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章節四十八 魔方
  隨著轟隆隆的聲響戛然而止，顧曉幸腳下一顛震，護盾開裂，昏暗的光線映入視野。

  她感到莫名的恐懼壓抑，發現自己被迫下降到了一個更深的地下暗洞裡，洞內低矮的壁頂不疏不密，閃耀著綠瑩瑩的星點，薄霧柔光籠罩著這裡的環境：
  眼前是一個不規則的暗湖，沿著湖岸，每隔十幾米，地上就嵌著一個形態各異的咒文符印，藍幽幽的傳送能量勾勒著符印輪廓，環湖分布好幾十個。顧曉幸發現自己此時就站在一個符印上。

  她心中敲起小鼓退離符印，打量這裡，周遭漆黑的石壁凹凸不平，圍繞中心的湖泊，擠壓堆砌出數條通道，裡面看似蜿蜒複雜，不知都通向何處。

  面朝湖泊，顧曉幸給冥朔發了隻傳信鶴，向他描述自己所處位置。這時，忽覺身後戾氣騰騰——

  “嗖！”

  炙烈的咒術掃起一尾疾風向她襲來！
  她移步側閃，擰轉回擊，左肩擦過咒術火辣灼痛，眼見燭炎與一名尖臉細眼的手下，翻身後躍躲開了她扔出的回行咒。

  顧曉幸趁機閃躲到附近岩石後面，在地面上留了個曦幽花標記，聽見燭炎速問手下：

  “尤一，這裡分離出基地了嗎？別暴露了祭壇位置……”

  “……分離出去了，迷亂結界也已開啟，魔王的護衛軍很難找進來。”

  燭炎掌蓄火咒聲音逼近：

  “可魔王闖進來了……不管他和那叛徒影妖誰能鬥勝，最後都會阻礙我們抓她……”

  轟！
  他炸碎了掩護的岩石，衝擊波裹著碎片襲來，顧曉幸召盾抵擋，腳下控力，卻仍被崩飛撞到身後的岩壁上，頓感後背的撞痛震入胸腔，一股腥鹹湧入喉嚨，溢出嘴角。

  “別讓她跑了！”

  顧曉幸彎腰低喘，聽燭炎喝令道。

  她來不及緩和，抬眸竟見對面馳來一個矩形火牢，在半空劃出弧度，從頭頂蓋扣下來！
  她情急之下伏地滾閃，冰涼硌痛，驚險避開之際，耳旁轟響，尤一的咒術又在她臉側十公分處炸開！

  這要再準一點，不得毀容啊？！

  “……過分了啊……你們……”

  顧曉幸後怕之余，由驚轉怒，她旋地而起，將咒術猛擊斜上方的壁頂！

  “轟隆！”

  幾塊岩石碎裂，砸落下來，恰巧攔住了瞬移過來的燭炎和尤一，他們撞到了砸下來的岩石上，吃痛悶哼。

  顧曉幸強忍內傷的陣痛，借機奔逃，試圖躲進最近一處通道裡，將其甩掉，誰料，通道口竟又幻影顯現出了兩名冷熠的部下，堵住她的去路，同時衝她扔出兩道厲咒。

  她騰躍避閃。

  “您在我們的地盤上還想跑掉嗎？公主？”

  右邊戴獨眼罩，頭髮油亮的，揚頭咧嘴道，他身旁那個瓜子臉，蓄著一字胡的一臉陰笑。

  “不試試，怎麽知道呢？”

  顧曉幸清冷地拭去嘴角一抹殷紅，眸光灼灼，英姿颯颯。

  “嘭！”

  幾條咒術在半空相撞爆炸，顧曉幸控力穩住，與此同時，燭炎的火龍從身後飛咬過來，她旋身側閃，熱浪襲來之際，與之擦身而過。

  幾縷發絲被火龍燒斷，她回扔一擊咒術，迅即瞬移到了暗湖邊上，感覺後背一陣扯痛。

  火龍吞咒後，熾尾一擺，扭身回咬，顧曉幸急中生智，施法結印，召起身後湖水升騰驚濤巨浪，越過頭頂猛拍下去，瞬時澆滅了火龍，迫使對面的人不得不召盾抵擋水壓衝擊。

  水霧騰濺中，眼見一銳利鋒芒直刺過來，顧曉幸後仰下腰避閃，冰冷鋒刃掠過鼻尖直直飛入對岸的岩壁。

  這時，壁頂的岩層上方，竟隱約傳來了由遠及近的打鬥聲。

  是冥朔在對付鏡像影妖嗎？他傷了神元損耗了能量，面對那隻複製了同等法力的妖怪，有沒有問題？
  顧曉幸正揪心地擔憂著，忽見壁頂岩石上的星點之間，延伸出了數條綠色的咒術鏈，交錯相織形成巨大的網格，很快擴展到四處的通道裡。

  “阻斷屏障已開啟……”

  戴獨眼罩的瞬移過肩側，使出一記上鉤拳：

  “你別想和魔王聯絡上！”

  顧曉幸用手臂格擋，跨步轉體，閃過接連一擊，感到背後絲涼，又迅捷側空翻轉，險被偷襲的厲咒擊中。

  還沒來得及喘息，又見尤一瞬移過來截腿出擊，她移步側閃，燭炎緊接著裹挾厲咒鏟腿襲來，顧曉幸腳步一踏，旋身騰躍，凌空又見一字胡男幻出長鏈，從頭頂上方垂直纏絞下來，將她困在半空。

  顧曉幸屏息凝神，在長鏈纏上右臂，一道咒術劃破她的腰側，一道擊向左腿之際，她身體飄忽，驟然消失在了這局促的圍毆中。

  驀地，她腳下一實，又幻影顯現在不遠處，起先留有曦幽花標記的地方。

  “呼……”

  顧曉幸大口喘息，她本就受了內傷，現在劇烈的心跳更是蹦得胸腔疼，她緊捂胸口，雖疲憊不堪，卻還是硬撐著，喚出湖中水浪，強勢地橫擋過來，施以咒術，暫時阻止對方幻影過來襲擊。

  大量水花升騰之時，她瞥見湖裡似乎有幾個暗洞。

  “嗖！”

  倏地，一道咒術又從背後擊來，左側肩後綻出一陣火辣劇痛，顧曉幸不禁晃了晃，用右側倚靠著岩壁，即刻咬牙將連接湖面的水牆分叉延伸到身後，形成三角閉環，同時攔住了身後幻影前來，擋住去路的冷熠的部下。

  她感覺肩後的傷口痛得麻木，在汨汨地流血，浸紅了衣服。

  “公主，您怎麽不經玩兒了呢，比當年差遠了啊……”

  隔著水牆，戴獨眼罩那人，薄唇勾揚挑釁道。

  “哈哈哈……”

  顧曉幸惱火地聽見他們在笑。

  “有什麽好笑？多對一也不過如此，你們是笑自己太廢物嗎？”

  “哼，那是因為我們沒動真格，不然你早沒命了……若不是殿下仁慈……”

  燭炎想到冷熠在破除封印前，要保證公主不死不殘的命令。

  “殿下就是對您太仁慈了，公主，”

  帶獨眼罩的掌蓄咒術，企圖打破水牆說：
  “要是換做別人，僅憑您當年背叛殿下這一點，就該千刀萬剮。”

  顧曉幸心中一亂，自己以前怎麽會……是內戰的時候嗎？背叛？叛變？她曾經跟冷熠一起反過嗎？還變節了？！

  她這一分神，水牆上的咒術忽被對面削弱了一半，她又努力把注意力轉移回來，揚聲說：

  “你騙我，我怎麽會做這檔子事？別以為胡說八道就可以干擾我……”

  “哦……我差點忘記您失憶了……”

  在他獨眼罩旁露出的那隻眼睛裡，玩味的光變得鋒利，繼續說道：

  “您當年那麽做要不是背叛……仔細回想，那就更可惡了。”

  “……可不是嘛，巫燁，”瓜子臉蓄著一字胡的，扭頭看了他一眼，又戲謔地對顧曉幸說：
  “您利用殿下對您的信任，帶著軍隊來假意投誠？哼，公主，無論是背叛還是欺騙……自己做的事怎能說忘就忘了呢？”

  “我怎麽會……”

  顧曉幸滿腹疑惑，水牆上流動的咒術就像她此時紊亂的心緒。雖說這些事已成為了過去，可當年自己為什麽會這麽做？為什麽會這樣對冷熠？
  什麽樣的理由，足以讓自己以這樣的方式……竟然不惜利用和傷害……

  她極力忽視心底的不齒與愧意。
    冷熠將自己的痛恨與敵意，一刀一刀刻在她心頭上的樣子……；
  ……那些傷還鮮明地刺痛著。

  心緒的擾亂，致使水牆上的咒術變得稀薄，她眼見連燭炎的火咒都快抵擋不住了，還腹背受敵，這時，頭部竟又開始隱痛，那熟悉的厭惡感覺，那些模糊的畫面，居然恰不逢時，防不勝防地在她腦海裡顯現！！

  或許是因為異界氣息本就容易觸發她記憶與靈力覺醒的緣故，冷熠的部下提到有關她過去的事情，竟無意間觸到了她記憶覺醒的閥門！在這節骨眼上！！
  顧曉幸極其艱難地拽住自己的意識，一邊吃力地施法維系水牆上的咒術，一邊忍著頭部愈發強烈的痛，竭力集中注意力在當下的處境上，試圖驅逐即將恢復的記憶，阻止那些畫面變清晰！

  這簡直要把人整崩潰！
  “她是快恢復記憶了嗎？”

  對面那個帶獨眼罩，名叫巫燁的人，透過水牆，瞧見顧曉幸痛苦扶額的樣子，幸災樂禍地對同伴說：
  “要不我們就在這裡和她敘敘舊，讓她恢復記憶和靈力，破除殿下的封印吧！”

  你……想得……美……

  顧曉幸在心裡回應，意識與記憶的模糊畫面激烈對峙著。她拚命告訴自己不能受過去影響，要看清現實，想想自己此時此刻為什麽在這裡，面對這一切，這麽痛苦，被孤立……是為了什麽而堅持……

  ……不，她並不是孤立的……

  冥朔一直在這裡，在她附近。

  他突破了鏡像影妖的屏障，已經闖進來了，他要對付那個冒牌貨，還要突破重重阻撓，找到她，帶她出去……

  他從來沒有放棄過她！！

  從未放棄……

  她更不能放棄！

  他們最終，一定能夠一起，從這重重困境中突圍出去！
  信念的力量逐漸將模糊的畫面佔據，那些看不清的記憶愈發蒼白，開始從腦海裡淡退了去，頭痛也得到了緩解……

  可與此同時，只聽“嘩啦！”一聲，她的環形水牆被對方猛一攻擊，破防了！

  顧曉幸背靠岩石壁，在水牆垮成一灘清水的瞬間，幾道身影，混著數條咒術，從她的左右兩側夾擊襲來！

  她強忍身體的傷痛，卯足了勁，旋空翻躍，召盾瞬移，像離弦利箭影掠向前，耳風呼嘯！

  “嘭！”“轟！”

  擊撞的咒術在身後爆炸，升騰濃霧青煙，她負傷輕盈的身影避開了這混亂一擊，出其不意直衝墜入了幽深的暗湖中！
  冰冷的湖水沒過頭頂，瞬間的黑暗帶著水壓的嗡鳴，將她緊實地包裹，護盾上的微光不足以照亮這幽深的湖裡，只能供氧和保護傷口。

  顧曉幸幻出照明的光亮，潛在水中瞬移著，快速探查這裡的環境，尋找洞口。

  她起先本想在冥朔找到她前，竭力與冷熠的部下周旋，在打鬥時借機跑進通道裡將其甩掉，可通道口不時地冒出人來阻攔，讓她想到裡面並不安全，說不定還埋伏著其他人。

  而這地下暗湖水質清澈，她估摸著是活水，且剛才看見有暗洞，便壯著膽子，萌生了從這裡逃離的想法。

  這湖很大，她一墜入進來就以瞬移的速度潛行，即使岸上那幫人緊跟著跳進來，也會被她甩出一段距離。

  湖底的水草仿佛幽靈一簇簇，高高地搖曳著，視線可及之處，沒有活物……

  在這陌生的地下暗湖裡，被三百六十度的黑冷包圍，她不敢停下，生怕稍有懈怠，從哪裡就躥出一張血盆大口，把她吞了。

  顧曉幸像個迷失的潛艇，瘋狂地尋找著出口……

  四下除了水壓帶來的嗡鳴聲響，暫無其他聲音。

  終於，她遊到了一處岩壁前，在那黑壓壓的岩石中，發現了三個暗洞。

  只是，這些洞裡都是通暢的嗎？

  趁燭炎那撥人還沒追上來，她得趕緊探入其中一個。

  身後不遠處，隱約亮起了暗光，應該是他們快要追上來了。

  顧曉幸快速照探了眼前這些洞口，最後選擇進入中間那個，一燈照不到盡頭的暗洞，並在洞口岩壁上留下了曦幽花標記，若裡面是條死路，以便快速幻影出來。

  她又想了想，在另兩處暗洞的岩石上，也分別留了標記，以混淆視聽。

  接連的瞬移有些累，她保存體力，壯著膽子遊了進去，護盾像個泡泡保護著她。

  不知冥朔現在怎麽樣了，阻斷屏障一開啟，他們就不能用傳信鶴聯絡了。他會發現她的曦幽花標記嗎？她還沒來得及告訴他，自己會用這個做記號呢。

  這裡面像個魔方，剛才岩壁上方傳來的打鬥聲明明很近，卻又仿佛隔著什麽，感覺不在一個平面上。

  顧曉幸憂心忡忡地穿遊在狹窄曲折的湖底暗洞裡，借著微光，貼著洞壁，小心翼翼探查著前方。

  但願這是一條真正的通道，雖然不知另一頭會是什麽模樣。

  彎彎繞繞，眼前層疊的岩壁遮擋，有好幾次，看似前路被堵，仔細觀察，卻又能找到罅隙，穿遊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視線所及之處豁然開朗！這條暗洞是通的！

  顧曉幸從洞中遊出來後，發現自己近乎潛在了水底，她用微光四處照了照，隱約能看見水周圍的石壁，感覺這裡不大，像個深潭，裡面的水草很奇怪，像綢帶，一群群，不是長在水底，而是蜿蜒地遊在水中，向自己圍過來……

  她把幻出的光亮拋過去，定睛一看，頓時嚇得汗毛聳立，若不是有護盾罩著，得當場嗆水死……

  這哪是水草？這分明就是身形扁長，一節節長滿觸角，靈活遊動過來的蛇蟲！

  它們像發現了獵物一樣，一窩窩，密密匝匝地遊向自己！顧曉幸一瞬間全然忘乎所以，簡直是條件反射地，氣場全開，就從水底直衝瞬移，往岸邊奔逃了去！
  她甚至都沒想扔個咒術嚇嚇這些生物，她一丁點也不想觸碰到它們，更不要在這兒逗留！

  但凡遇到能和蛇沾邊的玩意兒，她就好比飛蛾遇見青蛙，鼴鼠遇見老鷹，碰到自己的天敵一樣，只剩生物的本能反應——逃！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怕這玩意兒，看見就起雞皮疙瘩。

  顧曉幸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衝上岸的，上到水岸邊還衝刺了一段距離，才停下來，生怕那些蛇蟲跟著她遊上岸……

  還好它們只是浮出水面，眼巴巴地望著她，又翻身遊竄進水中。

  她渾身發抖，定了定神，才發現自己不過是又來到了一個新的暗洞裡。這裡堆砌著許多岩石，周遭岩壁上零星刻有幾個符印，壁頂和暗湖那邊一樣，布滿了網格狀的綠色咒術。

  借著咒術的光，仔細觀察，她看見在那些堆砌的岩石周圍，有一些泛著光的金屬碎屑，像是什麽東西的邊角料。

  她走過去，拾起其中一小塊，暗想，冷熠的這些部下，是在築煉什麽嗎？

  “噔噔……”

  正當想著，這時，身側的通道裡，突然傳來了響動聲，顧曉幸即刻抽身，就近躲藏在一塊岩石後面，透過岩縫向外瞅著。

  她心懸進了嗓子眼兒裡，身子還因水裡的那些蛇蟲，隱隱發著抖。

  “算這個巫族人倒霉，膽敢趁亂逃出去，哈！給我逮著了！”

  一個尖銳的聲音伴隨著腳步聲，在通道裡回響。

  “可他還什麽都沒招呢，你就把他弄死了，死屍對我們有什麽用？”

  另一個聲音埋怨說。

  “誰知他那麽脆弱呢，經不起折騰？我就不信，這麽多俘虜裡，就沒有怕死的……”

  一高一矮兩個冷熠的部下，前後從通道裡走出來，顧曉幸急忙捂住口，差點驚叫出聲！

  她驚恐地看見，在他倆之間，懸立著一具血淋淋的屍體，腦袋了無生機地耷拉著，白色的巫袍殘破不堪，上面還滴淌著黑紅的血……

  他們像趕屍一樣，用咒術控制著這具巫族的屍體，往水潭邊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