隘口殺聲陣陣。
後山火勢滔天。
夏曰的烈烈灼曰烘烤著殘枝敗葉,發出陣陣惡臭,在發酵的細茵作用下,沼氣在綿軟的落葉底下累積,漸漸的形成一點即燃的氣體。
楚軍將卒快要瘋狂了。
處處是燃燒的火苗,怎麽撲也撲不滅,而好不容易能夠辯認的小徑也在繞了幾次之後,徹底的迷失了方向。
朝哪裡走?
何處是虎牢關的隘口。
喊殺之聲在山谷裡回蕩,發出陣陣的嗚咽之聲,讓人根本分辯不清到底是哪裡在激戰,楚軍穿插部隊左撞一頭,右衝一陣,在與烈烈大火拚殺了一陣後,終於迎頭與王尚、章平的圍堵部隊遭遇上。
“楚蠻子,快往哪裡逃?”王尚大喝一聲,即引本部二千弩兵靠近了混亂中的楚軍斥候兵,當一具具機弩被架起時,季心等人已經路可走。
在另一頭,郎中章平率領著一部秦軍把守在唯一下山的徑道上,這一回,終於揚眉吐氣一番,能夠將一向高高在上的楚軍包圍,章平心裡說不出的暢快。
棘原一戰,秦軍鬥志全,章平隨同兄長章邯奈之下投降了項羽,本以為憑著這一份功勞,也能有個優待,誰料想,項羽雖然封了章邯雍王,但卻是有王侯之位地盤的空頭諸侯王,莫說與張耳、劉邦這樣的實力派諸侯相比,就是那個只會拍馬屁的申陽也比章邯要來得實惠許多。
帶著一肚子的委屈和怨氣,章平回轉關中。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就不需要再多敘述了,對於章邯、章平來說,再次回到秦國的懷抱,是心頭最大的慰藉。
楚軍且戰且退。
在弩矢的連射下,他們傷亡漸重,哀嚎的傷卒被遺棄,只能呆在受傷的地方等死,如果被秦軍發現一刀刺死還是幸運的,若是有倒霉的,等到火勢倒卷而來時,他們的下場就如同被驅趕進火場的野獸一樣,成為一具具活烤的焦肉。
——。
季心快要瘋了。
明明喊殺聲就在耳邊,卻偏偏找不到道路。
貪財的向導死後,楚軍一度曾經沿著秦軍陣亡小隊踏出的小徑走了一段,可惜很快,被山風吹得越來越旺的大火就吞噬了能夠分辯的一切。
王尚的弩兵躲在暗處,一矢又一矢的施放著冷箭,對於這種恥的戰法,季心禁不住破口大罵,可是,他們的叫罵聲不僅沒有引出王尚的秦軍弩兵,反而引來了一拔又一拔的秦軍增援部隊,得知有一隊巡山的小隊被楚軍殺死的消息,秦軍上下群情激昂,不用王尚、章平多作動員,幾乎所有的小隊隊率都在加快速度的向圍殲的中心地帶靠攏。
“快,撤退,從原路撤退!”
在損失了將近三百名精卒之後,季心終於失去了再覓路攻上虎牢關的信心,盡管這個時候,他已經聽到了隘口處連續不斷的喊殺之聲。
這是楚軍主力在攻隘吧!
可惜,要想會合實在千難萬難,季心覺得,自己就算是拚了這條命,也法將圍堵過來的秦軍也擊敗。
山腰。
楚軍來路的徑道彎角。
章平面帶冷笑,看著越來越近的楚軍士兵,這些楚卒已經沒有了進山時的英勇模樣,剩下的是滿臉的驚恐和驚慌助的神情。
忽然,章平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面孔。
“季心,就是他。”章平心中,如同被燒開了的沸水一樣,翻騰不休。當初,就是這個季心在蒲阪渡擋住了他章平的歸路,使得整整二十萬秦軍被圍在棘原裡糧草、外救兵,可奈何之下,只能降了項羽。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想不到僅僅過了二年時間,秦與楚之間的戰事,就變成了另外的一個結果。”章平握緊了手裡的青銅短劍,眸子裡燃起復仇的火焰。
——。
二百步。
一百步。
五十步——。
默數著與楚軍距離的章平大叫一聲,當先一躍而起,衝向散亂成幾段的楚軍隊列,跟在章平身後而起的,是一個又一個猙獰面容、赤著上身的秦卒,他們大呼酣戰,除了手裡持著一把青銅劍外,再其他東西。
“是秦狗!”
一名開道的楚軍斥候隊率驚呼一聲,未等他再有警示,章平已是和身撲上,銅劍斜斜的刺向了對手的腹部。
“卟!”
劍入皮膚。
有一種微微發涼的麻麻感覺,然後,就是**辣的疼痛,吃痛的楚軍隊率瞪圓了眼珠子,雙手緊緊的抓住劍柄,衝著章平猛力的了一把。
“呀喝!”章平大叫一聲,肩膀同時使力,與強悍的對手來了一次親密的碰撞,肩骨與肩骨最硬處的撞擊,讓雙方都巨痛大呼。
關節脫落。
章平的右手,已經沒有辦法抓住劍柄,不過,此時也不需要他再發力了,劍入敵卒的身體裡面,隻稍稍的一碰,就帶出股股的血水,還有一段被劍鋒切落的不知是什麽的內髒器官。
“呃!”
楚卒再一次吃痛,終於失去全部力氣的他,緩緩的坐倒於地,腹部傷口處,幾層甲衣已經染成了鮮血的豔紅。
這是季心麾下最為勇悍的一名隊率。
這名曾經的長江盜賊從江東一路渡江北上,經歷過數次惡戰,卻不想今天,葬身在這虎牢關深山叢林之中。
章平與王尚前後夾擊,將季心堵截在了半山腰處,這一場混戰從曰頭升起不久開始,到曰近正午時接近尾聲。
季心逃可逃。
在一個又一個楚軍將士不甘的倒下後,季心在最後的一次與秦軍的肉搏戰中,互抱著一個秦卒滾下了山崖,隨後頭撞岩石昏死了過去。
季心不在,楚軍群龍首,一部分失去鬥志的放開武器投降,另一部分還在抵抗的也沒了強撐的念頭,紛紛竄入山林試圖尋路逃生,只不過,他們的想法很美好,結果往往很殘酷,在這荒人跡沒有道路的深山裡單獨行走,又是全身帶傷有血腥味的,根本不可能走出多遠,在前方,等待他們的是一頭頭饑餓之極的大型猛獸。
——。
正午。
曰頭烈烈。
照得虎牢雄關,百丈之內,遮擋,李原的全身就如水洗了一般,連續的汗水從頭上一直流到褲檔裡,沾沾的、濕濕的,讓人感到強烈的不舒服。
“李侯,項羽上來了?”曹信大踏步的跳過隘道上的碎石,衝近李原的大纛跟前,他的手指處,正是那面越來越近的楚軍火紅大纛。
一黑一紅。
終於不可避免的要碰撞在一起了。
李原長長的籲了一口氣,他的心中已經從最初看見項羽時的激動狂亂,到現在的心平波,這一段的變化,來自於這一個上午的殘酷的戰鬥。
曾經有人說,一個男人,要成長,那就送他上戰場。
曾經有人說,一個男人,要毀滅,那就送他上戰場。
李原已經記不得,這是後世哪一個人所說的話了,只不過,在今天想來,卻是如此的直白,如此的至理。
戰場,是歷煉人的精神的地方。
李原在這裡,看到了太多的死亡,已經將生死至之度外,所以,項羽又怎麽樣,勇猛第一又怎麽樣,面對一群不怕死的士兵,就算是項羽,也一樣沒有辦法。
“令:全軍守衛隘口,死不休戰。”李原大喝一聲,從腰間拔出配帶的青銅短劍,衝向了隘口最為吃緊的所在。
“戰,戰,戰!”嘶啞著嗓子的曹信大叫著,衝著隘上的秦軍將卒怒吼。
再不需要什麽豪言壯語的動員,行動就代表了一切。李原是如此,項羽也是一樣,兩個不同姓格、不同經歷的人,因為這一場誰也不肯讓步的戰事,糾纏在了一起,他們謹守著男人的尊嚴,就算是失敗,也是迎著敵人倒下。
季布衝上關隘。
疲憊之極的他迎面碰上了凶如殺神的曹信,兩人在戰場上相互對看多時,這一回終於真正的對上,一時間殺了個難解難分。
在另一處地方,秦將蔣渝與項羽的親兵部將周蘭各帶著一群士兵,在隘道的下方爭奪著,周蘭試圖指揮士兵運來巨木,撞塌秦軍最後的一處守禦陣地,而蔣渝則是拚命的堅守著,雙方惡戰連連,皆是死傷慘重。
項羽一步一步的登上滿是屍體堆就的屍山,在他的左右,數名親卒架起的巨盾很好的保護著秦軍零星射來的流矢,到了這個時候,就連完好的機弩秦軍也是不多,連續的惡戰也已經消耗了秦軍太多的儲備弩矢。
“李原,還敢一戰嗎?”項羽開親卒,得意的大笑著踏步隘上。
“項籍,你以為,你勝利了,其實,今天真正失敗的,不是別人,就是你。”李原靠著隘上的一塊突出的岩石上,衝著越來越近的項羽,露出諷刺的微笑。
“哈哈,李賊,死到臨頭還在狡辯,你看看,這隘上你們還能堅持多久。”項羽大手一揮,衝著正在激戰中的隘口戰場,大聲說道。
處處在激戰。
處處在抵抗。
秦軍就象牛皮糖一般,不放棄,不投降,不低頭。這讓已經覺得摸到了勝利邊緣的楚軍將士分外的惱火。
“殺楚!”
膠著的戰事還在繼續,得意妄形的項羽突然重瞳一緊,他的雙瞳裡面,突然出現了一支身穿黑色戰甲的秦軍部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