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8章 尉遲斬將
風,更大了。
冰冷朔風開始變得刺骨起來,絲路聯軍的鎧甲裡也套上吐谷渾人的皮衣來禦寒。
薛萬徹換了一匹搶來的戰馬騎了上去,這是長途奔襲的域外作戰,他也不知道這場戰爭會持續多久,更不知何時才是歸途,甚至連目標在何方都不知道, 所以他的寶馬必須保留足夠體力,迎接更加慘烈的圍堵。其余將士也都是一人雙騎,閑著那匹不僅是備戰所用,還是遇到強敵、或是得不到補給而斷糧的軍糧。
呈現在他眼前的不知名部落,馬匹牛羊已經被絲路聯軍宰殺一空,然後就這麽扔在地上,這是留給失去部落、失去男人、失去父親、失去孩子的老人和女人的食物。
並非是薛萬徹心生憐憫, 女人在草原上其實和牛羊沒什麽區別,留著她們,只會成為吐谷渾人的累贅,因為她們地位再怎樣低下,也是一個種族不可匱缺的繁衍工具,一個種族想要繼續存在、發展壯大,都離不開女人,所以吐谷渾即使再不願,也要想盡辦法來養這些女人,否則的話種族就此中斷。
而草原人不殺女人之舉,不是因為他們有多仁慈,而是他們知道女人對於一個種族、一個部落、一個家族的重要性。
經過一天一夜的休整,將士大多容光煥發。但第一次參與域外戰爭的丘師利仍舊有些不適,哪怕薛萬徹已經跟他講過這些道理,但故有觀念忽然受到猛烈衝擊,很難在一天一夜之間扭轉過來。
薛萬徹也懶得多說什麽, 他當初也是這麽過來的,眼前這個部落, 只是他們攻破的第七個而已, 還有很長的時間、很多部落來讓丘師利適應, 殺著殺著他就會習慣了。
草原上的部落不像中原群居,他們散布在廣袤的草原上,逐草而走,所以往往走了大半天,也未必看到一個成規模的部落。
被迫當上主帥的薛萬徹帶著絲路聯軍騎兵,猶如蝗蟲過境般,無論是大部落,還是散亂的牧民,只要出現在視線之中男性,都會遭到他們雷霆打擊,一連八天時間,三十多個大小不一的部落就這樣無聲無息的從吐谷渾的地圖上抹去。
這些部落有的屬於吐谷渾,也有一些歸屬於吐蕃的黨項人,不過薛萬徹顯然是個葷素不忌的人,這種狀況持續到了第十一天,他們終於遇到一支前來狙擊的騎兵,高達四萬的騎兵氣勢煌煌,死死的擋在了薛萬徹面前。
薛萬徹看著幾百步外,那面張牙舞爪的旗幟,心中大感意外,他們來到吐谷渾之後,第一個出手的竟然不是土生土長的吐谷渾軍隊,而是消失在河西許久的西秦戰旗,這也意味著擋在面前的是薛仁越、薛仁杲兄弟,看架勢,他們在這裡混得很不錯。
薛萬徹這一次沒有選擇用遊擊戰術,因為他們已經連續戰鬥了十一天時間,此刻面對的不是牧民,而是以逸待勞的精銳之師,如果采用遊擊戰,先被拖垮的反而是他們自己,硬仗也成了上上之選。
“老黑,這是薛舉兒子的軍隊,薛仁杲驍勇善戰,武藝高強,有‘萬人敵’之美譽。”薛萬徹迅速對身邊的尉遲恭說道。
尉遲恭憨厚一笑:“‘萬人敵’?我最喜歡殺的就是萬人敵。”
薛萬徹沒好氣的說道:“你一肚子壞水,卻笑得這麽憨、這麽無害,看得我直發毛”
“嘿嘿!”尉遲恭傻笑。
“本帥命令你正常一點!”
尉遲恭果然不笑了,薛萬徹這才感到這張黑臉好看了一些,飛快的說道:“比起薛舉,薛仁杲武力更高,勇猛絕倫,只是脾氣方面不太好,比他父親更加自負,甚至有些乖張。但不得不說,他在秦軍之中,有著至高無上的地位,如果把他乾掉,這仗就好打了。”
“聖上就是讓我來乾他的。”尉遲恭眼中閃爍著興奮的狼光。
這時,西秦戰旗下,一名精壯大漢越眾而出,尉遲恭二話不說,一支箭矢已經射過去,對方手疾眼快的揮動手中兵刃,將箭矢磕飛,這令尉遲恭微微驚訝起來,他的箭術不算頂尖,但力量相當強大,放眼大隋武將之中,能夠這麽堂而皇之蕩開自己箭矢的人也不多,可此人卻如此不緊不慢,不管他是不是薛仁杲,都是一員悍將。
尉遲恭也注意到此人手中是一杆奇形怪狀的兵刃,那兵器他認得,名曰鉞,傳說是斧之由來,鉞頭較斧大三之一,杆端比斧多一矛頭,長約一尺六寸,故斧杆長於斧杆者亦尺六七寸;其余之構造則完全與斧相同,斧之與鉞,亦猶槍之與矛,但它現在已漸漸失去了武器性質,變為儀仗飾品及禮樂舞蹈之用。現在使用鉞為武器的人基本上沒有了,不過它和斧子一樣,是力量型武器,非神力之人不能使用。
此刻對方高高舉起手中的鉞,指著尉遲恭,用漢話喊道:“你們隋軍,難道只會用卑鄙伎倆來取勝嗎?”
“若連一箭都無法避開,有何資格與我較量?”尉遲恭冷哼一聲,馬槊直指來將,冷聲道:“來人通名。”
“我是西秦霸王薛仁杲!”薛仁杲舉鉞指著尉遲恭,厲聲喝道:“醜鬼,可敢與本王一戰?”
“這就對了。”薛萬徹慫恿道:“老黑,乾死他,咱們就贏了。”
尉遲恭點了點頭,正要上前,一旁的丘師利卻是悶哼一聲,拍馬舞刀而出。
“滾開!”薛仁杲眼見衝來一名大將,卻非對方主將,眼中閃過一抹不屑之色,手中長鉞隨手一揮,一記橫掃千軍使出。
“殺!”
丘師利將大刀掄圓,使足了力氣一刀迎上去,他這些天心中始終壓抑著一股說不出來的鬱氣,沒有太多反抗之力的牧民他不屑殺之,如今碰上主力部隊,多日來積攢的鬱氣也隨這一刀劈砍出去。
兵器碰撞,只聽鐺的一聲巨響,丘師利隻覺兩隻膀子仿佛不是自己一般。
薛仁杲也有些不好受,他托大之下,單手禦敵,雖然將丘師利的大刀蕩開,但他的右邊膀子也陣陣發麻,一時間竟無法蓄力,看到丘師利震退之後,迅速撥轉馬頭拉開距離。
牛進達看出丘師利不是薛仁杲對手,想要衝上接替,卻被尉遲恭揮槊止住:“薛仁杲武藝雖然不俗,但以丘師利的本事,十來合沒問題,先讓他發泄一下。你去為他掠陣即可!”
“好!”
牛進達點了點頭,提刀上前,卻並未加入戰團。
薛仁杲掃了牛進達一眼,收起了小視之色,他出道至今,能接下他隨手一擊的也極少,本以為無敵於天下,誰知道隋軍之中,隨便出來一名武將,就有這番本事,臉色也變得相當凝重了起來。
“還敢打嗎?”薛仁杲長鉞指向丘師利,借機震動有些發麻的臂膀。
“有何不敢?”
丘師利在之前的交鋒中差點丟掉性命,卻也知道對方力氣無窮,若論武藝之精湛,未必比自己強多少,他這一次謹慎了不少,緩緩靠近之後,手中大刀凝而不發的斬出,避免與對方正面碰撞。
薛仁杲與丘師利過了幾招,卻見這家夥只是與他纏鬥,始終不肯正面碰撞,哪裡不知道對方打的什麽算盤,當即怒喝一聲:“居然膽敢詐我,找死!”
長鉞挑開丘師利的大刀,跟著一鉞疾進,直刺中宮,丘師利頭皮發麻,顧不上收刀,雙腳踩在馬鐙之上,身體往外一滑,避開對方的攻擊。
“殺!”
薛仁杲猛然發力,原本已經用老的長鉞自如一收,用力往下一壓,朝著丘師利劈了下去。
“呼”
破空聲起,卻是一柄大刀破空而至,牛進達並未救人,而是劈向了薛仁杲的脖子,角度刁鑽、力道狠辣,若薛仁杲執意要殺丘師利,牛進達這一刀,足矣在他殺死丘師利的同時,要他性命。
從牛進達出馬開始,薛仁杲就一直關注,哪怕與丘師利相鬥,他也保留幾分力氣,此刻回身遮擋,猶如行雲流水,沒有絲毫勉強之感。
“叮!”的一聲脆響聲中,薛仁杲心道不妙,這看似來勢迅猛的一刀落在鉞杆之上,卻是渾不著力,仿佛自己一鉞擊在空處一般,連忙一個矮身,學著丘師利的樣子滑到馬背後面。
在他低頭的同時,牛進達的第二刀帶著撕裂空氣嘯聲,貼著他的頭皮劃過,空氣之中甚至傳來幾聲氣爆之聲。
“好膽!”薛仁杲大怒,也不再理會丘師利,長鉞自下而上,狠狠地砸向牛進達的戰馬。
牛進達一勒戰馬,坐下戰馬人立而起,陌刀自上而下狠狠的砍了下來。
“咣!”
薛仁杲舉起長鉞迎向下劈的陌刀,只聽一聲巨響,大刀回彈,牛進達身體猛然後仰,雙腳離蹬,身體在空中翻了一個跟頭,再度落下時,大刀帶著厲嘯之聲朝薛仁杲當胸直刺。
薛仁杲準備好橫砸的,奈何牛進達這玩命的一刀來得太快、太猛,他又不想和牛進達同歸於盡,無奈只能側身閃避。
須臾之間,兩人都在生死邊緣走了好幾遭,其中的凶險,看得一旁的丘師利雙眼發直。
牛進達武藝高強,但是在戰將如雲的大隋,勝過他的猛將著實不少,可如果生死搏鬥,沒人敢說自己能夠完勝牛進達。因為武藝和膽魄戚戚相關,武藝高強的人未必有拚命的膽魄,膽子大的人也不一定擁有萬夫莫敵的武藝。
但是牛進達,便是集武藝和膽魄為一體的悍將,當起戰將以來,他就是這麽不要命的打,當今世上有資格讓他玩命的人極少,而這部分勝過他的人,很少有和瘋子搏命的膽氣。至少,薛仁杲就不是,否則的話,兩人早就變成屍體躺在地上了。
牛進達一刀子佔據了先機,便得勢不讓,手中陌刀一刀快似一刀,每一刀都是攻敵之必救,對於自身破綻根本就不管不顧,他給薛仁杲的感覺就你薛仁杲砍死老子,你也得死。
這也使得空有一身神力和武藝和薛仁杲,宛如遇到克星一樣,有勁無處使,只能被動的按照牛進達的套路來打,每每窺得破綻想要給他一鉞,但牛進達壓根就不怕死,直接就一刀子捅了過來,逼得他不得不改攻擊為防守,先機自然又被牛進達奪了去,然後又跟他玩招式,等他好不容易又有了機會,牛進達又來玩命。如此周而複始的交手百余招,明明強上一籌的薛仁杲卻是守多攻少,一股鬱氣憋在心頭卻是發作不得,只能通過不斷怒吼來發泄心中的鬱悶。
“薛仁杲應該相當憋屈。”薛萬徹幸災樂禍的說道。
尉遲恭道:“換你,你也憋屈。”
“老黑,如果是你,你能不能破掉老牛這種玩法。”
“能啊。”
“怎麽破?”
“叔寶的槍鐧交加、行儼的槍錘都可以破,我的槊法加鞭,也可以擇機奪刃;小羅的槍法有藐視一切的氣勢,講究速戰速決,他比老牛快,老牛如果和小羅這麽玩,是找死。聖上的太極槍法讓人有力無處使,令人惱火之極,他可以輕松玩死老牛。”
“和著說,我最菜。”薛萬徹沮喪道。
“但你比你的三個哥哥都強。”
“這倒也是!”薛萬徹滿意了。
便在此時,戰局出現了變化,只見牛進達突然一勒馬韁,策馬斜斜衝出幾步,使薛仁杲一鉞架空,還沒來得及細想,耳畔卻是傳來一陣破空聲,牛進達的陌刀刀尖已經照著他腦門刺來。
也是薛仁杲了得,危難之際猛地揮動鉞,攔腰掃了過去,用的也是同歸於盡的打法,只要牛進達執意殺他,也難逃死亡的命運。
牛進達自然也不是真的想跟他同歸於盡,眼見對方豁出命來,也只能勒馬前衝幾步,避開了薛仁杲這同歸於盡的一擊,但同時,也等於放了薛仁杲一命,之前營造出來的優勢徹底瓦解。
“哈哈哈哈……原來你小子也會怕死啊!害得老子束手束腳的陪你玩了半天……”薛仁杲哈哈大笑,再度朝牛進達殺來。
牛進達微微皺眉,這個薛仁杲力大無窮,自己肯定打不過他。
“老牛退下!”
一聲沉喝聲中,馬蹄響起!牛進達默契的策馬移開,薛仁杲見尉遲恭出手,不驚反喜的大喝一聲,迎面而上。
“咣。”
馬槊和鉞狠狠一撞,空氣中,似有一股無形的波紋以兩人為中心,逸散開來。
“你……”
薛仁杲死死地瞪著尉遲恭,臉色泛起了一抹潮紅之色,他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遇到有人能夠在力量上與自己抗衡。
尉遲恭同時也感覺雙臂一沉,他的力量同樣不小,但此刻也只是勉強與這薛仁杲拚一個平手,見他雙目怒睜,便知他要發力,冷哼一聲,雙手猛力一搓。
馬槊鐵然撲棱棱轉動起來,不等薛仁杲發力,已經順著鉞槍杆滑下來,槊鋒斬向了他握著鉞杆的手指。
薛仁杲大吃一驚,也顧不得發力,將鉞刃橫掃,直接斬向尉遲恭的腰間。
尉遲恭豎起槊杆,將這一擊擋了回去。
兩人看向對方,目光在空氣之中碰到了一起,不約而同的縱馬而出。
“殺!”
兩道人影很快糾纏在了一起,一如出籠猛虎,手持長鉞,氣勢凶狠霸道;一如蛟龍出世,馬槊剛勁有力,幻影相隨。
嘭!嘭!嘭!嘭!
巨大碰撞聲劇烈響起,雖然只是兩人之爭,但氣勢仿佛勝過千軍萬馬一般,驚人的氣勢讓觀戰的人看得目瞪口呆,烈烈的勁風,蕩起了草地上的枯草,然後又被紛紛絞碎成粉。
這樣的打鬥,絕非普通武將插手。
亂世之中梟雄輩出、猛將叢生,萬軍之中取上將首級絕不是一句吹噓之語,那是一種千萬人吾獨往的睥睨氣勢。
兩人大約交戰百余合,尉遲恭突然眼神一凝,口中一聲發出高喝。
“給我破!”
只見那柄寒光閃閃的馬槊劇烈的旋轉了起來,如陀螺一般,帶著一股驚人的力量,凶狠霸道槊刃點在攔在面前的鉞杆之上。
尉遲恭陡然瞪圓雙眼,猛然發力,被薛仁杲架住的馬槊突然加力,薛仁杲坐下戰馬突然慘嘶一聲,四蹄齊斷,被尉遲恭這一槊生生的壓倒在地上,緊跟著馬槊一送,狠狠地洞穿了薛仁杲的胸膛,將他刺穿在地。
薛仁杲一口鮮血立刻噴了出來,雙目順著槊杆望向高高在上的尉遲恭,慘然一笑,吃力道:“你很強。”
“車輪戰,勝之不武。”尉遲恭搖了搖頭,說道:“但這並不是比武較技,我很抱歉。”
“哪怕全盛,我,我也不是你對手……太強了!”薛仁杲眼神漸漸模糊,直到徹底陷入黑暗。
……
“霸王死了”
“將軍死了”
“……”
薛仁杲是西秦軍的一面旗幟,如今旗幟倒塌,悲傷迷茫、倉皇失措的聲音響徹在了整個戰場的上空
“老黑乾死了薛仁杲,哇哈哈,全軍掩殺!”
薛萬徹興奮的一聲高喊。
“嗚嗚嗚”的號角聲,向絲路聯軍下達了進攻命令。
聯軍立即以鋪天蓋地之勢,嗷嗷直叫的殺向了西秦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