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師的時候,讓她拜了前面的三位師兄,漫不經心的說:“這就是你們五師妹,好好教她。”
小姑娘懵懵懂懂:“不是四師妹嗎?”
“想什麽,你頭上還有個四師姐,走了。”連華說,“別學她。”
“我可以見她嗎?”小徒弟來的太晚,沒聽說過那些事情,問。
“不會。”
連華收徒弟都看眼緣,隨性慣了,不拘泥於一套,祁樓看著都有點師徒癮犯了,但是看他們一個個收徒弟之後的事情,還是悻悻作罷。
保命要緊。
他要養生!!
祁樓握拳決定,一臉堅毅,就是長的太奶,毫無威懾力。
連華收徒那日,紅月曾回去看過,沒敢上山,只看了一眼轉身離去。
她這個四師姐……真是失敗的很。
直到今日,她做的事情她不後悔,仍無半分悔過之心,剔除仙骨淪為一個普通人,打碎了骨頭往肚子裡咽,依舊能強撐著說一句不悔,至於心中的苦只有自己知。
從此看盡山海,不複相見。
…
“包子勒,剛出爐的包子勒……”
“李記酒樓開張了啊!”
“蘇嬸子,來個包子?”
人間,京城,長街短巷,叫賣聲不絕於耳,人群熙熙攘攘,像是那年他和她走過的地方。
“老板,來五個包子。”
一串銅錢扔過來,正正好好,落在老板手心。
那聲音洋洋灑灑,穿過柳樹梢。
“好嘞!”
穿著粗布衣的老板掀開蓋子,白霧蒸騰,香味撲鼻,人間煙火氣不過如此。
遞給面前的姑娘。
柒安接過來,道謝。
少女一襲天藍羅裙,束著盈盈一握的腰肢,身形纖細消瘦,三千青絲,面容嫵媚,那雙琥珀眼眸瀲灩著早春的陽光。
她拎著包子,慢悠悠走在街道上,好不快活。
任是誰也看不出來,令外界聞風喪膽的墮魔,居然就在這裡悠閑地買著包子,還一啃一大口。
“小九尾,許久不見,食量漸長啊……”
柒安立刻垮下臉:“我吃很少的!”
遇到連華是個意外,她本來不想見任何人的,這三百年權當散心。
連華還蠻仗義,沒告訴容鈺,眨著眼跟她說,是我們之間的小秘密。
那壓低語氣時,眼中的浪蕩快藏不住。
柒安不被蠱惑,知道他總是喜歡調侃人,幾分真幾分假。
兩人坐在酒樓中,連華倒酒:“你還不見他嗎?只怕這樣下去,容鈺真要瘋了。”
“他可是神,哪裡會失控。”柒安笑笑。
連華挑眉:“想當初你跳下墮神塔,他那天醒來卻與你錯過一步,你是沒看到他當時的模樣。”
他們之間錯過太多了,一世又一世。
他護住了蒼生,護住了青丘,唯獨護不住一個她。
“你也不回青丘,也不見他,在想什麽。”
這是他們第一次談青丘。
當年青丘護魔,被扣上包庇的罪名,尤其是柒安死後,青丘跟瘋了一樣跟神域作對,那架勢不死不休,神域九重盛怒,險些踏平青丘山,還是容鈺保全了十裡安寧。
在那之後,青丘從此避世,杳無音訊。
千萬年過去,世間快遺忘,原來五重天以北,還有個地方名叫青丘。
那裡的桃花開的極好,那裡的酒聞聲天下。
柒安沉默,咬了一口包子,含糊道:“我這樣……不想打擾他們。”
她還在顧忌魔的事情,只有青丘常在,她千年不歸又何妨?
“現在不比從前,該做的他都幫你做了。”連華輕歎,“你別怪他。”
“我沒怪他。”柒安搖頭,半張臉陷入陽光中,臉上細小的絨毛像是蒲公英的表層,清冷柔軟,“我只是,不懂他。”
“好了。”柒安撿起最後一個包子,嗷嗚一聲塞進嘴裡,擺擺手,“我要走了。”
連華看著她的背影,一臉深意。
周圍的浮華熱鬧,他撐著腦袋笑笑,喝三兩酒,聽戲子唱京城,然後醉倒狂歌裡,倒也有幾分,不為人察的落寞。
柒安走入人群,腳踩著黃昏的影子。
這百年來,她也聽過不少事情,包括當年的傳聞。
還有說墮魔被神明親手斬盡三魂七魄的,聽的柒安直想笑,神與魔的愛戀是禁忌,神域想出一套完美的說辭,也真是辛苦他們,一點沒變的虛偽。
柒安去馬場買了一匹馬,騎著它縱橫山川,青丘草原百裡,綠草如茵,從那出來的人都會騎馬,這不意外。
又是一輪落日,揉碎了淡金色的芒,彌漫在天邊,還有顆透亮的星。
高山上,柒安氣急敗壞地拽住韁繩,抬腳踢馬屁股:“你這匹馬能不能有點志氣!河邊的草有這麽好吃嗎!”
駿馬充耳不聞,低頭嚼草。
少女使勁牽著它往前走,山高水遠,遇到一神。
她腳步頓住。
他站在那裡,白衣如雪,傾盡絕色,身後是茫茫天地,鬥轉星移。
遙遙相望,山風呼嘯。
柒安露出一個釋然的笑,在他一步步走向她時,問了一個跟當年一樣的問題:“是九重天上神嗎?”
容鈺凝望她,從喉中低啞滑出一句話:“是容鈺。”
風將兩個人的衣擺糾纏在一起,又轉瞬分開,宿命不休,是那萬裡未盡的情緣。
“別走了,阿柒。”他等她千年,尋她百年,今而牽住她的手腕,跟她說,你別走。
“為什麽?”柒安問他。
風大,有些人的聲音飄散在空氣中,送往八千裡。
終有一日。
容鈺垂眸望她,眸光清徹,跟她說。
“神愛世間,我愛你。”
敢承認鍾情。
柒安一笑,爛漫似陽光,眉眼模糊在光影裡,腳下踩的是落日的長河。
她背著手往遠處跑,轉身衝他大喊:“我聽見了!”
往遠看,有幾朵雲,沿著延綿不絕的山脈向遠方移動,潔白無瑕。
便勝卻人間無數。
兩道身影在高山上,慢慢走到了一起,並著肩,背影越來越遠。
掌管萬物輪回,亦能陪她看盡山川日月。
凡是過往,皆為序章。
“師父,我不想回九重天。”
“我們不回。”
“又是三月,倘若桃花酒釀了百年,也該到了暢飲的佳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