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關。
自古為兵家必爭之地,素有“三秦要塞”的稱號。
在它的北面,是高峻的少習山,南面是武關河,這樣依山傍水的地形下,秦國與楚國為了爭奪武關的控制權,經歷過數次的激戰,最後,秦國憑籍著強有力的軍隊,攻取武關,並在隨後取得了對楚戰事的主動權。
李原的車駕是在二月十二日抵達武關的,隨同他一起前來的,除了一千五百名從各部精心挑選出來的驍勇將士外,還有一名久別中原的秦軍將領陪同著。
李仲翔,這個已經成為樓王國駙馬的家夥,在與安慶蘭成婚之後,日子過得很是舒服暢快,不過,西域高鼻藍眼女子的火辣顯然讓他有點吃不消了。這不,借著到長安晉見的機會,李仲翔死皮賴臉的跟著李原到了武關。
“武侯,這甘勇小子不在,親兵營的這些驕兵悍將沒人管束可不行,不如讓末將隨行,到時且看那些亂賊瞧一瞧,我樓蘭神箭手的厲害。”李仲翔驕傲的挺了挺胸膛,眼神中流露出渴望的神色。
樓蘭,雖然是西域三十六國中的所謂大國,但這個大與幅圓廣闊的大秦相比,就如同米粒與珍珠相比一般。
李仲翔統率三十六域國聯軍擊敗匈奴左賢王部落之後,這支由多個國家組成的聯軍不久即告解散,只剩下二千人左右的樓蘭士兵歸並到他的部下,這還是因為安慶蘭的放權,要不然李仲翔這個外來的駙馬能不能掌兵還是未知數。
對於西域各國的塞種人來說,秦人和匈奴人一樣,都是屬於異邦外族,在危難時候的聯盟充其量只是一種暫時的措施,而一旦危機解除,秦人的作用和地位自然而然的下降。
李仲翔的這次東入長安。目的其實是遊說李原再出一支生力軍出邊陲,在鞏固河西走廊安全的同時,發動一場對西域各國的掃蕩攻勢,尤其是對那些還心向匈奴、對秦國實力持有懷疑態度的諸國,如果可能的話,就要不惜代價將傾向匈奴的國君和大臣悉數趕下台。
對於李仲翔的這一大膽提議,李原說實話,很感興趣。
上一次河西激戰,對於秦、匈奴兩國來說,只是一次相互試探性的戰鬥。匈奴人因為天祭而沒有傾盡全力,而秦國則因為受製於關東一帶諸侯國的牽製,派出的兵力也是不足,按照李原的猜測,在經過燕地失利的教訓後,冒頓下一輪次的南侵一定會更加的謹慎、同時出兵的控弦之士也會更多。
要應對匈奴人咄咄逼人的進攻,光靠一味的死守不行,要知道匈奴與秦國如今的邊界線東起大海、西至玉門關,這樣漫長的防線上。秦軍要是面面俱到的防守,只能陷入被動挨打的境地。
在這一場民族與民族之間生存的競爭中,匈奴人佔據了先天的優勢,他們居無定所、澤草而居。就連冒頓的王庭也是在不斷的變換著地方,而秦國一邊,固定的城鎮、農耕的民眾、炊煙的村舍,這些都是不可移動的。
不過。匈奴人也有弱點。
那就是他們一旦被人包抄了後路,只剩下婦孺老人的部落留守者因為缺少堅固的城垣作為屏障,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一個又一個的草原部落失去後代。最後悲哀的消失在了大漠部落之間殘酷的競賽中。
這支能夠抄襲匈奴後路的奇兵,在什麽地方?由哪些人來組成,帶兵的將領又是誰?李原在見到李仲翔的一刻起,就有了主意。
關於西域的謀劃只是李原與李仲翔從藍田關經商洛驛到達武關一路上的談話內容之一,這樣的關於戰略性的交換意見,標志著李仲翔逐漸從一名只知道執行命令的將領成長為一名可以獨擋一面的將帥。
人生的閱歷,因為際遇的不同而走向不同的道路。
李仲翔率領聯軍征戰的經歷,讓他在重壓之下,迅速的成長起來,而這是其他秦軍將領沒有機會遇到的。
——。
見到李原和李仲翔的援兵到來,閻樂大喜過望。
從暗間處一步步獲知呂雉隊伍靠近的消息,讓他在欣喜之余,又焦慮萬分,喜的是呂雉這一次終於插翅難逃了,急的是守衛武關的秦軍在哪裡?難不成僅僅靠他手底下的幾十號的間作精英還有一群只知道亂哄哄不知所措的郡兵。
“武侯,李將軍,你們終於來了,間作剛剛報信,呂雉那女人帶著亂賊正在朝武關而來,二日前,他們佔領了西城的外圍城廓一帶,現在距離武關的距離不會超過三十裡——。”閻樂稟報道。
三十裡。
在平原一帶,只需要二個時辰就能趕到,而所幸的是,在漢中郡的山區地帶,特別是少習山一帶,三十裡蜿蜓曲折的山路,呂雉等人又攜帶著搜刮而來的財帛等輜重,他們一天能走上二十裡就應該謝天謝地了。
秦軍還有一天時間準備,這點時間對於李仲翔這樣經驗豐富的戰將來說,已經足夠了,而更重要的是,他對麾下這支親兵部隊有十足的自信。
秦軍嚴陣以待。
在夯土城牆的縫隙之間,一支支閃著寒芒的箭矢就如同奪人性命的噬血厲鬼一樣,正張開巨口,迎接一輪狂歡與盛宴。
而此時,正沉浸在即將突圍而出的呂雉、郭亭、張平等人對武關的變化一無所知,他們這一路上躲躲藏藏,主要的精力都用在了如何不被章平的秦軍發現上面,對於武關方向是否有另一支秦軍援軍到達並不清楚。
二月十三日。
夜色將臨時分。
呂雉軍三千余人終於達到武關關隘下面。
“郭將軍,你部準備好了嗎?這武關一側靠山、一側臨水,要拿下它可不容易,當年,漢王也只是憑了留侯的建議才詐開了關隘?”呂雉目視少習山巍峨的山勢,激將道。
危難顯忠臣。
留侯張良在劉邦兵敗之後,即心灰意冷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中,在九江郡時呂雉也曾親自往張良隱居的鬼谷探詢過。最後卻隻請得了張良的兒子張釋之、張不疑出山,至於張良去了哪裡,就連他的兒子也不知道。
呂雉這個時候提及劉邦與張良,目的是要用這兩個對郭亭有恩的人的名字,換得郭亭為她血戰的支持。
“夫人,你看好了,區區一座小隘,郭某只需半個時辰就奪了它。”郭亭信心十足的響亮回應道。
一座空隘。
又有何足道哉!
郭亭的信心同樣來自於他麾下的一千名從流民中淘汰下來的精壯,這些士兵在經過了一個冬天的殘酷生存體驗後,已經從一名農夫獵人變成了一個個只知道殺戮的機器。而郭亭正是掌控這台機器的人。
“兒郎們,殺入武關,我們喝酒、吃肉、睡女人,要什麽有什麽,殺呀!”郭亭大叫一聲,當先衝在前面。
“殺,殺,殺!”郭亭軍亂賊急紅了眼睛,跟在郭亭的後面。叫喊著呼喝起來。郭亭的口號是如此的直白,正好嵌合了這些不識字流寇的心思,要是用一些國家大義、兄弟情仇之類的呼喝,這些每天在刃口上玩命的漢子還不會這般興奮。
“嗖!”
一支利箭帶著凌厲的風聲。射中了郭亭身後的火紅旗幟。
旗斷!
跌落下來的旗面一下覆蓋住了持旗士卒的口鼻,讓他一時無法呼吸,同時,視線也被阻擋。以致於對接下來逼近的箭矢完全沒有反應。
“嗖,嗖,嗖!”
箭如雨蝗。在連聲慘叫聲中,郭亭軍士兵幾乎沒有反抗,就象被砍倒的樹木一樣連根伐倒,在這一波箭矢雨中,郭亭倒是幸運的躲過了一難,在剛剛旗斷的時候,憑著以往的經驗,他倏的預感到了危險來臨。
顧不得狼狽,郭亭側身一滾,將身體緊緊的貼在了一名中箭而亡的士兵後面,對面,讓他驚懼又熟悉的秦軍機弩的機刮聲正在不間斷的傳來,而從整齊有序的聲音裡判斷,對面守衛的秦軍絕對是訓練有素的勁敵,而不是什麽郡兵部隊。
而更讓他絕望的是,從箭矢的密集程度來分析,守衛的秦軍人數估計要超過千人,這還只是弩兵的數目,要是還有其他兵種在關隘內的話,郭亭頓時感到如烏雲壓頂,看不到一絲一毫佔領關隘的希望了。
“這是哪裡來的敵軍,怎麽如此的凶悍?”就在郭亭吃驚不已的時候,位於後陣的呂雉已經派人送信過來。
關隘上。
剛才還是空空蕩蕩,現在已經升起了一面漆黑如墨的大纛,上面繡著的隸體書寫的“李武”兩個字就象刺眼的光芒一樣,讓呂雉在刹那之時失去了全部的力量。
“怎麽可能是他,怎麽會是他來了?”呂雉喃喃自語。
李武,是秦國神武侯李原的親軍旗幟標志,這支親軍立下的赫赫戰功,已經被這個時代的所有與秦國為敵的對手所傳揚,當然,象劉邦、項羽這樣的對手,多是在說到李原時,略略的提及李原親軍的強悍戰鬥力。
“夫人,先讓郭將軍撤下來,要不,再衝上去也是活靶子。”張平見呂雉一時不說話,也是有點急了。
“給郭將軍下令,先回撤。”呂雉無奈的說道。
作為一個女子,象這樣領兵打仗作出判斷的事情,並不是她的強項,她更喜歡的是揣磨人的心理,從而尋找對手的薄弱點一擊致命。可惜,李原這個家夥實在太狡猾了,讓呂雉幾乎找不到什麽破綻。
贏氏,這個老虔婆已經是呂雉在多番思量之後,找到的唯一一個可以利用的對象,但現在,李原親自來了。
面對殺夫的仇敵。
呂雉隻覺得全身冰冷,感受不到一絲的熱量。
關隘下。
流寇的進攻陣形散亂無比,在亂哄哄的衝殺了一陣後,這些流寇就無可奈何的撤退了,這讓李原一時有些無奈起來。
說實話。
以精銳中的精銳去對付一群流寇,本身就是殺雞用牛刀的舉動,李原的赫赫威名在秦國早已世人頌揚,就象是最為強悍的流寇,在聽到李原兩個字時也會禁不住發顫起來。
“頑者殺,降者免死。”李仲翔棄了弓箭,衝著逃跑的郭亭等人大叫起來。
“頑者殺,降者免死。”秦軍將卒也跟隨紛紛叫嚷起來,他們的聲音一直傳送出去,在少習山的山谷裡回蕩。
誰不想活著。
就算是再殺人不眨眼的流寇,也渴望能夠活下去,尤其在面臨絕望的時候,聽到秦軍的這一聲呼喊,明顯的郭亭軍中的一些人逃跑的腳步停頓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