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老太爺沒了,唐家上上下下都在往家裡趕。
十七連滾帶爬到了老宅大廳,哭著跪在父親面前,“我爺爺呢?爸爸,我爺爺呢?”
唐三爺面色沉痛,歎著氣,抬手輕輕摸著十七的頭。
“去送爺爺最後一程吧。”
“爸爸……”十七淚如雨下,爬起來就往老太爺的房間跑。
屋裡香夫人在下人的攙扶下終於幫老伴兒換好了壽衣,擠都擠不下的下人候著,十七進去,直接跪在床前,眼淚直直翻滾。
小時候十七的弟弟出生的那段時間,她在老宅這邊住了很久,爺爺雖然更看重男孩兒,可也真的很疼她。那時候的爺爺還很健朗,爺孫倆經常去爬山,老爺子出門,必定帶著十七。
十七是十歲才又從老宅搬回新樓這邊,但下學、放假的時間裡,大多時間也還是在老宅。
後來到她中學、高中都住校,一星期回一次家,回家還得上補習班做功課,跟爺爺相聚的時間不多。也是在她上高中的時候,老太爺住進了療養院,自此後,他們相聚的時光更少。
十七還記得,就連爺爺已經住進療養院後,每到她放假,爺爺都會特地回來,在新樓這邊坐坐,陪著她寫作業,就陪她坐上那麽一會兒,晚上又走了。
高中畢業,國內兩年大學後就出國,國外的兩年一直沒見到爺爺,多少通電話母親都說爺爺想孫女兒了,逢年過節頭一句問的就是大孫女兒回不回來,孫女兒不回來,老太爺也不回唐家了,一直在療養院裡住著。
回國後十七刻意跟家裡人保持距離,極少回唐家。
現在回頭來看,這些年她的所做所為,實在不可原諒。
她怎麽可以愚蠢至此,都說愛屋及烏,一個連她的家人都不能接受的男人,又怎麽可能是真的愛她?
一面怨憤唐家給他帶來的壓力,一面又全全接受唐家給他的優渥,接受這些好的同時,難道認為這是應該?
她當初到底被人迷了哪一點?
是,她是愛他,愛得很深,愛了很多年。可為什麽曾經的感情現在想起來沒有感動,隻覺得荒誕可笑,笑自己的愚蠢白目。
十七低聲哭泣,除了哭她不知道還能做什麽,爺爺對她會不會很失望?
香夫人蒼老的手輕輕將十七拉起來,在一邊坐下,緩慢說道,“你爺爺走的時候一直問你什麽時候回來,他留了個東西給你,想親手給你,可你……琪琪啊,這些天你怎麽不來看看他?”
香夫人老淚縱橫,眼眶通紅,抹了一把老淚再繼續。
“你爺爺天天問,天天等,這樣的身體狀況,不能再奔波移動,可他還是要回來。想看看你和世淵、世爵,又嘴硬不說出來。你媽媽過來時候,我跟你媽媽提過一次,在你媽媽離開後,你爺爺指著我罵……”
這把年紀了,被老伴兒罵哭,那是什麽樣的感受?
她也只是想讓老伴兒高興,想告訴老三媳婦是不是能讓孩子們在放假的時候回來看看爺爺,她沒有別的心。
“天天盼啊,你爺爺天天盼……”
十七眼淚滾得越來越厲害,棋曜在門口,眼眶通紅,終究走了進來,拉著十七的手,把人往他身後拉。
“唐家小輩不少,不止琪琪一個,請您不要將所有的過錯和不該往琪琪身上牽引,她沒有那麽大的罪過。”棋曜聲音帶著異常的鼻音。
老太爺走了,他也痛苦,他也難過,所以他能理解香夫人失去唯一的依靠有多痛苦。可這樣也不能將一個老人過世的原因強扣在一個小輩身上,疏忽了長輩,是他們不對。
“你出去,我家的事,你別多管。”十七推開棋曜,哽咽出聲。
棋曜語塞,良久想說的話終究壓在了喉嚨下。
外面車來了,唐晉騰、唐晉釗和唐驚濤幾人走了進來,一邊的棋曜上手握在第四方,唐晉騰看了眼棋曜,沒出聲,唐晉釗和唐驚濤同樣看了眼棋曜,並沒有說別的,四人將老太爺的遺體抬出房間,送上去殯儀館的專車。
唐家人陸續上車,跟著去殯儀館,香夫人苦追了一路,跌倒在地,下人將香夫人攙扶起來,站在大門口遠遠望著已經消失不見蹤影的車隊。
“老爺,你先走一步,我隨後就來。”香夫人喃喃自語道。
那些才趕到唐家的內親外戚們,這剛到唐家,立馬又轉向去了殯儀館,唐家宅院這當下就跟空院一般,一片死寂。
香夫人推開身邊的下人,踱著小步緩緩走回老宅,抬眼望著現代感十足的宅院,即便有疊山理水,亭台樓閣,可依然找不到當年她還是小丫頭時第一次進門看到的感覺。
刻在心中的熟悉,隨著陪伴了近一個世紀的老伴兒的離開而漸漸消失,再看今天的豪華別墅,這住了幾十年的地方,陌生得快要忘記自己是誰一樣。
沒有你的地方,什麽都不是。
香夫人走進老宅別墅,徑直走進老伴兒的房間,喃喃出聲:“你走了,我就像活在人間地獄,你這些年身體不太好,一個人上路我不放心,老爺,等我,香香來沒陪你,你在前面站一腳,我來了……”
香夫人拿著老太爺身前最愛的一塊羊脂白玉,吞了,下人找到香夫人時,香夫人已經咽氣多時。
香夫人死法慎人,下人找到她時,她面部紫漲,眼睛瞪得極大,可見其臨死時有多痛苦,看樣子應該是白玉梗阻氣管而死。
下人當場恐慌的大叫,嚇得屁滾尿流,唐家所有下人都叫了出來,人堵在房間外不敢進屋。管家拿著電話給唐三爺電話,等著殯儀館的車過來接人。
唐家一日連喪兩命,所有下人身穿肅穆的黑色喪服候在殯儀館外,空氣中飄著冰冷的味道,並沒有下雨,卻有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冷意。
殯儀館內,工作人員和唐家得力的下人正手忙腳亂的搭著靈堂,這時刻在外面跪著的是唐家小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