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殺欲鬼
“爹,寫完了,好厲害的化妖法術!”
書桌後,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修士放下筆,看著剛寫下的化妖法術,神色十分激動。
化妖法術,麒麟腿。
力可開山、快逾奔馬。
閆扒皮看向窗外,雙手背在腰間一言不發。
房梁上。
盧通松開尾巴,悄無聲息地落在桌邊,伸手拿起法門。
“啊,誰?”
年輕修士被嚇了一跳,從椅子上跳開,閃到旁邊。
盧通掃了一遍,把法門收入腰帶。
最後一枚玉簡已經看完。
孔麟兒比祖家的那位老祖更狠,九中六假,死了六個人,換來了三道法門。
身法《入真宮》;
吞光法門《嘯朗吞煙法》,麒麟不食血肉,而是服用日月星辰之光;
以及最後這一道化妖法術。
他抬起頭看著年輕修士,問道:“剛才是你帶我們進府?”
年輕修士有些驚疑不定,轉頭看向乾爹。
閆扒皮一動不動。
“是我。”
盧通輕輕吐了口,道:“去吧,去找你乾爹。”
閆扒皮肩膀動了下,背在腰上的右手用力握住、松開、又握住。
年輕修士神色疑惑,走到窗邊,問道:“爹,怎麽了?”
“哎。”
閆扒皮歎了口氣,轉過身看著乾兒子,喃喃道:“老四,我記得當年拜乾爹的時候,你說要給乾爹賣一輩子命?”
“對,小四一直記在心裡。”
“很好,伱的這份孝心乾爹收下了。去吧。”
年輕修士摸不著頭腦,轉過身準備出去。
一步還未邁出。
閆扒皮抬了下手指,一道銀光鑽入心口。
年輕修士瞪大眼睛,嘴巴半張開,一頭栽倒在地上。
盧通收回視線。
法不可輕傳,更何況見不得光的法門。
無論玉簡中是法門、還是陷阱,從拿起玉簡的那刻起,他們結局已經定下了。
他取出一萬一千兩銀子,擺在桌子上。
“一條人命,一道法門。”
說完直接走到門口,拉開門出去。
祖萬易從房梁上跳下來,跟著離開。
外面,臨近日出。
天光微微發亮,若是在雲英城,這個時候賣早點的攤販已經擺好桌椅。
可是傲山城中,仍然少有人影。
二人和來時一樣,並肩走在街上。
“師兄不怕法門被動了手腳?”
盧通略作沉默,搖了下頭,道:“閆扒皮是聰明人。”
躲在房梁上,正是為了防止閆扒皮搞鬼。
結果,閆扒皮比預想的還老練。
叫來的幾個弟子,雖然長相各異,但是眉眼中的氣質十分相似。
老實、本分、畏畏縮縮。
進了書房不敢亂看,坐在椅子上不敢後靠,寫完法門不敢主動開口。
而且,也許符合心意的弟子用完了,最後竟然叫來一個乾兒子。
他從頭看到尾,沒有察覺到異常。
祖萬易回過頭,看了一眼遠處的巷子口,幽聲道:“閆扒皮留不留?”
“隨你。”
本來打算,不管是閆扒皮覬覦法門,還是找來的弟子不老實,事後找機會滅口。
可是閆扒皮十分識趣。
可以拿的東西,獅子大開口;不該碰的東西,不碰、不看、也不聽;該滅口的,毫不手軟。
聰明人活得久,也應該活得久。
盧通早就打消了滅口的念頭。
一路返回祖家。
祖萬易在門口停下,盯著大門看了許久,道:“祖府。祖家一代代攢起來的宅子,毀掉卻只需要一天。”
盧通瞥了一眼,道:“快動手了?”
所有人都在等候最後一波。
到時霧鬼、霧怪、欲鬼,明處暗處全部出手,守住了撥雲見霧,守不住萬事皆休。
祖萬易歎了口氣。
“嗯,後天晚上。”
盧通正色幾分,問道:“你有什麽打算?”
“師兄呢?”
祖萬易不答反問。
他眼神微冷,道:“該停手了。傲山城畢竟是奉燭宗的地盤,再鬧下去,誰都保不住你。”
“嗯。”
……
廳堂內。
盧通沒有休息,而是坐在椅子上,靜靜地看向門外。
門外是一方庭院,種了兩株怪松、幾叢花草。
起霧了,祖府的小廝仍然各司其職,怪松、花草修剪的乾淨、整齊。
隨著太陽升起,院中一點點變亮。
耳邊,黏膩、森冷的聲音響起。
“主人,傲山城,守不住。一起出手,賞女人,突破金丹。”
他閉上眼睛,問道:“誰賞?”
“主人。”
盧通笑了一下。
主人賞主人?主人只能有一個,看來他這個主人是假的,那個才是真主人。
“它也是欲鬼?”
欲鬼沒有回應。
“它什麽修為?”
仍然是悄無聲息。
“你的功法是不是它教的?”
盧通等了幾息,輕輕吐了口氣,道:“看來你已經沒用了。”
“功法無數。色、殺、怒、怨、仇,幾百種,要什麽、有什麽。金銀無數,金山、銀山……”
“蠢貨。”
聲音突然停止。
許久之後,盧通睜開雙眼,外面已經天亮。
他立即起身,朝山右飛去。
……
山右。
一張玉床擺在山巔。
千峰側躺在床上,雙目閉合、雙腿蜷縮,睡姿像嬰兒在胎中生長。
床尾,一個女修抱劍而立。
盧通落在兩丈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一個時辰後。
“哇啊!”
千峰張開嘴,發出一聲嬰兒哭啼。
接著伸腿、展臂,游水一般撥了兩下,十分靈巧地騰空而起,盤腿坐在半空。
一道無形氣機散開,方圓百丈內的稀薄灰霧,一瞬間全部煙消雲散。
盧通站在不遠處。
隻覺一陣波動湧過,渾身上下億萬根毛發同時抖動,心頭猛得一個激靈。
之後,一切恢復了原貌。
似乎毫無變化,又似乎有所變化。
像一面鏡子,看起來不髒,擦過了之後也確實不髒。但是照起來,看著卻更清楚了。
千峰睜開眼,道:“來了。”
盧通立即拱手,道:“見過師兄。”
“什麽事?”
“後天晚上,霧鬼會一起攻城,請師兄早做防備。”
到了決定傲山城的存亡的時候,該出力守城了。
大事上做對,小事上才可以犯錯。
之前幹了不少危險的事,越神馭、千峰、奉燭宗,很多人都看在眼裡。
於大、於小,都應該立些功勞。
千峰神色平靜,道:“欲鬼告訴你的?”
“對。”
“還有呢?”
“沒了。”
“看來它不相信你。後天晚十時,山後先動手;半個時辰後,城前也動手。”
盧通心頭微松。
千峰等人已經知曉了此事,肯定有所防備。
“師兄,傲山城能不能守住?”
“能。”
他沒有想到千峰竟然如此篤定,想了一下,道:“是無夜燭嗎?”
千峰點了下頭,看向盧通的左手。
“還留著這隻欲鬼,有什麽打算?”
盧通抬起左手,緩緩道:“本來打算當做保命符,萬一城破了陷入絕境,或許還有一條生路。”
千峰臉上露出笑意,眼神也變得溫和了一些。
“投靠欲鬼,換一條生路?”
“如果沒有其他活路,隻好先如此,事後再回宗門求助師長。”
盧通幾次動念了結欲鬼。
只是心有顧慮,萬一城破了陷入絕境中,或許可以靠欲鬼活下去。
千峰搖了搖頭,唏噓道:“十七年前有位師妹便是如此,和欲鬼交易換了一條生路。”
“那位師姐現在如何?”
“在鎮鬼樓內掃地十七載,不知道哪天才能掙脫欲網。”
盧通神色一滯。
之前去過一次鎮鬼樓,看見幾個人掃地、擦柱,本以為是雇的雜役,沒想到竟然是同門。
千峰道:“你尚未入欲,收手還來得及。”
“是。”
盧通抬起左手,取出一滴鬼血滴入眼中。
“主人,饒命,銀子、百萬……”
一陣骨節響動。
掌背突然跳了一下,接著冒出大股黑煙。和霧鬼不同,這道黑煙中夾著幾點極細小的金末。
他打出法力聚斂鬼血。
一團無色鬼血中,幾點金末亮得刺眼。
千峰微微頷首,道:“大局已經定下,到時如果有變故,立即趕去城門口的百金樓。”
盧通心中一穩,立即收起鬼血,拱手道:“謝師兄。”
百金樓是一條退路。
如果留下欲鬼,千峰肯定不會現在就告知退路,也可能根本不會告知。
片刻後,他飛身離開。
身後飄來一個聲音:“此番過後,盡早去一趟鎮鬼樓。”
……
“咚、咚!”
盧通正在睡覺,被敲門聲驚醒,坐起後一動不動的慢慢醒神。
困了,睡不夠,醒來反而更困。
“師兄,在嗎?”
祖萬易的聲音傳來。
“在。”
他又坐了片刻,出去打開門。
祖萬易正準備邁步時,突然定在門外,低頭盯住盧通的左手。
“師兄,你,你殺了欲鬼?”
盧通轉身返回廳堂,坐到椅子上,拿過一壺涼水。
“一點用處都沒有,早該殺了。”
祖萬易輕輕吐了口氣,邁入廳堂,走到最上面另一張椅子上坐下。
“師兄殺了欲鬼,斬斷後路,看來有十足把握守下傲山城。”
盧通喝了一口涼水,轉頭看過去,道:“十足沒有,九成差不多。”
祖萬易聽完神色一喜,接著又皺了下眉頭。
又喜、又憂。
他掃了一眼,取過杯子,倒了一杯水推過去,道:“說吧,你和欲鬼又做了什麽交易?”
祖萬易盯著水杯,看了許久才開口道:“一場賭局。”
“賭什麽?”
“賭下半輩子。賭贏了,以後欲鬼聽我的;賭輸了,以後我聽它的。”
盧通蹙了蹙眉頭,道:“欲鬼的話也信?”
祖萬易搖頭道:“不信話,相信法門。《一雄寶經》、《二雌寶經》,贏的修雄經,可以降服雌經。”
盧通喝完一杯水,又倒了一杯。
和他不一樣,祖萬易、欲鬼的生死綁在一起,只能一條道走到黑。
“如果沒有多余的條件,這次你的贏面很大。”
“嗯。”
祖萬易端起水杯,抿了一口,看著微微晃動的水面,一時有些失神。
很快又回過神來,放下水杯。
“有一件事想求師兄幫忙。”
盧通一早就猜到了來意。
“說。”
“祖萬喜還在孔家,求師兄救她出來。”
他有些意外,問道:“孔也微死了,祖萬喜還用別人救?”
世間四大自在:
天上的傻鳥、河裡的瘋魚、沒了爹娘的老光棍、死了老公的俏寡婦。
祖萬喜長得很俏,而且有錢,還有一個金丹境的父親,應該最傲山城第一自在。
祖萬易道:“祖萬喜修了孔家的功法,除非父親或者師兄出面,否則不能離開。”
“什麽功法?”
“《十二竹節經》,孕養竹節,竹節可以互相嫁接。這幾年,祖萬喜的修為全部被孔也微劫走了。”
盧通沉吟不語。
《十二竹節經》
奪取對方修為,不算正法;不傷根基,也不算邪法。
這種功法,小門小戶壓不住。修了之後,萬一得罪了別人,會被當做借口滅掉。
對於孔家這種大族,非但無傷大雅,反而是大族底蘊。
孔家面前,他的面子不夠大。
祖萬易雖然沒有直說,但是他很清楚,真正應該找的人是千峰。
“等霧退了,我去找千峰師兄。”
“多謝。”
盧通搖了下頭,捏著水杯,問道:“祖家人情淡漠,你們姐妹應該不會例外,為什麽救祖萬喜?”
“取玉簡時答應的。”
“不說實話,我怎麽放心幫你?”
“還有一個小理由。祖萬喜回來的話,以後就是我的貼身侍女。”
“嗯?”
盧通挑了下眉頭。
祖萬易勾起嘴角,像是在一大堆麻煩中,終於遇見一件開心事。
……
兩天后,入夜。
傲山城,街道、房屋等布滿了各種陣法。數萬修士手持法器、符籙,散在四面八方。
城左,石冶街。
盧通站在街口。
前方百丈外,山腳下裂開一條八尺寬的縫隙,正飄散出濃鬱灰霧。
“仙長,我們帶人來了。”
杜至行帶來一百三十個煉氣後期的修士,每個人手持鐵盾,身披厚甲。
人在事上磨。
臨江武館的老館主,殺鬼時遭遇不測。
杜至行匆匆接手武館,殺鬼、找糧、安置老幼,一樁樁事情辦下來,成長速度十分驚人。
這些天日夜帶人操練,神色中添了許多厲色。
“帶人退遠些,把守住街尾。”
“是。”
過了街尾,就是以前傲山城最窮的地方,也是現在百姓最多的地方。
杜至行指揮手下,沿路擺放一丈高的鐵刺拒馬樁。
很快,整條石冶街變得寸步難行。
“嗚~”
一聲悠長的牛角聲吹響。
裂縫中灰霧開始翻滾。
一條水桶粗的黝黑手臂伸出來,緊著又是一條。
“總算來了。”
盧通動了下筋骨,一條條肉蟒遊過,翻手取出鐵棍,看向左右修士。
追電刀門獨臂老者、田東、張書巾;三刀門唐滿刀;羨字門周寸……
“怕不怕?”
幾人互相看了下,獨臂老者道:“說不怕是假話。”
“怕怎麽不逃?”
“沒地逃!”
盧通笑了幾下,點頭道:“沒地方逃,只能殺了。走吧,殺光了就有地方逃了。”
“媽的!”
“殺光了還逃個屁!”
盧通提著棍子,一步一步朝山腳走去。
山腳下,已經湧出近百隻霧怪,以及八條黝黑、粗壯的手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