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七十五)資本綁架
“我想,現在應該是有很多人盯著你。”年輕女子似乎感受到了身上的淡淡涼意,她轉身回到了桌旁,望著桌面上的書稿,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不管怎麽說,我想,哪怕是我被一些看不見的東西迷惑了雙眼,但家族的人應該不會。”她自言自語的說著一些在外人聽來莫明其妙的話,取過了一張他的戎裝照片,看了看,禁不住再次輕笑出聲。
第二天,北京,邊防督辦府。
“這個人是老吳介紹來的?”楊朔銘看了看手中的信,抬頭看了看侍衛長龍永華,“他給我介紹過來一位女教師是什麽意思?”
“她現在的身份是中學教師,而且是從美國來的。但我看她不象是教師這麽簡單。”龍永華和楊朔銘相處多年,受他的影響,看相的本領也大有長進,他看著楊朔銘,半開玩笑的說道,“我覺得你見見她,應該不吃虧。”
“你的意思是說,她是美女了?”楊朔銘看著龍永華,笑了笑,問道。
“單論相貌,肯定不比府裡的人差就是了,不過,她總給我一種特別神秘的感覺,好象藏著什麽秘密。”龍永華笑道,“而且她身上有西洋人的血統。”
“你怎麽看出來她身上有西洋人血統的?”楊朔銘點了點頭,問道。
“頭髮略顯黃色,眼仁正面看是黑色,但對著光,能看出有碧綠色的光澤。”龍永華說道,“而且,睫毛很長,鼻子略彎,下巴較尖,這都是西洋美人的特點。”
“你觀察得倒是仔細。”楊朔銘呵呵一笑,“不知道她來的目的是什麽?”他下意識的看了看手表,“我現在的時間可是不多。”
“那就十分鍾好了。”龍永華笑道,“我覺得,你不見她,也許會後悔的。”
“好。”楊朔銘點頭表示同意見這個神秘女子,“十分鍾。”
龍永華領命轉身而去,不一會兒,他便回來了,在他的身後,跟著一位一身冬季漢裝的年輕女子。
當楊朔銘看到她時,眼中竟然閃過一絲詫異之色。
“這位就是盧茂蘭小姐。”龍永華說道,但此時的楊朔銘似乎充耳不聞,目光一直緊緊的盯著對方。
“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楊朔銘看到對方款步走到近前,竟然沒頭沒腦的問了這樣一句。
龍永華有些驚訝的看著楊朔銘,不明白他怎麽會這麽說。
“我聽說楊將軍去過紐約,也許在哪一天我們不巧碰到過。”盧茂蘭似乎對楊朔銘的反應感到滿意,她淺淺一笑,得體的回答道。
“不對,肯定不是這樣。”楊朔銘搖了搖頭,“我們應該是見過面的。”
“那麽,您想起來了在哪裡了嗎?”盧茂蘭笑著反問道,“抱歉,我的確是想不起來了。”
楊朔銘伸了伸手,示意她在自己面前坐下,龍永華注意到楊朔銘的表情又恢復到了往日的平靜,他想起楊朔銘剛才有些失態的樣子,在心裡不由得暗暗好笑。
龍永華並不知道,此時的楊朔銘,已經回憶起了在哪裡見過她了。
“盧小姐是怎麽認識吳先生的?”楊朔銘指了指桌子上的信,問道。
“我並不認識吳先生,但卻知道吳先生的家族,和我的家族有很大的淵源。”盧茂蘭說道,“我想見您,所以委托別人,請吳先生寫了這樣一封信。”
“噢,是這樣。”楊朔銘看著她,開門見山的說道,“那麽,盧小姐想要見我,所為何事?”
盧茂蘭將手中的書稿交給了身邊的龍永華,龍永華翻了幾下,確定沒有危險物品,將書稿交給了楊朔銘。
楊朔銘打開書稿翻看了起來,盧茂蘭注意到他看的速度非常快,已經超過了一目十行的速度,不由得很是驚奇。
“想不到盧小姐年紀輕輕,竟然是一位金融學的專家,失敬了。”楊朔銘很快便看完了書稿,盧茂蘭注意到他眼中閃過一絲敬佩之色,確定了他不是在敷衍自己,不由得暗暗點頭。
“楊將軍的年紀似乎也不大啊。”盧茂蘭笑著答道。
“盧小姐寫的這些——哦,論文,言簡意賅,通俗易懂,對我非常有用,如果盧小姐不介意,我想留下來多看看。”楊朔銘看著她說道。
聽到楊朔銘的話,龍永華的眼中閃過驚異之色,剛才他只顧著檢查書頁上是否有危險物品,並沒有注意書稿的內容,聽到楊朔銘竟然這麽肯定對方的作品,不由得對眼前的美女刮目相看。
“本來就是送給您的。”盧茂蘭笑著點了點頭,“說實話,您是我的第一個讀者。”
“謝謝。”楊朔銘說道,“不過,有個問題,我正好想向盧小姐請教一下。”
“請教可是不敢。”盧茂蘭說道,“您的問題是什麽?”
“盧小姐可能知道,在巴黎的和平會議中,最為棘手的問題,便是德國的賠款問題。”楊朔銘說道,“賠款委員會已經確定,僅德國賠償我國之戰爭賠款,便達一億英鎊之巨,超過我國歷史上歷次對外賠款之總和,我覺得以目前德國的經濟,根本法償付這樣的巨額賠款,盧小姐作為一名金融專家,如何看待這件事?”
“我覺得,您在這件事上須擔心,中國是會得到這樣一筆賠款的。”盧茂蘭笑了笑,說道。
“盧小姐為什麽這麽肯定?”楊朔銘緊盯著她的眼睛,問道。
“剛剛結束的在歐洲的那場戰爭,可以說揭開了人類戰爭史上新的一頁,當然也是最可怕的一頁。據我所知,在這場戰爭中,一共約有1200萬軍人陣亡,1500多萬人因重傷或疾病至死,另有2300萬人受傷。就損失而言,這場戰爭大約耗費了1400億英鎊。戰爭的殘酷性以及戰爭損失的空前程度,都給戰爭賠償問題的解決提出了新的挑戰。”盧茂蘭答道,“各國對德國的戰爭賠償問題的要求,大致有兩個方面的目標:第一,是通過向德國索取戰爭賠償懲罰德國;第二,通過索償,削弱德國的經濟能力,加強協約國各國自身的經濟力量。”
“協約國各成員國在戰爭中欠美國的債務以及相互之間產生的債務共約200億美元,對於這筆債務的償還,各國也寄托在了德國的賠償上,協約國各成員國甚至連恢復經濟的各項計劃也想依賴德國的賠償。如此巨大的索賠期望值,必然會加重戰勝方對失敗方處罰的力度,進而導致戰後戰爭賠償問題的複雜化。如果協約國的期望都能夠實現,德國就將成為他們的奴隸,永遠沒有翻身的機會。”
“而德國要想在戰敗賠款上取得主動,關鍵要靠外交,只有利用各個戰勝國的利益取向不一致漁利,才能成功。而協約國各成員國內部都各自打著小算盤,很難形成一致意見:法國曾經飽嘗對德戰爭賠償的苦頭,此次戰勝,自然想借賠款削弱德國,以雪普法戰爭之恥;英國從現實利益的角度出發,害怕法國過於強大進而稱霸歐洲,構成對自己新的威脅,一定會采取‘扶德抑法‘的政策;而美國在這場戰爭中一躍成為各國的債主,其對德政策必將更多地著眼於扶持德國,將德國變成其在歐洲的重要基地,只有這樣,才最符合其利益。”
“不錯,英國同美國一起主張適當放寬對德國的索賠要求。”楊朔銘聽著她的分析,點頭說道。
“協約國內部利益訴求不同,在這種背景下,訛詐德國的可能性就不存在了,各國只能被迫在損失賠償的法理上尋找讓德國賠償的依據。這一次德國戰爭賠償的規定與以往合約中的賠償規定相比,有這樣幾個特點:第一,對德國賠償責任的追究是以德國及其盟國的開戰責任為依據的,這與以往隻追究戰敗的責任形成了區別,也就是說,它排除了根據唯一的強權法則把戰爭賠款強加於戰敗國的傳統原則,代之以普通法律裡的‘侵權責任’原則。第二,用‘補償所造成損失’的簡單原則取代了傳統的戰爭賠償原則。第三,它既把賠償范圍明確限定在由侵略直接造成的物質損失之內,同時也鑒於戰爭費用數額巨大,基本上排除了戰爭費用的償還。第四,關於賠償的范圍,應該會比以往有更為具體的規定。”
“要是按照盧小姐這樣的說法,那麽本來是戰敗國的德國,將成功地上演一出‘弱國有外交’的好戲,德國的戰爭賠償,肯定是會大大減少了。”楊朔銘點頭表示同意盧茂蘭的看法,“而且,德國在戰爭結束後,實際上其地緣政治環境是極大地改善了,其東部的強鄰奧匈帝國解體為獨立的小國,而土耳其也發生了解體,德國東南方向的威脅徹底削弱;德國東北方向的俄國發生了國家變革,在變革的動蕩中國力大打折扣,獨立出來的波蘭還成為了德國與新成立的蘇俄之間一個很好的緩衝區;在德國的西邊,法國在戰爭中也損失巨大。這場戰爭對德國來說,並不是全收獲。”
“正是這樣,在德國不被認為是一個威脅時,英法兩國的矛盾就加劇了,德國反而可以在英法矛盾中漁利。最後還要注意到,美國在戰爭後成為新崛起的一股強大力量,在歐洲分裂和矛盾不斷的時候,美國的態度將成為最後的決定因素,而且美國還有一張王牌——美國可是這些戰勝國的債主”盧茂蘭說道,“美國所能采取的對自身最為有利的辦法,就是用恢復德國經濟的辦法來保證德國償付賠款。具體非是由協約國監督改組德國銀行,實行貨幣改革,並由協約國貸款給德國以穩定其幣製,並監管德國的金融外匯、鐵路運營以及稅捐征收事務。然後以德國的主要稅收收入為賠款。”
“不錯,非如此,不足以保證美國的利益。”楊朔銘說道。而此時的龍永華看著二人談得投機的樣子,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下牆上的時鍾,在心裡暗暗竊笑。
“用這種辦法來解決德國賠償問題的方案,不僅可以結束德國經濟的混亂狀態,解決德國可持續賠償的一系列技術性問題,而且大大緩解了美英法等國圍繞德國賠款問題的矛盾鬥爭。但是這樣一來,德國對協約國的戰爭賠償和戰後協約國對美國的戰債償還聯系在了一起,這就很可能會使德國賠償問題變成了全球的金融博弈。”盧茂蘭一邊說著,一邊觀察著楊朔銘的臉色。
果然不出所料,她注意到當他聽到“全球的金融博弈”這句話時,眼角似乎不自覺的跳了跳,她知道自己剛才的話已經說到了他的心裡。
“為什麽這麽說?”楊朔銘不動聲色的問道。
“這樣的辦法,為美國私人資本流入德國和有效地從其他協約國收回戰債創造了條件。其流程就是,美元貸款從美國流入德國,再以賠款的形式流入協約國,最後又以戰債形式流回美國,形成了一個循環。”盧茂蘭說道,“這樣一來,既可以保證了美國債權的實現的同時,各國也償還了外債。美英等國為了私利而把德國賠償的債權債務變成了全世界‘民間’持有的債券,在這個過程中,利益博弈主體其實就從主權國家轉變為了國際金融資本。而這些金融資本又決定了各國的經濟命脈。”
“政治從來都是服務於經濟的。”楊朔銘歎息了一聲,說道。
“您這樣說,表明您早就知道了答案。”盧茂蘭笑著說道,“我就不用再多說什麽了。”
“最近有些報紙指責政府,說政府依靠美國資本進行幣製改革是賣國之舉,盧小姐怎麽看這件事?”楊朔銘話鋒一轉,突然問道。
“哦?有這樣的事?”盧茂蘭眼波流轉,似乎想要搞清楚他為什麽要這麽問。
“這太可笑了,我想,應該給他們多補習一些國際金融方面的知識才對。”
楊朔銘面表情地看著她的眼睛,但嘴角象是微笑似的微微撇動了一下,似乎對她在這個時候突然裝傻很是欣賞。
她當然知道,大量引入美國資本進入中國的事,主導者就是楊朔銘本人。
他這麽做的答案,她剛才在針對德國賠償問題的解釋中,其實就已經間接的給了出來。但她現在卻不願意說破。
能猜到楊朔銘內心真實想法的人,現在只有她一個人。
她也知道,楊朔銘之所以取得這麽多的巨大成功,源於對世界各方力量的系統分析和定位,絕對不是象一些人所說的象瘋子一樣的瘋狂行事,同時瞎貓撞到了死耗子,剛好碰上西方列強都是喜歡搞綏靖的政府。楊朔銘能夠兩次抗日成功,很大程度上是在國際資本市場賺取了大把的美元的同時,把中國的發展與全球金融資本的利益聯系在了一起,同時利用這些金融資本在本國的影響力,主導各國對華友好,為中國爭取發展的時間和空間。
以後世的眼光來看,楊朔銘為中國賺取的120億美元資金似乎數量並不算多,但是稍有頭腦的人經過比較就會發現,象《辛醜條約》的巨額賠款總數為4億5000萬兩白銀,也就合5億美元左右,而楊朔銘提供給中國政府平定國內叛亂和參加歐戰的軍費開支算起來,也不過幾千萬美元,有了這樣的比較,就能明白,他所賺的這120億美元的數額到底有多大了
美國的資本市場對於這麽大規模資金的進出,絕對不會動於衷的,而楊朔銘巧妙的將這些資金用來購買美國的工廠和設備,使這些美元仍然留在了美國本土,吸引更多的資金為中國的建設出力。楊朔銘知道,中國在戰後必須進行幣製改革,所需資金也將通過債券的發行來完成,而這一定是一個全球融資的過程,其結果就是通過美國的資本市場讓全球的金融資本認購中國的債券,最後由中國的這些債券綁架全球的金融資本。而且,由於債券持有人的不特定性,使西方各國必須保護本國債券持有者的利益,同時由於中國的債券是由美國資本市場發行,對中國一直虎視眈眈的日本,其外交和軍事力量將難以公開介入,使中國能夠左右逢源,渡過發展的最艱難時刻
楊朔銘知道,這一次雖然中國再次打敗了日本,並和日本一道瓜分了中、東西伯利亞地區,但中國和日本的矛盾並沒有得到根本解決,而且還因此和蘇俄結下了永久的仇怨。現在的中國,看起來風光比,但實際上,卻埋下了未來可能獨自面對蘇俄和日本兩個強大敵人的聯合進攻的危機
而想要在對付蘇日聯手進攻時取得主動,那就必須把英美尤其是美國和中國綁到一起
而利用金融資本把美國綁進來,才是最有效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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