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陳氏的請求,羅氏堅決拒絕了,這讓江氏十分惱火,站在正房門口幾乎罵了一整晚,直到西廂的燈都吹熄了才罷休。
第二日,公雞才喔喔的叫響,向來淺眠的江氏便已起來,又在院子裡罵了一通,將所有人都給吵醒了。
田懷仁乾脆就起來了,對羅氏說了聲,便挑了籮出去撿糞了。
雖然田敏顏他們家如今過好了,可不論是田懷仁還是田敏顏他們,都十分勤勉節儉,就是建了一個公廁,田懷仁也每日早去外頭撿糞。
田敏顏躺了一會,也起來了,今日還聯絡了魚販來收魚,她得組織長工撈魚,可沒那多時間去理江氏呢。
見著她們,江氏依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半句好話都沒有,卻將小星和白梅使得團團轉的。
而陳氏,也沒有什麽好臉色,可她這般,羅氏反倒自在些,她實在受不了陳氏那樣帶著濃重算計的故作親熱。
用過早飯,田敏瑞兩兄弟就去鎮學了,田敏顏則和田懷仁他們去了地裡撈魚。
自入了秋,田裡的魚就長得極快,一番忙活過稱,又賣了個八十多斤,得的銀子足有一貫錢多,把田懷仁喜得見牙不見眼的。
田敏顏粗略估計,這田裡到收割的時候,一準還有幾千斤的魚,到時自有一筆可觀的收入在,不僅是田懷仁,就是幾個長工都喜得什麽似的。
畢竟東家承諾了,這要是大豐收,他們也有那啥獎勵分紅的,自然是盼著這些田都大豐收了。
將田裡的莊稼都理了一遍,又將百畝荒地都灌溉了水,田敏顏便去村頭那舊宅看了那些土豆種薯。
“二姑娘,這都已經出芽了,估摸再過幾日就可種了,想不到你這法子還真能成。”周貴掀起那些蓋種薯切塊的薄膜,已經長出了嫩綠的細芽來。
田敏顏笑道:“到了冬季都這麽催芽的,這要是再想快些,放在炕上去催芽也是有的。”
“二姑娘你可真神。”周貴一臉崇拜地看著她,眼中滿是敬服。
田敏顏笑了笑,讓他將那些切塊蓋好,說道:“這一批可不比之前那些,咱幾個人可種不完,得再招些短工來。”
“說起這個,前回子切塊的時候,已經老多鄉親說到時候來幫忙了。”周貴拉好薄膜,隨著她出了門說道。
田敏顏也知道這事,這也是因為他們三房如今起來了,又因著他們家答應明年帶著大家夥一道弄那稻田養魚,所以都緊著來扯關系呢。
吩咐了周貴幾句,田敏顏這才和田懷仁一道往家裡去,還沒進家門,白梅就從裡頭衝了出來,一臉冰冷和怒火。
“白梅,怎了?”田敏顏忙扯著她問。
“二姑娘,我去後山走走,不然,我真不知道會乾些啥子來。”白梅抿著嘴說了一句,便拉開她的手飛也似的跑了。
田敏顏看著她的背影,臉一沉,走進家門,就見小星瑟縮在西廂門口。
“二姑娘。”見了田敏顏,小星忙跑過來,扯著她的衣袖,一副後怕的樣子。
“這是怎回事?”
“老太太把白梅姐給罵了。”小星壓低了聲音,將剛才發生的事兒給一一道來。
原來,早飯的時候江氏積了食,讓白梅給泡壺熱茶來,白梅當時正搗弄著豬食,一時沒應,江氏等不及,這就罵上了。
江氏那人,不難聽的不會罵,什麽小娼婦小騷狐狸,句句都插在白梅心窩上,白梅又是那經歷過大難的人,如何受得?也沒開口反駁,隻冷冷的看著江氏,倒把江氏給唬了一跳。
江氏定下神,見她只是作個樣,想起三房如今一家子都將她的話當耳邊風,現在甚至連個丫鬟都敢給她臉色看,怒火立即蹭蹭上升,叉著腰愈發罵得凶了。
白梅忍無可忍,把手中活計一放,說道;“老太太嫌我礙眼,我這就出去,成了吧?”說著就跑了出去。
田敏顏聽的臉色陰沉,便問:“太太呢?”
“太太說要跟朱大嬸借根線,還沒來家呢。”
田敏顏一聽樂了,他們家如今還缺那麽一根線麽?羅氏這是出去避難了吧!
“娘她怎能這樣。”田懷仁深深的皺起眉。
怎不能這樣?這人向來當自己是皇太后呢,說怎樣就怎樣,誰都不能反駁她了。
“老三,你給我進來。”
正說著,江氏又從正房裡走了出來,陰著一張臉叫。
田敏顏聽了,便道:“爹,我陪你。”說著,兩父女便一道走了進去。
正房裡,江氏正盤著腿坐在炕上見田敏顏也跟著進來,臉色沉了沉,說道:“顏丫頭你進來做啥子,去外頭玩去。”
“不要,我要跟著我爹。”田敏顏才不會和她說什麽漂亮話,直接就來一個戀父情結,反正她才十一歲。
江氏臉色更黑了,看向田懷仁,見他沒有順著自己的意思,也不可能強行把那丫頭拽出去,便冷道:“如今你們氣性可大了,就是招個丫頭都比主子要來得強硬了。那叫白梅的丫頭,喲呵,連我這老婆子都使不動,還敢給眼色看了。老三,你這是招的丫頭還是祖宗?啊?這還有規矩?你早早的把她攀了去。你大姐夫家那還有個侄女,就讓她來給你家當個丫頭,這自己人總比外人強,別說這外頭來的不知根底,就這白梅,就看著不像。”
田敏顏聽了心裡冷笑,招田懷芳那邊的侄女當丫頭?那可真的是招個祖宗來家了,白給工錢不說,還得當小姐養著。
田懷仁一愣,說道:“娘,這家裡招的丫頭,向來是三娘和囡囡她們理的,白梅,她其實也就性子冷了些。”
“說的什麽混帳話?你還是個有蛋的男人麽?這點事都抓不了主,你還能有啥擔當,啊?”江氏猛地一拍炕桌,冷哼道:“就你那婆娘,能當啥家?呸!就只會敗家!”
“阿媽,我娘怎敗家了?今兒早飯還是她說你和大伯母來家,才弄得這般豐盛,平日咱們可沒這麽好享福,一碟鹹菜幾個饅頭幾碗稀飯就了事,今兒這還是托你的福呢!”田敏顏可聽不得江氏對羅氏指指點點,立即就反駁一聲:“阿媽你今兒還積食了呢!”
言下之意,您老吃個早飯都積食,全都因為羅氏難得的‘敗家'!
江氏臉色一紅,隨即變黑,雙眉一豎,三角眼都瞪大,罵道:“你幾時學的這般沒大沒小的,長輩在說話你插的什麽嘴?你娘是怎麽教你的,去把她喊來,我要問問她是怎麽教養兒女的。”
“娘!”田懷仁語氣裡帶了些不悅。
“怎了?你老娘我還說不得了不成?你還是我腸子裡爬出來的咧,我就是罵你打你你都沒半句話說。”江氏挺直腰身,冷冷地道;“你也學得那威風了,有了婆娘就不要老娘了,仔細頭頂的青天。”
“爹,看來阿媽沒話了,咱出去吧,省的擾了她老人家歇息。”田敏顏騰地站了起來,拉著田懷仁的袖子又看著她說道:“至於招丫頭麽,白梅是我的丫頭,她做事咱們一家都放心得緊。大姑父的侄女麽,咱也請不起,也供不起一尊祖宗,阿媽你別忙活了。”
田懷仁也是心寒,聲音沒有半點熱氣,淡道:“娘,你歇著吧,我們先回屋了。”
江氏見兩人立時要走,氣得頭頂都要冒煙了,突然想到最重要的事還沒說呢,便稍稍軟了語氣:“老三你給慢著。”
田懷仁轉過身來,看向那盤腿坐在炕上的母親,抿著嘴不說話。
“我聽你爹說的你們弄那勞什子稻田養魚,如今可是收成了?”江氏看著田懷仁問。
田敏顏聽了心下一緊,眸光冷了冷,輕扯了一下田懷仁的手袖,後者沉默不語。
“今兒也是去撈魚賣了吧?可收了多少銀子?”
“也沒多少。”田懷仁淡淡的回道。
田敏顏可不想和江氏繞彎玩兒,直接就問:“阿媽你是想怎的?”
江氏聽了這語氣,眼睛又豎了起來想發作,可想到陳氏和田懷芳所說的,便忍了忍,說道:“當初把田佃給你們種的時候就說好這收成有咱的兩成。如今這魚賣了,自然也該有我和你爹那邊的份兒。趁著這回家來了,你們把銀子結算了我帶回去,省的跑來跑去。”
喲呵,原來還有這打算啊,江氏果然是好打算,田敏顏呵的一聲,嘴角譏諷地勾起。
田懷仁愣愣的張大口,像是聽到了天方夜譚一般驚愕無比。
“阿媽,佃田的契約裡頭寫的是兩成糧食,可不包括這魚,現在秋播那茬糧食還沒收下來呢。”田敏顏呵呵的道:“這些魚錢,咱可沒法給。”
“為啥?你們養魚的地可是我的,怎不能給?怎的,你們如今也學那狗皮癩子,想賴皮了?克扣爹娘的口糧,這也不怕人家口水淹了你們的良心。”
“阿媽,咱這房何時克扣你和阿公的口糧了?如今你和大伯母來家,吃的也是咱們三房給做的,前回二伯和那小伯母回來的時候,還給了咱一貫錢當飯錢呐。阿媽,做人得厚道!”田敏顏冷笑一聲。
江氏聽了老臉一熱,氣哼哼地道:“你這丫頭,我和你爹說話,這不乾你的事,你別出聲,老三!”她眯著三角眼看向田懷仁,眼光帶著隱隱的威脅。
“地確實是你的,可阿媽,你們去橫河時,就把地佃給我們種了,還是阿公親自畫的押。只要我們按時按份量給租子,這田要怎麽搗弄那是我們的事。”田敏顏卻不理她,冷笑說道:“糧食,十月打下來後我們會送去橫河,阿媽,你就安心等著吧,至於其它,沒有。”
“反了你了!今兒我就要把錢得了,否則,你們別想再佃我家的地。”江氏哼了一聲,得意地抬起下巴。
田懷仁看著自己母親那嘴臉,隻覺得一盆冰水從頭淋下來,冷颼颼的,寒氣環繞。
“要銀子沒有,這地咱們就是不租也沒乾系,如今咱也掙了幾個錢,要種地,大可以買。只是,按著契約給你們的租子的兩成糧食經我們搗弄可搗弄出三成甚至四成。阿媽,您確定,真的不佃租給咱們家了?”
田敏顏冷笑一聲,玩威脅麽?誰威脅誰還不曉得!
果然,江氏的臉色一變,指著田敏顏氣得你個不停,又看一眼發傻裝死的老三,忽然哎喲一聲,倒在炕上哼哼:“哎喲,我這老婆子要沒命了,要死了。哎喲,喪天良的不肖子孫,啊喲。”
“娘,你可怎的了?”陳氏很恰時的走了進來,撲在炕上,扶著江氏叫:“娘,可是心口疼了?”
“哎喲,別管我,由我這老婆子死了算了,一把屎一把尿的把這狗崽子拉扯大,是讓他來剜我老婆子的心呐。”江氏呼天搶地,又是捶腿又是捶胸口。
“老三,娘都一把年紀了,有啥子不能好好說的?她就是有啥要的,作為子女的,咱就是摘星星摘月亮,都得給她摘來,你怎就?老三,聽大嫂一句忠告,你也是有老的時候呢。”陳氏擺出一副長嫂如母的痛心疾首模樣來教訓:“將心比心,將來顏丫頭這般待你,你還不得想死的心也有?”
田敏顏聽了冷笑連連,瞧瞧,當了官夫人就是不一樣呀,這話說的可真大義凜然。
“大伯母此言差矣,咱這房也沒見過啥大世面,卻也知道,做人要厚道。”田敏顏直直的看進陳氏的眼睛,道:“我爹和咱兄妹幾個,可都做不出那昧著良心算計別人的事來呢。”
陳氏的臉一熱,沉聲道:“顏丫頭你這是啥意思?”
“大伯母這般聰明,可不會不曉得。”田敏顏呵的一聲,又對田懷仁說道:“爹,咱們回吧,大伯母孝心可嘉,和阿媽也投契親香,想必會好好照顧阿媽的,這也沒咱的事不是?省的阿媽見了我們犯心口疼。”
不等那炕上的兩人如何,她就拉著田懷仁走,一腳踏出門口的時候,又回頭故作不解地看著陳氏問:“對了,大伯母,有句話叫多行不義必自斃,這可是啥子意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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