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蝠王臉上並沒有會議被突然打斷的惱怒。

  他早已拿到了王室醫療部門的報告，上面的文字和數據遠比水晶此刻抽抽搭搭、結結巴巴的講述要精確得多。黑蝠王知道，雖然理查德很不想讓他知道讀心者能夠保護美杜莎的精神與大腦這一事實，但王室醫療部門的掌權人並不是他，而是水晶的父母。然而他知道此刻並不是讓馬克西姆斯重新回歸阿提蘭社會的時候，哪怕馬克西姆斯是除了水晶以外王室裡最強大的讀心者，哪怕此刻是阿提蘭異人族生死存亡的關頭也不行。

  一旦馬克西姆斯獲得自由，那就意味著他背叛自己父母、上一任阿提蘭國王與王后、以及支持他的王室成員。如果他這麽做，很容易讓其他王室成員乃至其他氏族認為，他是個私情重於公事的統治者，這也是對他一直以來倡導的理念的背叛——之所以會有其他氏族的戰士與科學家加入他麾下的氏族聯軍，就是因為他對外公布的施政理念是“團結所有異人族”，即摒棄氏族觀念回歸異人族這一身份，製造想象共同體以及這個想象共同體的歸屬感——黑蝠王絕對不知道，那位身穿金色戰甲的皇帝之所以願意采用非理性決策，給予他這位阿提蘭國王有尊嚴的死亡，部分原因是因為這個超越了狹隘種族觀念的理想與皇帝的《統一真理》部分思想如出一轍，只不過皇帝沒有給所謂的王室體制留下生存空間。所謂的王室只有祂一人，哪怕是魔女也無法因為祂的政治地位獲利半分。

  “我知道了。”

  黑蝠王瞥了一眼基因議會唯二坐著人的座位。

  他麾下派去接管異人族軍隊的氏族聯軍戰士，以及其他氏族王庭主母中，只有幽靈氏族與惡棍氏族主母來到了平民氏族，坐在了原本就屬於它們的座位上。只不過現在阿提蘭星堡的無線電通訊與數據網絡似乎遭遇了入侵，很少有信息能夠完整且流暢地傳遞至另一個氏族聚居地，除非使用阿提蘭星堡建立之初所使用的、通過硬線鏈接方式架構的通訊系統。

  這個系統在異人族內戰期間遭遇了破壞，雖然後來的阿提蘭王室主持修復工作，但還是有許多不太重要的、應該能通話的位置遲遲無法接通和修複。惡棍氏族主母申請使用阿提蘭王室的硬線鏈接通話，幽靈氏族主母則在一旁默不作聲地盯著水晶，似乎在用之後只能更新為表達對打斷作戰會議的不滿。

  黑蝠王察覺到幽靈氏族埃沃主母的眼神，不自覺地皺起眉頭。他實在不明白，已經是這個時候了，其他氏族為何還不是願意團結合作，為何這些人——包括阿提蘭王室內部成員——在絕大多數生產設施都被控制和破壞時還能如此沉醉於那點權利，甚至已經開始暢想如何重新劃分勢力范圍和利益交換了。

  由於那些人仍然是阿提蘭王室，並且在此之前他曾經失控過一次，擊殺了一位王室內部德高望重的長者，此刻就算是黑蝠王也沒有任何借口對自己的親族動手。此刻他坐在王座上，感受著冰冷堅定的椅背，不止一次幻想過人類刺客闖進阿提蘭王室，將那些貪得無厭之輩斬殺殆盡。然而幻想終究是幻想，無法解決任何問題，他必須繼續作戰會議，構建起一道新的防禦網絡。同時他還需要武裝平民，將人類軍隊拖入氏族聚居地複雜的地形，同時利用阿提蘭王室內部的公民檔案，對登記在案的能力者進行分類、組合，打造一支支能力互補的小隊去攻擊和襲擾人類的基因改造戰士。

  “我知道了，水晶。”黑蝠王在數據板上輸入自動轉化為語音的文字，“現在我需要你統籌戰時醫療部門的藥品調用，那關系到我們這場戰爭的成敗。”

  “我們已經輸了，陛下，你打算什麽時候才告訴那個女孩真相？”等到水晶離開之後，幽靈氏族主母埃沃適時地露出獠牙。“即便我們能夠勝利，代價也是不可接受的。敵人是否向您透露過進攻阿提蘭的原因？我們與敵人之間是否存在妥協的可能？”

  黑蝠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其他基因議會的異人族議員也豎起耳朵或者其他聽覺器官，等待著黑蝠王的回答。

  目前為止，只有黑蝠王和他的氏族聯軍小隊與人類軍隊的領袖有過接觸，雖然不知道人類軍隊何時攻破基米利安氏族聚居地，並且與黑蝠王有過交談，但這仍然是它們唯一一次與人類君王的交流，任何信息都很重要。事實上，黑蝠王返回基因議會之後對此事絕口不提，已經讓許多人對此抱有疑慮，伴隨著前線戰損比不斷飆升，沉重的傷亡數字、不斷收縮的戰時人口、愈發緊張的後勤供應都讓這種疑慮不斷加深。

  “沒有。沒有和解的可能。”他用數據板說道，“人類就是想要我們滅絕，僅此而已。”

  “那麽我們是時候發射星際導彈了。”惡棍氏族的阿拉迪·科埃克主母轉過頭，與身旁一位長相相似的族人低聲商談之後，得出了一個結論。“我們早就有過準備。只要泰瑞根彈頭能夠抵達地球，所有潛在異人族都能夠覺醒。”

  “不，我不會同意采取這樣的措施。”黑蝠王搖搖頭，“星際導彈很有可能會被人類的虛空艦隊攔截，此刻發射泰瑞根導彈，就意味著我們失去了最後的戰爭籌碼。”

  “泰瑞根導彈是敵人唯一忌憚的武器。”阿拉迪·科埃克主母身旁年輕的惡棍氏族女孩說道。她有著惡棍氏族常見的編成長辮子的紅色卷發，綠色的皮膚上滿是傷痕。阿拉迪·科埃克主母並沒有反對她的突然發言，因為這個女孩是她的女兒，而且還擁有靈能預知能力。“就是向地球發射泰瑞根導彈的決議引發了這場戰爭。”

  “你說什麽，女孩？”幽靈氏族的埃沃主母大聲說道，“人類怎麽可能知道我們擁有泰瑞根導彈，這是機密！”

  “因為敵人擁有一位非常強大的靈能預知者，埃沃主母。”Dara Ko Eke平靜地說道，“那個人非常強大，結合黑蝠王陛下的描述，那位靈能預知者很有可能就是那位人類君王。戰爭開始時我就嘗試過靈能預知，但是所有嘗試都失敗了，我手下所有參與預知儀式的靈能者全都被白色的火焰燒成灰燼，我能夠窺探到的未來也只剩下無窮無盡的金色光輝……那不是物理學上的光，而是靈能力量在物質宇宙的反射，我從未見過擁有這種力量的生物……”

  幽靈氏族的埃沃主母說道，“你不會是在說，那個人類君王是神吧？”

  “我沒有這麽說過，埃沃主母。”Dara Ko Eke搖搖頭，“我是在說，那位人類君王在非物質宇宙擁有強大的權力和力量，如果他想要知道我們的應對手段，只需要詢問鬼魂即可，我們在他面前沒有秘密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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