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8章 大能信物
一片草原。
已經進入冬季,草原上仍然是一片十分嶄新的嫩綠色。
濃厚草叢下隱藏著數百口水泉,泉水湧出,從草莖之間流過,匯聚成一條條小溪,小溪又匯成一條大河,朝北方奔湧而去。
草原上深處,一池綠湖旁矗立著一座三十余丈高的矮小石山。
白色石山,石質細膩、溫軟。
從下到上雕琢出二十八口洞窟,每個洞口外都伸出一個觀景台,上面擺著吊椅、種著各色鮮花。
一隻隻六青鳥飛向石山,進入最上方一個洞窟內,幾息後又迅速飛出。
洞內,盧通盤坐在長幾後。
典四兒、九夫人也分別坐在一旁,看著小青鳥等送來的紙條。
才第一天,瑣事之多遠超預計。
典四兒看完一張,蹙眉道:“老爺,錦景城有不少大戶逃脫了,回來索要府邸,他們有地契、房契,我們不好不認。”
九夫人也道:“有個叫‘牢石琴’的狐女送來一封帖子,也提起了城外的土地,還有一份地契、商契的副本。此人還是錦景城的‘狐大夫’。”
盧通低著頭。
長幾上沒有紙條,只有一幅起伏不定的山川地形圖,涵蓋了旺國,以及附近數國。
他沉默了一會兒,道:“還一半、留一半,就說這是為了保全錦景城,必須花費重金。”
“和行兒說的正好相反。”
九夫人走到長幾邊,遞過一張紙,道:“我們初入旺國,不宜四處立敵,行兒建議先退一步。反正我們佔據了‘上師’之位,以後有的是機會拿回來。”
盧通沒有接過紙張。
“這點小事都退一步,過幾天碰到爵家、神靈、呦狐國的人,又該退幾步?”
“哎。”
九夫人歎了口氣,坐回椅子上,道:“如此豪奪,必然引起報復。我們修為高深,可以安然無恙,可是下面人大多是練氣修士。”
盧通神色毫無波動,沉聲道:“告訴行兒,把地契、府邸、商鋪等全部分下去,分派時告訴下面人,怕死就別伸手。”
“知道了。”
九夫人提筆寫下一封信,走到洞外的觀景台上,交給一隻六青鳥。
典四兒道:“老爺,‘彌目’火口交給抱容煉丹,還是交給步家煉器?”
“容不下兩家?”
“很難。地底火氣十分澎湃,不過難以深入。地表的火口狹小,僅有一條不足十丈的縫隙常年噴湧赤火。”
“步家區區幾十人,佔據一個火口太浪費了。”
盧通看向典四兒,道:“告訴步延鷹,步家若是舉族搬來,火口可以留給他們安家,機會僅此一次。”
“明白。步家若是應下,抱容那裡還要老爺親自去解釋。”
“好。”
典四兒說完,九夫人正看著一本錦景城的介紹,緩緩彎起嘴角,道:“聽說城裡有不少半妖。”
盧通神色微定。
九夫人笑著道:“人狐相交,生下不少狐兒、狐女,就住在彌目火口方向的一個小荒山裡,要不要關照一下?”
“找一道化妖之法,再把《非人非妖經》傳給他們。”
“啊?”
九夫人只是隨口打趣,想不到盧通真的會關照。
盧通笑了下,道:“苦是奪命毒藥,這些小家夥能活下去,多少有些本領,或許可以用上。”
“好吧。”
“還有一件事,附近有幾個神靈……”
許多事情同時湧來。
從白天一直忙到深夜,典四兒、九夫人早已疲憊不堪,紛紛返回各自的洞窟休憩。
盧通走到洞外。
一抹金光走來,金無諒站在旁邊,道:“日落時允狐出城了,去向是呦狐國方向。”
“辛苦了。”
盧通抬手攬過金無諒。
金無諒側頭看向盧通,沉默了一息,道:“我要走了。”
“這麽快?”
盧通沒有太意外,不過十分不舍。
金無諒很強,而且可以看穿允狐的幻象,一旦離開的話,他再想擒下允狐,沒有那麽容易。
“宿金國也有敵人,我不好離開太久。”
“好。”
“《金相經》是國中不傳之秘,我不能私自外傳。”
“我知道。”
盧通緩緩點了下頭。
《金相經》,可以強壯神魂,五感六識源自神魂,神魂蛻變,五感六識也會增強。
金無諒正是借助此法才看破幻象。
金無諒心懷歉意,沉默了幾息,道:“抱歉,你替我尋來肉蕊精金,我卻不能幫你。”
盧通咧開嘴角。
金無諒成了宿金女國的大掌事,舉手投足都帶著幾分霸道,竟然還會主動道歉。
“你若真有歉意,就多留一晚。”
金無諒翻了下眼皮,一把推開盧通,連著搖了幾次頭,歎氣道:“有時候,連我也不明白,你到底如何走到今日的。”
盧通斂起笑意,正色道:“該拚命的時候拚命,該享福的時候享福,不應該嗎?”
金無諒思索了片刻,神色逐漸認真。
“也對。如此說來,我更該走了,現在可不是該享福的時候。”
盧通沒有挽留,道:“去吧,不必多慮,我如今是旺國上師,允狐不是對手。”
“嗯。”
金無諒走出一步,離開觀景台,回頭看了一息,縱身化作一道金光破空而起。
盧通目送金光遠去,收回眼神,長歎一口氣。
“哎……”
進入旺國,距離立國僅剩一步之遙,可是處境也更加艱難。
內有爵天牛、允狐,外有呦狐國、術國、神靈、自珍王,內外交加,每一步都不容有失。
他獨自站了許久,轉身返回洞窟。
進入洞內,走了兩步後突然停在原地,緩緩轉頭看向長幾。
長幾上多了一層雲朵。
白中泛青、青中透紫,雲朵如水般流淌,透射出各色光華。
盧通心頭一緊,左右環視幾眼,沒有看到任何人影,留作思索,探出一束法力灌入雲中。
一束文字湧出。
盧通站在原地,眼睛逐漸變亮,最後露出一抹十分濃重的欣喜之色。
他張口吞下雲朵,快步走到洞外,朝天上拱手道:“謝祖師賜寶!弟子一定不辜負祖師器重!”
……
“老爺,國主派人求見。”
“帶進來。”
“小官田瀚,拜見上師。奉國主之命,傳令上師,於月內備齊一支道兵,前往呦狐國,協助抵禦濟國。”
“知道了。”
……
“老爺,呦狐國派來一名使者,由徐徐行師兄親自帶來,正在山下等候。”
“帶進來。”
“呦狐國使者答木箏,拜見上師。”
“什麽事?”
“錦景城內累計一百三十七人以下犯上,冒犯狐女一族,國主命我帶他們回國發落,這是名冊,請上師查閱。”
“不許。”
“這是旺國國主親自簽下的國書,上師請看。”
“我乃是旺國上師,上掌百官,下牧萬民,國主若是不信我,大可以免去我這個上師。”
“此話我會轉告給兩位國主。”
“退下。”
……
“老爺,術國送來一封密信。”
“嗯?”
盧通接過信件,仔細看了許久,放下信封,道:“去請抱容真人過來。”
很快抱容進入洞內。
“什麽事?”
步延鷹還沒有等到步家的回信。
彌目火口遲遲沒有落定主人,抱容已經感覺到了變故,最近態度有些冷淡。
盧通道:“我要出去一趟,你小心一些。”
“我不是允狐的對手。”
煉丹之術十分耗費心神。
抱容雖然早年成嬰,但是一心煉丹,不通劍法、也不修法術,廝殺經驗更是淺薄,只有幾件護身法寶可以勉強自保。
“不必出手。若是允狐有心出手,你只需告訴她,若敢生事,這一次我必殺她。”
“知道了。”
抱容點了下頭。
盧通看著抱容,輕吐一口氣,道:“白巧還在術國?”
“對,這裡連個安身之地都沒有,不如繼續留在那裡。”
抱容看似在回話,可又似乎在說自己。
盧通搖了搖頭,道:“我知道你想要彌目火口,一個火口安置丹爐,一個水源開辟藥田,簡直是天作之合。可惜,現在時機不對。”
話說開了,抱容反而不好再繼續冷漠。
“什麽時候才是對的時機?”
“等盟友多過敵人。如今初入旺國,四面皆敵,我需要可以獨當一面的屬下。你和白巧很重要,可是眼下顧不得那麽多。”
抱容臉色緩和一些。
“我要一個承諾。”
“什麽?”
“無論何時,白巧的地位不能低於蕭龍庭。”
盧通頓時失笑。
他和爵名峰吹噓過,堰後島上下有五萬修士,其實只有不到四萬。
三萬余人中,近三成由蕭龍庭率領,其余的屬於都隱、水龍王、季寶寶、徐徐行……
蕭龍庭風頭極盛。
可是抱容還是猜錯了,在盧通心裡,白巧的地位遠比蕭龍庭重要。
大戰之後便是休養生息,那時十個蕭龍庭也比不過一個白巧。
“無論何時,白巧只在我一人之下。如何?”
“那就好。”
……
夜晚,堰後島上大片漆黑,只有水灣附近亮著幾點燈火。
盧通靠近島嶼,朝一艘撼浪大船落去。
“盧道友。”
舍鹿站在甲板上。
盧通道:“國主也來了?”
舍鹿點了下頭,道:“正在船內,道友請。”
“好。”
盧通進入船樓。
樓內空無一人,廳堂、樓梯、走廊上鋪著一層白霧,霧中生花,開出一朵朵白蓮,蓮內蘊著劍光。
他腳步稍頓,盯著蓮花看了兩眼,踏出一步化作丈半雷龍。
“噌!”
蓮花綻開,一抹劍光射出,猶如寶劍出鞘。
盧通張口一吐。
一束泛白、含青、透紫的氣流湧出,落入龍爪中,爪中法力湧動,散出幾道雷電,迅速鑽入氣流。
飛劍襲來。
氣流已經化作幽藍色,瞬間遁起把劍光吞入其中。隨著幾抹雷光炸開,飛劍消散無蹤。
盧通彎起嘴角,把氣流收入爪心。
森羅氣,大能信物。
此番更進一步,雖然還沒有成為國主,但是此舉超出了一氣真君的預料,提前賜下信物嘉獎。
此氣包羅萬象,可以遇水化水、遇火化火、遇雷化雷……
看似沒有大用,可是正適合盧通的神通、法門。
他運起《三方八部百兵圖》,爪中“森羅雷氣”迅速變化,幾息間化作一道雷輪。
化劫雷輪。
一共三百六十枚雷刃,層層相貼,拚成一道嚴絲合縫的雷輪。
厚積薄發,百余年積蓄的各種法門,時至今日終於可以顯露出真正的威力。
盧通輕吐一口氣,朝廳堂內飛去。
“噌、噌……”
花開劍閃,一時間數十道飛劍殺出。
盧通張口吐出一滴雷水。
雷水沒入化劫雷輪,隨著一層藍光閃過,雷輪瓦解,三百六十記雷刃四散而出,仿佛一群飛鳥。
“叮、叮……”
聲如密雨,房間內雲霧四散、雷芒遊走。
“難怪敢背叛術國。”
雲霧迅速收攏,仿佛逆流的河水,順著樓梯、走廊倒卷而上,消失在船樓最頂層。
盧通恢復人形,吞下森羅氣,朝樓上走去。
第三層,正中間的房間大門敞開。
盧通進入門內。
雲傲背對著門口,站在窗邊,看著不遠處的碼頭。
“見過師姐。”
雲傲緩緩回頭,看了一息,道:“不敢當。”
盧通走過去,看著碼頭上的幾點燈火,道:“我曾答應過老君,不論身處何地,永遠都是術國的上師。”
“老君?”
雲傲眉尾動了一下,轉身走到長幾旁坐下。
盧通也過去坐下。
雲傲取出一壺酒,自顧自地倒了一杯,道:“老君還說什麽了?”
盧通拿過酒壺,直接飲了一口,道:“老君說,若是你這個國主太過荒唐,讓我輔佐闕玉,替代你的位置。”
“哼!”
雲傲眼神瞬間變冷,道:“我就知道,你們一早就暗藏禍心。”
“我、闕神蓬、闕玉、抱容,我們若是有禍心,僅憑你一人可以擋住我們?或是說……”
盧通咧嘴一笑,道:“你覺得飛冠、舍鹿、鳴鳳,他們會選擇幫你?”
雲傲神色不動,雙目深處光澤卻有些浮動。
盧通把酒壺丟去一旁,取出茶具,道:“當國主,不是你這麽做的。此事看似複雜,其實十分簡單,你若是想聽,我就指點你一番。”
雲傲沒有回應。
盧通笑了下,把茶具推過去。
僵持片刻,雲傲抬起手掌,引出一道雲霧灌入水壺,又燃起一道火焰。
“還有救。”
盧通點了下頭,道:“我知道你誰也不信,正巧當國主也不必相信人,只需要給足好處。人心浮動,為了利益,上可以蒙天、下可以騙地,唯一不會作對的只有自己。”
房間陷入寂靜。
雲傲等了幾息,動作停下,道:“說完了?”
“完了。”
雲傲放下正在清洗的茶葉。
盧通搖了搖頭,道:“你還是不懂。想讓人賣命,就得給好處,讓人心裡滿意。譬如……我現在想喝茶。”
二人互相對視。
雲傲氣息逐漸不穩,最後低頭歎了口氣,開始繼續洗茶。
“你要什麽?”
盧通神色稍滯,然後緩緩露出笑意。
學得真快。
這麽快就明白了,先給好處,再開口下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