中意的人,是無法躺上去的吧。”

  “嘖嘖,不知有多少人又要傷心咯,這麽多年,那些官宦、豪門女削尖腦袋想吸引殿下注意,都被冷拒。殿下倒是與時俱進,自從建立新法度,設立了總政部和督政院,連‘跪拜禮’、‘嬪禦姬妾’這些都廢除了後,異界風氣倒是純正了不少。”

  “唉,你發覺沒……”

  紅皮值守的眼珠轉了轉:

  “殿下救回公主後,神力豐碑的封印好像真沒以前那麽牢——”

  “——噓!”

  綠皮小兵瞪大眼睛,瞥了一眼角落裡閃爍的監控符咒,讓他就此打住:

  “這事兒可揣度不得,你忘啦?”

  “噢……”

  值守這才恍然想起什麽,捂住張成O形的嘴。

  外面的雨已如細密的針,毫無章法地戳進氣雲氤氳的塓都城裡。拔地而起的多角建築群間,穿插著數千條曲折迷離,互通互聯的街巷。

  濕潤的路面掩映在青灰交協的建築波浪中,踩上去啪噠作響。屋簷的積水滴落到肩袍上,瘦高的身影理了理兜帽的沿角,微微低頭,推門進入一片昏暗的光線裡。

  砰!
  身後的門重重合上,一條繩索從頭頂上方垂懸下來,繞緊他的脖子纏上一圈,將他吊離了地面。

  突然的窒息令他雙目充血,灰瞳暴突,無力的雙臂抬不起來。但他卻似乎並沒有反抗之意。

  咯吱咯吱……

  臉很快被勒成了醬紫色……

  接著——

  嗖!
  脖頸上的繩索忽而幻成煙霧,消散了。他重重地跌落到地上,揉搓著脖頸,弓著背脊,大口喘著粗氣兒。

  昏暗的燈光下,一把高背扶椅旋轉過來,椅子上的人不知正用怎樣的表情看著他,整張臉都罩在黑色面罩下,大片陰影傾覆下來,他感覺到了一股冰涼的怒意。

  “連求生欲都沒有的人,怎麽讓我相信能把事情辦妥呢?”

  他聽見對方說,灰色的眼睛裡覆著一層清鬱,劇烈起伏的氣息趨於平緩。

  椅子上的人歪頭靠著椅背,一動不動看著他。

  而他緩慢起身,拍了拍袍子上的灰塵,喃喃道:

  “怕死我就不會和你做這交易。”

  “嘶……”

  對方悠然地交叉手指:
  “說到交易……”

  那右食指上有個淡淡的凹印:

  “順帶一提……你女兒能下地走動了。”

  他眼裡的灰色泛起了一絲光澤,微微眨眼,收了收下顎,直奔主題說:

  “這次讓巫族的人給攪和了,下次,我不會讓她這麽幸運。”

  “下次?你沒收到消息嗎?沒有下次了……我們之間的交易終止。”

  “你們不想驗證那個猜想了?”

  “我們可以換人去驗證。”

  對方掰弄著手指頭,他定定地看著那指背上的凹印,少許,唇角微勾,皮笑肉不笑道:

  “你何必這樣激我呢?為了我們的交易,我連命都不打算長留,怎會說不乾就不幹了呢?”

  “可你已經暴露了。”

  “那不算暴露。”

  “他們遲早會懷疑到你。”

  “這不重要……”

  他從容地說:
  “只要能在封印尚未失效前,除掉公主,不就行了?”

  “我得提醒你……你時日不多了……”

  椅子上的人凝視著他,即使戴著全封閉式面罩,他也能感受到一股穿透力:

  “如果你在任務完成前就丟了命……我不能保證一些事還能如你願……想想你的女兒……”

  “我知道……”

  他皺起眉頭,眼裡流露出一絲厭惡,抿了抿嘴唇後,微微張口說。

  對方似乎滿意他的回應,手背一揮,高背扶椅又旋轉了回去……

  塓都的雨毫無征兆越下越大,就像異界的溫度說變就變,反覆無常。烏雲下面,氣霧籠罩的都城郊外,雨水衝刷著赤煉山脈。

  在山脈南麓的地下暗洞裡,滲進岩縫的水滴匯入了暗河中,河岸邊上,瑩綠的阻隔屏障已裂成了碎片,從漆黑的岩壁上剝落下來。護衛軍經過嚴密的搜查,終於找到了那座六芒星祭壇。

  “殿下,我們在祭壇中央發現了能量碎屑,還有一些匆忙搗毀後的痕跡……他們臨時放棄了這裡,不過……”

  穆風環顧四壁,目光凝落到角落一處細微的缺口上,用傳聲術向冥朔遠程匯報說:

  “這裡原本應是他們基地的一部分,現在被分離出來了,我們可以嘗試回溯追蹤,探尋他們遷移的方位。”

  他見那邊短暫停頓,似乎稍略思量後,沉沉的音色響起:
  “多久能探出結果?”

  穆風估摸後回答:
  “如果順利的話,大約需要兩天時間。”

  “放出消息:衛兵的搜捕行動結束,另外,你暗派幾個機敏的繼續潛伏偵查,不要打草驚蛇。三天之內,我要知道他們新聚集地的詳細情況。”

  “是,殿下……”

  穆風的回應以一種隱蔽的方式,通過咒術傳遞到魔宮裡,冥朔指間的權戒上。

  此時,在魔宮的西北角,黑晶玉壁裝潢的一座寢殿內,流光屏障吸收著咒術煙霧,淨化著這裡的空氣。寢殿中央的頤養床上,顧曉幸險些凋零消散的本體,已隨魂識的回歸以及咒術的滋養,恢復過來了。

  大片的血汙清除一空,身上的衣物也煥然一新,可她似乎很累,一直閉眼沉睡著,手腕上的玉鐲附著一道屏蔽術,流動著淺藍的光澤。

  除了松玡還留在頤養床邊,悉心排查暗能量可能對她造成的影響外,其余人等全都被喚退了下去。

  “殿下不必擔心,公主只是久臥傷氣,魂歸本體後還未緩過勁兒來,並無大礙。”

  松玡撥彈了一下連在顧曉幸指尖上的咒術絲縷,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貌似熟睡的她後,眨巴著誇張的大眼睛轉向冥朔說:
  “倒是您,為了救公主,這一天裡耗散了太多的神元靈力,需要好生靜養才是。”

  冥朔星眸微閃,標致的劍眉微微舒展。

  只要她沒事了就好,他想。

  為了阻止冷熠返世,她竟然又選擇獻祭了自己!一想到這兒,後怕的感覺就在他心裡打轉。

  往日的陰影重現!他差點又失去了她!
  她曾經血染衣甲,在他懷裡一點點消殞的樣子;她封印冷熠,結束紛爭,在最後一刻,選擇將老魔王的傳世璽承繼給他,囑托他一定要秉承先王的“和平意志”,遵循兩界的“平衡規律”,重建異界時……那時的場景仍歷歷在目!
  她依然可以這般英勇無畏,卻又不管不顧,執拗得令人生氣,讓人心疼!
  複雜的情感沒過了神力豐碑裡,她那些記憶帶給他的五味雜陳,就像藤蔓從他心底悄悄地蔓延,又像是記憶裡的軍帳中,那暗處地板上的“欲蛇”一樣隱隱地生長。

  “欲蛇”是魔族男子獨有的,一種意念的產物,一生只會出現一次。

  當魔族的男子第一次對女子產生想要“深度親密”的衝動,並且這衝動強烈到難以抑製,就要付諸於行動時,附近就會出現一條“欲蛇”。

  “欲蛇”不是魔物,會在一定時間內自行消失。而這些事兒對於尚未出閣的她來說,自然是不知道的。

  冥朔有時會想,若是幾百年前的那個晚上,她沒有去軍營裡懇求自己放過冷熠;或者,自己沒有在後來的一場戰役中,對冷熠揮出致命一擊時心懷猶豫,因而讓後者逮著機會,絕地反擊,扳回了一局,結果會是怎樣呢?
  他看著松玡細心地為顧曉幸診療,寧靜的畫面像是一種安撫,試圖撫平他心底的波瀾。

  床邊的帷幔輕柔地飄動,還是她曾經最喜歡的紫色。

  冥朔微微低頭,看向尚未蘇醒的她。

  那對若有顫動的睫毛,均勻平靜的呼吸,恢復了血色的雙唇……她如他深切祈望的那樣,還安睡在那裡。

  她安然地睡著,而他的心卻難以平靜。

  指間的權戒亮起咒術光澤,是澤雷從現世界的偵查司裡傳來的消息。看來,關於昨天傍晚,顧曉幸在寂幽山密林裡遇襲一事,那邊也查出了點什麽:
  “殿下,昨天襲擊公主的那個彎刀臂怪已確認身份了,是塓都東郊連接烊城碼頭通道口處,一個新來的守衛。”

  澤雷一五一十地說:
  “這家夥在峰城開有一家靈油鋪子,本來經營慘淡就要倒閉了,可最近好像找到了大買家,生意又好轉起來……我們查到他的私帳裡有一筆來路不明的巨款。”

  “順藤摸瓜繼續查,把他背後的主使揪出來……”

  冥朔摩挲著權戒上的黑寶石,眼裡的光澤比咒光還凌厲。

  “屬下定當全力以赴,給您和公主一個滿意的交代。”

  澤雷回應道。

  如今,異界與現世界之間的通道嚴防死守,這樣既便於把控兩界的人口流動,又有利於加強顧曉幸身邊的安全防護(出於某種原因,她目前還不能在異界長期逗留)。

  一些跡象表明,那個彎刀臂怪對顧曉幸的追殺是有組織有預謀的。他們應是事先就掌握了她的活動軌跡。

  然而,能夠掌握到顧曉幸的活動軌跡的,除了巫族人以外,大概就只有流亡現世界的逆黨和潛伏在烊城的密探了,當然,也不排除其他與她有過接觸的人員。

  逆黨與巫族暫時都想要利用她,應該不至於現在就要取她性命,因此,那個蟄伏起來接應彎刀臂怪,並向他泄露消息的人,極可能就藏在密探之中。

  澤雷作為密探的負責人之一,深知自己對於公主遇襲一事難辭其咎,並且因為這事,他自己現在也脫不了嫌疑。雖然冥朔嘴上不說,給予了他足夠的信任,可他心裡很清楚,眼下自己的處境。

  “澤雷……”

  冥朔稍經琢磨後,又冷靜地開口問道:
  “這些年來,巫族背地裡建造了幾座驅魔試煉場?”

  “算上七年前在鶯城被炸毀的那一座,目前至少已建了四座了,殿下。不過,這些試煉場都沒有投入使用,我們的人一直在暗中觀察。”

  “他們屢次越界,如今還敢找公主的麻煩!”

  冥朔扯了扯衣領,神色暗下來:
  “得給他們一個教訓……”

  澤雷頗為讚同,獅眉虎眼中閃爍著銳氣:

  “屬下這就去辦……”

  “嗯……”

  冥朔輕輕摩挲了一下戒環,耐心地看著松玡將魔藥注入絲線裡:

  “點到為止。”

  “屬下明白……”

  雖然巫族陰差陽錯,攪亂了彎刀臂怪對顧曉幸的刺殺計劃,但這些事一碼歸一碼。

  有時候,適當的威懾是有必要的……

  冥朔瞧見松玡輕念完最後一句治療咒術後,收回了指尖上的診療絲線,她寬大的腦門上微微浸汗。

  “殿下,屬下暫未發現暗能量對公主造成了什麽影響,不過……”

  松玡愁眉微蹙:

  “有些影響是很隱蔽的,比如心魔的產生,情緒的持續低落等,這些就需要後續的隨訪觀察才能確定有沒有了。”

  “這事兒涉及到公主的隱私。”

  “殿下請放心,如果有人問,屬下隻說公主安然無恙,十分康健。”

  松玡知事兒地回答。

  如果讓外界知道顧曉幸可能會受到暗能量的不良影響,這無疑又會引起一些無端的猜想,招致禍端。而所有不利因素,最終都會變成傷害反饋到顧曉幸身上。松玡也不希望這樣:
  “雖然公主有很多事都不記得了,但屬下仍然記得……公主對屬下不僅有知遇之恩……”

  她誇張的大眼睛裡流露著回憶。

  冥朔微微側身,撥弄了一下顧曉幸枕邊的醒神燈,目光輕落到後者那白皙的臉上:
  “公主會感念你的忠心,松玡……回去候賞吧,今天辛苦你了。”

  “屬下,謝殿下恩典……”

  松玡緩緩作揖,退離了房間。

  寢殿裡的壁燈朦朧亮,窗外的天色暗淡了下來,黑海上空的雨不知不覺飄進了魔宮裡,淋濕了半開的圓弧窗。

  冥朔輕輕彈指,合上了窗戶,拂動的紫色簾幕垂墜下來。

  霎時,這裡靜謐得出奇。

  “還想再睡會兒麽,炘兒?”

  冥朔溫柔又精明地問她道。

  顧曉幸微微一愣,平靜的睡容像風過蓮池般輕輕漾動:他是什麽時候發現自己在裝睡的?他知道自己在裝睡嗎?
  自她魂歸本體後,在她靈魂出竅時發生的那些事,以及那些遙遠又真實、尷尬又狗血,或悲或喜,零散又斷了層的回憶,都令她無所適從。

  她不知道要怎樣面對這一切,又要如何面對冥朔——這位特殊的“故人”。

  回湧的情感漫進現實的空瓶裡,她害怕、落寞、困惑又失意。

  過去的影子就像慢性的毒藥,讓她既依賴又排斥。她想要從中剝離出去,卻又害怕疼痛與失去。她可以在神力豐碑裡不顧生死,卻在這兒,變得膽小卑怯了。

  她隻好裝睡逃避,神遊著理清頭緒,思考所有存在的可能性,心懷期許,卻又忐忑不安……

  顧曉幸感覺冥朔有些靠近,他似乎傾身越過了她的枕邊,碰了碰她身側手腕上的玉鐲,一雙想象中的目光正端詳著她……

  她實在裝睡不下去了,別過臉去,緩緩睜開了眼睛。

  橙黃的光線湧入眼簾,黑晶玉壁的牆邊上,漢白的床柱與紫色幃幔交相輝映,陌生的環境裡帶著些許熟悉的氣息。

  頤養床上交織的絲霧,隨她睜眼的刹那消散掉了,她如睡夢初醒,揉了揉眼睛,又疑惑、慵懶地轉過臉來,正瞧見床邊上,冥朔微低著頭,一張英朗銳氣的面容對著自己。

  他烏眸含情又深邃,溫柔又凌厲,帶有幾分探尋與熟思,似有千言萬語醞釀在心口,卻又一時不知怎樣開口,隻這樣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兩人的目光相交,像有磁性一樣竟吸住了片刻,刹那間昔日的畫面在各自的腦海中奔赴流淌,電光火閃間,怦然心動又有些尷尬,心照不宣地,又默默移開了視線。

  靜謐的雨聲隔在窗簾外,慌亂的心跳聲無處遁形。

  顧曉幸眸光水亮亮地轉了轉,她撐著床沿起身,倚坐在床頭邊上,低頭捋了捋耳邊發絲,發現自己的衣物好像從裡到外都換成了新的,手上的玉鐲也纏繞著一圈咒術光澤。

  “這是……”

  “……屏蔽術。”

  冥朔有些輕快地回答,微晃了一眼她的鐲子:
  “可以讓你免受異界的氣場干擾。”

  “那……我的衣服……”

  她隻敢用余光輕輕看著他,臉上不禁燒得慌。

  “我讓女官依著你的風格做的……喜歡嗎?”

  他似乎很在意她的感受。

  “還……還挺柔和的,就是有點……緊……”

  她難為情地牽了牽這頗顯身段的裙子,珍稀的面料,將圓挺的胸部與性感的腰臀比凸顯得淋漓盡致,沒再開個衩露個腿什麽的,真是謝天謝地了……

  這些女官,確定是依照她的風格、喜好做的?!

  顧曉幸心裡暗戳戳地想,將頭髮撩到胸前耷拉著,想借此遮掩一下衣領風光。

  “我以為……挺合身的……”

  冥朔輕聲嘀咕了句,灼亮的眸光小心又溫柔。

  也許是彼此近在身旁的緣故,他現在的聲音、氣息似乎都是有溫度的,使得她的臉滾燙燙的,她不敢直視他,卻又從頭髮絲兒到腳尖都渴望向他靠近。

  她還沒從那些記憶裡緩過勁來:
  他們定親下聘時的眉來眼去,“小樹林”裡的卿卿我我……以及後來……

  他們發展到哪一步了??沒,沒到那一步吧?這張床怎麽這麽熟悉?!他們之間還沒……沒成吧?!!

  她禁不住胡思亂想,越想越離譜,心中好奇、慌張卻又不敢多問,不知所措,下意識地一把抓過了枕邊的醒神燈。

  “小心燙手!”

  冥朔眼疾手快迅速將燈芯罩上冷卻咒,與此同時,顧曉幸被他這迅猛的反應驚掉了手裡的燈。

  “讓我看看……”

  他接著又霸道地拉過她的手,掰開仔細瞧了瞧,確定手板心沒被燙著,才又緩慢松開。

  顧曉幸心裡流過一絲甜意,似乎那些困惑與顧慮霎時都消隱了。

  “我……哪有那麽脆弱呢……”

  她嘴角輕輕抿笑,低頭柔柔地嘀咕了句,心神未定地摩挲著手指頭。

  而身旁的他卻一時沒有吱聲。

  周遭的氣息似乎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像是有一粒火星子,無意迸濺到了棉花上,倏爾點燃了。

  “怎麽?”

  顧曉幸有些疑惑,微微抬頭望著他,圓圓的杏眸看上去無辜極了。

  冥朔盯鎖著她的目光深遂、迷離,令人捉摸不透。

  “炘兒……”

  帶有些許期許,又帶有些許質問的語氣:
  “你就沒有什麽想問我,或想對我說的麽?”

  她心頭一咯噔,眸光閃爍著。

  他居然哪壺不開提哪壺,那些問題,她要怎麽問出口?時移世變,有些事情,她自己都還沒有理順溜呢。

  “我……”

  她輕聲嘟囔著,心裡敲著小鼓,胡亂跳個不停,嘴裡的聲音細若蚊蠅。

  “什麽?”

  冥朔微微歪著頭,傾身細瞧她的表情,修韌的指節輕抬起她的下巴:
  “你說什麽?我沒聽清……”

  “我……”

  “嗯?”

  “我沒……”

  溫熱的唇忽而覆壓上來,竟輕咬住了她的雙唇!!柔軟又野蠻,滾燙而熾烈,將她未及說出口的話全部堵回了心口!!炙熱的掌心箍上她的腰肢,愛欲洶湧一發不可收……

  他再也不想壓抑這份深藏的情愫,層層衝湧的親吻深入她的唇齒,肆意探索,將她一點點浸潤、佔據,像暴風天狂肆的雨點,激烈傾灑在燥熱的土地上,又像卷嘯的洪流,一浪覆過一浪……

  她大腦一片空白,隻頓覺他的氣息彌漫沸騰,強勁猛烈,如發酵的烈酒融進了她的每一寸骨髓裡,將她浸泡得酥軟,被按落在枕邊的手僵硬地虛握著,稀薄的繚霧穿過她的指縫,松了又握,握了又松……

  良久,這突如其來的熱吻才繾綣著結束。

  冥朔意猶未盡,灼亮地抬眸,瞧見她目光驚愣地瞪著自己,呼吸局促,嬌柔地輕喘著,溫潤的櫻唇一張一翕,像要說什麽。

  “怎麽了?”

  他愛意猶濃地輕撫她的長發,溫熱的指尖摩挲著。

  “我……”

  她連聲音都有些顫抖,纖細的手終於無力地握住了他的手臂,像一隻快要虛脫的小鹿一樣,輕弱地對他說:

  “我……我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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