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爾木突然抬起眼皮看了看溫皙，微微頷首，輕聲道：“方才只顧著跟故人說話了，實在抱歉。”

  這絕對不是伊爾木！！溫皙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你是誰？！”

  她蒼白的臉，憔悴如紙，眼睛看著南方，目光悠遠而迷離，“現在是康熙二十二年了吧？十年了???”

  該死的，這個人到底是誰？！完全答非所問！

  她看了看溫皙，面帶愧疚之色：“抱歉，一時感慨。你是玄???皇上的貴妃是吧？我的記憶裡，或者說應該是她的記憶裡，有很對關於你的事情。”

  溫皙吐了一口氣道：“如果本宮耳朵沒聽錯，你是要叫皇上‘玄燁’吧？方才跟梁九功說話的時候，你也是差點叫出來。”

  她笑了笑，滿懷感慨道：“是啊，習慣了，一時間竟然改不過口來。現在他已經不是當年的小孩子了，都是已經是三十而立的帝王了。”

  溫皙第三次問道：“可以回答我的問題了嗎？你是誰？”

  她的眼眸中帶著悠遠的回憶，語氣輕緩而舒揚：“我初見玄燁的時候，是在順治十五年。那年我才六歲，他比我小兩歲。我離開了王府，被寄養在孝獻皇后，也就是當時的董鄂皇貴妃膝下。人人都說皇額娘是紅顏禍水，但是我覺得她溫柔善良，不過玄燁不喜歡皇貴妃，當時也連帶著不喜歡我。”

  溫皙稍稍放心了一些，不是穿越的。是重生的，而且還是順治的養女，只是不知哪個王爺的女兒被接進宮當公主來養。溫皙也就靜下心，耐心地聽她說故事了。

  “那時候，皇額娘膝下的四阿哥剛剛夭折，日日憂傷欲絕。太后也就是現在的太皇太后，卻時常召皇額娘侍奉，來回奔波之下，皇額娘的身子越來越不好　　康熙十七年的時候。就崩逝了。皇額娘沒了，太后就趁機把我訂婚給靖南王世子耿聚忠。我不願意，大哭大鬧，卻沒有人來看我一眼，連皇阿瑪都隻沉浸在失去皇額娘的痛苦之中???也就是那時候，只有玄燁來安慰我　　”

  “後來宮裡鬧氣天花。玄燁也感染了，當時我就想著，與其將來嫁給自己不喜歡的人，不如自己死了好了，所以便自請陪著玄燁出宮避豆。那時候她才八歲，渾身起了泡子。高燒燒得整夜整夜地說胡話，他說四阿哥出豆可以留在宮裡照顧。為什麽就把他攆出宮自生自滅???”說著她眼中淚水晶瑩，顫巍巍地落了下來，悲傷地喉嚨都哽咽了。

  這時候門吱呀一聲開了，康熙就直直地立在門外，眼中含淚更帶著無比驚訝的神色，嘴唇顫抖：“是你嗎？　　”

  溫皙起身朝著康熙行禮，果然是舊情人相見兩眼淚汪汪。溫皙溫聲道：“臣妾先告退了，皇上想必有話跟她說。”溫皙隻用“她”代替。而不說是“伊爾木”或者“伊答應”。

  “等等！”康熙急忙開口，突然抓著溫皙的手腕，面色凝重，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語氣才開口，“你，什麽都不要說出去！”

  溫皙臉上露出淺淺的笑容，神色很是平靜地道：“是，臣妾明白，臣妾告退。”

  溫皙福身退下，順手把房門關上，“她”說的也不算少了，溫皙回去查查也就知道是誰了。

  承乾宮，也就是昔日孝獻皇后董鄂氏的梓宮，是紫禁城裡數一數二的大宮室。只不過在康熙登基之後，此處就年久失修了，直到溫皙被冊封為貴妃，才重新修繕一新。而那位既然是董鄂氏的養女，想必幼年也曾經居住於此吧？

  溫皙叫來了吳魯氏和馬郎阿氏，這二位都是順治年間的老宮人，想必是知道不少舊事，開口便道：“你們知道先帝有幾個養女嗎？”

  雖然不曉得溫皙為什麽突然問這些，吳魯氏如實回答道：“先帝有膝下有九位公主，其中有三位是養女。裕親王碩塞之第二女，先帝封為和碩和順公主，時年十三歲，順治十七年就嫁給平南王尚可喜之七子尚之隆。”

  溫皙略一思忖就知道年歲不符合，又問道：“另外兩位呢？”

  馬郎阿氏接口道：“還有安親王次女，先帝冊封她為和碩柔嘉公主，指婚給靖南王耿繼茂之子耿聚忠，康熙二年的時候正式下嫁。那時候柔嘉公主才十二歲。”

  溫皙點頭，沒錯了就是這個，“我聽說，皇上和柔嘉公主感情很是要好？”

  “是啊！”吳魯氏有所感慨道，“柔嘉公主和皇上年歲相近，當年皇上出天花的時候還是她陪著的呢！公主出嫁的時候，皇上才十歲！公主紅顏薄命，康熙十二年的時候就去世了。皇上聽說公主故去很是傷心，就將柔嘉公主埋葬在門頭溝區龍泉鎮，那裡風景秀麗，風水極佳，墓葬規製比同級別的公主墳高出許多！”溫皙暗想：康熙十二年，距今可不是正好十年嗎？

  靖南王耿氏因參與三藩之亂，一族都不得善終。唯獨柔嘉公主的夫君耿聚忠，在康熙十四年被招降，十五年加封為太子太保，後來康熙十九年三藩之亂平定，他也未曾受到絲毫牽連，康熙還派遣他去福州處理戰後善後事宜，至今頗受優待。耿聚忠在公主死後也未曾娶妻，只是納了兩房妾侍延續子孫。

  這時候，松兒快步衝了進來，急道：“主子，不好了，梅兒被架子上掉下來的銅爐砸著腦袋，暈過去了！”

  梅兒和杜和婚期已經定下，明年春就要出嫁了，這些日子溫皙一直放她假，讓梅兒有時間給自己繡嫁衣。也是她倒霉，銅爐那麽重的東西。可不是要砸暈了。溫皙急忙讓吩咐青蘭去給她瞧瞧，可別砸壞了腦袋。

  翌日，康熙下旨，答應鈕祜祿氏誕育皇嗣有功，著冊封為嘉嬪，特念嘉嬪產子傷身、病體孱弱，賜下寶音寶冊即可，不必行冊封禮。旨意來得太快，讓后宮所有嬪妃都招架不住。伊爾木不受康熙待見，這是誰都知道的事兒，哪裡能想到一招誕育，連跳了數級，竟然封嬪了！這可是宮裡前所未有的，一下子叫無數人咬碎了銀牙貝齒。

  溫皙心底發笑。康熙莫非忘了柔嘉公主的夫君耿聚忠還尚在人世呢！順手從嵌著螺鈿的錦地花蝶紋瓜棱大盒中取出一支和田玉海棠簪，斜插在耳邊，和碩柔嘉公主當年不得已而下嫁，今兒算不算是如願以償了？只是她雖然是不得已下嫁，但她的丈夫耿聚忠為了她，連家族父兄都出賣了。接受了康熙的招安，可見對她的感情不一般。她竟然一點都不懷念夫君和女兒嗎？

  正想著這些，康熙就來了，譴退了殿中所有人，康熙語中帶著感慨和驚異之色道：“紜纓她???此事太過匪夷所思，朕也實在沒有想到——”

  紜纓，想必就是和碩柔嘉公主的閨名了，但是取了個漢人的名字。據說柔嘉公主的生母是漢人側福晉。

  “朕當年對紜纓多有愧疚，先帝在世的時候就指婚了。朕只能看著她哭著出嫁！”說著，康熙無奈、悲傷交織，說出來的話都帶著無限的回憶和懷念。

  溫皙幽幽地道：“所以皇上如今要彌補她了嗎？只是，皇上可別忘了，和碩額駙耿聚忠可尚在人世呢！”

  康熙急忙道：“你想到哪兒去了！朕只是想讓她過得好一點罷了！”語氣裡帶著幾分怪責，“朕是當她如親姐姐一般！何況現在是身份，也只能這樣了！”

  康熙對紜纓是什麽感情，溫皙一時間拿不準，但是紜纓對康熙絕對不是姐弟情那麽簡單！唉，走了伊爾木，來了一個更棘手的！溫皙開口試探道：“既然他都是嘉嬪了，是否就該搬出景仁宮，選一無主位的宮室讓她搬進去住？”

  康熙點頭道：“朕本來打算讓紜纓姐姐遷居永壽宮，可是她說她幼時是住在承乾宮的　　”

  得，這是看中了她的承乾宮了？溫皙笑道：“她的意思是叫臣妾給她挪地方了？”

  康熙也感覺到溫皙的笑容裡有著深深的不滿，便道：“哪兒能呢？紜纓說，她住在偏殿即可，以前的時候也是住在偏殿的。”

  溫皙“切”了一聲，語含諷刺道：“還‘紜纓姐姐’呢，皇上就是這麽對待姐姐的？！宮裡嬪位以上十有**都是要居主位的，除非是不得寵或者是家世卑微的，如今卻要人家居偏殿？皇上難道忘了，只有主位才能撫養自己的孩子！”

  康熙低頭飲了一口茶，道：“朕和紜纓商量好了，朕當初答應你這個孩子交給你來撫養，紜纓也無異議！她搬進承乾宮，正好名正言順把十阿哥放在你膝下撫養。”九阿哥、十阿哥，前後只差了一刻鍾，差一點九十顛倒了。要不是宜妃生得及時，草包老十就成了她的兒子了。

  溫皙眉頭一挑，我幫你們倆養孩子，讓你們倆有更多的時間聯絡感情嗎？傻子才乾呢！便露出一副十分同情的樣子，道：“皇上！臣妾想，她是顧忌皇上對臣妾阿瑪的承諾，才忍痛把孩子交給臣妾撫養的！皇上也該為嘉嬪考慮考慮！”

  “這???”康熙神色也有些猶豫。

  溫皙繼續加一把火道：“和碩柔嘉公主當初住在承乾宮也不會兩三年的時間，後來孝獻皇后故去，就轉而在太皇太后膝下撫養了。按理說，她在太皇太后宮中住得最久，應該更懷念慈寧宮才對！嘉嬪想要搬進承乾宮，只是不願意和自己的兒子分開！皇上不如成全了她，賜她一宮主位，讓她可以親自撫養自己的孩子。”

  康熙眼中還是有幾分搖擺，囁嚅道：“可是朕答應過你???”

  溫皙笑得溫婉：“皇上盡快下旨吧，也好給嘉嬪一個驚喜。”——只是不知是驚多一點，還是喜多一些？

  康熙握著溫皙的手，面色露出幾分感動之色，道：“你總是這樣好心。”

  好心？溫皙心裡發笑，裝一下好心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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