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6章 血軀 鬼軀
“幾個了?”
“五個,上波才活了一成多。”
“沒了,老痦子、亭橋,全都沒有出來。”
“這波七成。”
“他們年輕人多,歲數大了,到底是不行了。”
演武場上氣氛肅殺。
眾多修士一波波進入陣法,進去的多,出來的少。開始時還有人挨個計數,到後來已經悄然無聲。
“誰來?”
盧通站在陣法外,朝剩余三十多人喊道。
沒有人應聲。
拖到後面的,大部分心有畏懼,越怕越拖、越拖越怕,有人被嚇破了膽子。
“司,司主,我……”
一個瘦小老頭站在最後邊,吞吞吐吐地說出幾個字。
盧通沒有理會,再次道:“誰來?”
“我來吧。”
洛固安從地上站起來,回過頭環視一周,道:“事到如今已經沒有回頭路了,一起走吧。”
幾個人看向盧通。
其中一個練氣境的中年人直接跪下,道:“我不想賭了,求司主網開一面,放我回去。”
有的人心中明白,知道什麽是賭命,也想過會死,已經做好了準備;
有的人心裡糊塗,見別人賭命,一時心血來潮便跟著走,隻想贏了會如何,從沒有想過賭輸了會死。
有了一個帶頭的,剩余人接二連三地跪下,很快就跪下去十三個人。
盧通臉色平靜,眼神卻迅速陰沉下去。
丹藥買了、鬼器買了、陣法也布置了,該花的銀子都花出去了,過年時剛到手六百萬兩銀子,只剩下兩百萬兩出頭。
現在想走有些晚了。
“洛固安,帶他們進去。”
“哎。”
洛固安歎了口氣,道:“怕什麽,扛過去了,以後就是一條通天大道。抗不過去,也有上百個兄弟一起上路。走吧。”
洛固安扶起旁邊一個老修士,拖拽著一起走入陣法。
“我不賭!”
一個人猛地站起來,拔腿朝外面逃去。
剛逃了兩步,已經被一個個頭戴鬥笠、身披黑衣的霧鬼攔住。
“你們……別忘了,我們是一起的。”
盧通收回視線,朝陣內擺了下手。
“送他們進去。”
成為霧鬼前,的確是一起的。
但是這些人成為霧鬼後,已經成了鬼司的一份子。臨陣脫逃是與善德司為敵,也是與他們為敵。
一個個人被拖入陣法,慘叫聲接連響起。
許久之後。
陣法內的陰靈逐漸平息。
盧通祭出明冥鏡,看向洛固安修行的黑壇,仔細掃了兩眼不禁神色一黯。
“可惜。”
……
穆島,紫竹林。
紫竹,全名紫德竹,竹身堅韌、竹色純正、竹葉軟厚、竹味清雅。
一片片竹葉堆疊在一起,竹葉表面的紋路互相扣合,又松、又緊,松時可以輕松拿走一片竹葉,緊時即便一座山放上去也壓不垮。
盧通坐在竹葉山上,低頭盯著手裡的冊子。
冊子上寫滿了名字,不過絕大部分名字上多了一條墨跡。
“洛固安,死了。”
“老河,死了。”
“……”
一共二百六十三人,隻活了八十二個,活下來的幾率只有三成稍多。
他看了許久,取出三本嶄新的冊子,喃喃道:“蕭木見識廣博,可以獨當一面,把辛紅霞三人安排過去。”
一邊說著,一邊提筆寫下一個個名字。
隊頭:蕭木;
旗頭:辛紅霞、方嘉、老牛。
辛紅霞死於丈夫之手,作惡有余、辦事不足。方嘉、老牛都是普通修士,能力欠缺。
三人交給蕭木管教最省心。
盧通隨意挑了一些練氣境霧鬼補上了,拿起第二本冊子,思索第二個大隊。
“虹英,沉迷**,也不知道會不會迷途知返。”
“可惜洛固安死了。”
他想了一會兒,提筆寫道:
隊頭:虹英;
旗頭:班宇、婁沛若、廉穎。
壞人命硬。
搶劫風道的一夥匪修,十一個人活了八個,四個築基境隻死了一個,七個練氣境死了兩個。
三個人膽子很大,腦子也不差。
沒腦子的人,就算劫了風道,也活不到現在。
盧通寫完又看了一眼,突然蹙起眉頭。
一夥無法無法的匪修,太危險了,昨天敢劫風道,明天未必不敢反善德司。
無法無天的家夥不能湊在一起。
他盤算了一會兒,提筆劃掉了最後一個廉穎,換成了一個野村修士康旭。
又挑了一些練氣境霧鬼補全三十一個。
盧通拿起最後一個冊子,直接寫道:
隊頭:魏虎。
旗頭:朱正銖、朱東坎、朱西禽、廉穎、彭倫、雷花舞。
二百六十三人修士中,除開匪修一夥,還有十七個築基境修士,其中一半都是突破無門的築基境老者。
可惜最後隻活了康旭、彭倫、雷花舞三個,幾率還不足兩成。
一一寫下諸多名字。
盧通看著黝黑墨跡,長長地舒了口氣。
班底初成。
進入地府以來,終於不再是無根浮木,手底下有了一些人手。
他反覆看了兩遍,收起冊子,略作休息後,拿出《九川煉血功》。
……
時間如流水,轉眼已經夏天。
紫竹林內。
盧通盤坐在竹葉小山上,渾身法力、氣血湧動,在體外化作九條丈長血蛇。
《九川煉血功》
九川即九條血蛇。
兩個手心、兩個腳心各一條,此外顱頂、眉心、心口、臍眼、後庭各一條。
法門初成,隻缺血軀的根本——血。
他閉目不動,翻手取出一根銅鐧。
銅虎鐧。
灌入法力後,銅鐧化作一捧黃光,隨後心口處的血蛇一頭扎入光中。
過了片刻,剩余八條血蛇也一一鑽入黃光。
一天天過去。
銅虎鐧化作的璀璨黃光,變成了一團渾濁黃煙。
盧通已經化作一頭丈高虎妖。
紅褐色猛虎,輪廓有些模糊,細微處飄散出一縷縷煙霧。
“呼!”
猛虎吐出一口氣,睜開雙眼。
盧通環視周圍,感覺十分玄妙。
此前變化過各種妖獸。
但是血軀,和化妖、法術、祭煉法寶都完全不同。
此前即使變了形狀,眼睛依然是眼睛,和親眼目睹一模一樣。血軀則不同,看東西時,像是透過一面鏡子觀察。
他收起殘存的黃煙,縱身躍下竹葉小山,在周圍跑了一周。
大不一樣。
走、跳、看、聽等,全部隔了一層,遠不如化妖法術。
……
演武場。
一個赤黑鬼影站在場邊。
一丈高、猴頭、身軀雄壯。一共四條手臂,其中三條垂在腳邊,剩余一條摟著一個十分英俊的長衫修士。
“金寶弟弟,昨兒個怎麽沒來?”
“虹英前輩,善德司事情繁多,從早到晚一刻不得閑,要不是今天要來送血肉,也找不到空閑。”
虹英修了四臂長蛇相。
模樣變了,心卻沒有變,第一次見到寧金寶,立即體會到了盧通親口說過的“善德司更快活”。
她彎起手臂。
手臂末端探出幾條細蛇一般的細長觸手,三兩下鑽入寧金寶的衣襟。
“說了多少次了,叫姐姐,下次可不許了。”
寧金寶哆嗦著嘴唇,擠出一個十分難看的笑容,道:“是,虹英姐姐。”
一人一鬼磨蹭時,一頭虎獸竄入場中。
黑紅鬼影突然受驚,下意識抬起一條手臂,近丈長的手臂化作一條血蟒,瞬間探出兩丈。
“是我。”
盧通甩出尾巴。
一棍掃過,尾巴、手臂同時潰散,化作一捧褐煙、黑霧。
“司主?”
“嗯。”
寧金寶瞬間露出驚喜之色,顧不得冒犯虹英,大步衝到虎獸旁邊,道:“司主!我有事情稟告!”
“說。”
盧通死死盯著演武場內。
演武場模樣大變。
穆家的演武場,原本是水場、石場。水場修行水系法術,石場修行拳腳之術。
如今,水場內填滿了血肉、獸頭。
血肉被陰靈侵蝕,從血紅色變成了黑紅色,看起來像一大片爛泥巴。
一隻隻霧鬼正浸泡在血肉中祭煉鬼軀。
有的剛長出身子,還沒有四肢、也沒有頭顱,像一個大肉球;
有的修行正反四足相,剛修了一半,像一張椅子;
有的剛剛長出四條手臂,正在血肉中揮舞,像一隻多爪魚;
有的……
一個個模樣十分怪異。
旁邊的石場上,一些已經祭煉出鬼軀的,正在互相出手,熟悉新的身體。
赤黑鬼影走到身邊。
寧金寶心頭一驚,趕忙道:“老爺,沒銀子了。之前留的一百萬兩全部買了活獸、妖肉,現在只剩下三萬多兩。”
“這麽快?”
盧通有些意外。
剛開始祭煉鬼軀,不需要天材地寶、法寶金石,只需要大量血肉。
“老爺,活獸還好,好多山上都建了獸場,價格也不貴。可是妖肉,只能花大價錢從外面買,買得越多、價格越高。”
“知道了。”
盧通運起法門,從虎獸胸口破出,一丈高的褐色巨虎仍然蹲在旁邊。
他把血軀收入囊中,取出兩口大箱子,道:“去定一批虎妖精血。”
“是。”
寧金寶收起箱子,行了一禮,連走帶跑地離開演武場。
虹英回頭看了兩眼,歎了口氣,道:“司主,妖血沒有、金石沒有、法寶也沒有,什麽都沒有,人總該有吧?”
“什麽人?”
“還能有誰,能不能把金寶弟弟賞給我?”
“不行。”
盧通沒有多想直接回絕。
虹英還要再開口。
盧通打斷道:“蕭木呢?”
“回去閉關了,說什麽兩對眼睛,一對看前面、一對看後面,搞得人分不清正反,連走路都不會邁腿了。”
盧通看著場上幾個十分笨拙的四足相,不禁笑著搖了搖頭。
當人當久了,突然換一副身體,需要很長時間適應。
他不一樣。
從一開始就是馬蹄子,後來變成了虎腿,最後橫七豎八的變了一大通,早已經習慣了各種身體。
“隨我去找蕭木,我有事情和你們商議。”
“是。”
……
穆島,主宅內一共三座大殿。
中野殿居中,剩余兩座左門殿、右關殿分居左右。
左門殿內。
一尊丈半高的黝黑鬼影站在正中,四條粗壯短腿,猶如鼎足。四條手臂高高抬起,每個手中都拿著一面鏡子。
盧通進入殿內。
虹英跟著進來,笑著道:“哎喲,看來蕭師兄對這幅身體十分滿意,一面鏡子不夠得四面才行。”
盧通臉上浮出一些笑意。
蕭木轉過頭,露出一張凶猛虎臉,然後又慢慢轉過身子,露出一個狼頭。
“早知道,也修四臂長蛇相了。”
“道友眼觀八方,普通人羨慕還來不及。”
盧通走到牆邊,搬了一把椅子坐下。
虹英盤腿坐在門口。
鬼不需要坐,不過當人當久了,習慣也是一種需要。
蕭木站著不動,最終還是轉過虎頭看向一人一鬼,道:“很難,換了身體,以前的萬般手段百不存一。殘魂中法力僅剩半成,實力大降。”
“我也是。”
虹英附和道:“以前的諸多手段,法術廢了、身法也廢了,只剩下一道劍法勉強可以一用。”
鬼只有殘魂,法力潰散,遠遠不如修士。
二人一起看向盧通。
盧通取出銅虎鐧剩余的渾濁黃煙,分成兩份遞給二人。
“不必擔心。鬼軀靠得是肉身,肉身強橫,即便沒有法力也無妨。我今晚便打開倉庫,取出庫裡的法寶、金石。”
“多謝司主。”
蕭木拱手行了一禮,揮手把黃煙納入心口內。
虹英沒有開口,直接把黃煙煉入手臂,其中一條黑紅色長臂上漸漸多出一抹黃銅色。
等二人煉化完畢。
盧通道:“今天過來,有一件事想和二位商議。”
“司主請講。”
“實不相瞞。這次三名王下令要一支鬼兵,可是沒有撥下一兩銀子。近幾個月的一切開銷都是魏某的積蓄。”
“啊?”
虹英十分意外。
盧通歎了口氣,道:“如今只剩下庫房中的一些金石、丹藥、法寶,可是坐吃山空不是長久之計,二位有什麽辦法?”
蕭木道:“司主若是缺銀子,弈法宗或許可以幫一些忙。”
盧通緩緩搖了下頭。
他已經把三支鬼兵視為私物,現在捏住了,但是想一直捏在手裡,必須死死抓住錢袋子。
“修行是長久功夫,靠別人不如靠我們自己。”
虹英道:“我知道一些門路,就是不知道司主有沒有膽量去做。”
盧通心頭一笑。
找他們就是為了兩人的門路。二人一個是宗門長老,一個是商會老人,最不缺的就是見識。
“說說看。”
“販運禁物。遠的不說,陵光府不許販賣甲象府的鎧甲法寶,只有把東西運過去、再賣出去,利潤起碼一倍。”
盧通眼神微定,腦中各種念頭閃過。
禁物,嚴禁販運之物。
各府擅長的法門不同,為了扶持自家的法門、弟子,對其他府擅長的法門限制極嚴。
只不過……
販運禁物,最缺的不是膽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