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晨打地鋪，徹夜未眠。

  臥雪眠霜對他而言，曾是家常便飯，打地鋪算得了什麽，難以入眠，是因為來丁家寨的所見所聞，以及二丫帶給他的深刻感觸。

  執拗的二丫想做殺手。

  真的答應她？楊晨翻來覆去琢磨。

  畢竟他的決定，關乎二丫今後的命運，不得不瞻前顧後。

  天亮雞鳴的時候，他拿定主意，既然小丫頭有自己的夢，那便讓她追尋這個夢，不致遺憾終生，哪怕夢很荒謬很可笑，但憑他楊晨的實力和處於陰暗面的能量，堅信多年後的二丫必定非同尋常。

  小丫頭早早起來做飯，如願以償為楊晨做了雞蛋面，小手粗糙，做飯的手藝卻極其精湛，能使粗茶淡飯變佳肴美味。

  楊晨吃著面，心底五味雜陳，二丫端著碗去母親的屋，說是和母親吃一碗就夠，其實把大半碗喂給母親。

  大學裡，大把大把二十郎當歲的男女拿著父母辛苦錢打腫臉充胖子，這個十一歲的小女孩已懂了做兒女的責任，難能可貴。

  要遠離家鄉，去楊子哥所謂的大城市，二丫不知該帶那些東西，連家裡不知用多少年的鍋碗瓢盆都想帶，覺得丟下怪可惜。

  楊晨見大包小包擺滿一地，全裝些城裡人所謂的破爛，他想笑，又心酸，最後叮囑二丫，拿上值錢的，拿上必備的證件，拿上有她哥威武身影的照片，足夠了，在村名的幫忙下，楊晨帶著一老一少滑過大河對岸。

  他背著耗子的老母親，一手拉著瘦弱的二丫，走在崎嶇山路上，背後的村寨越來越遠。

  他只是耗子的戰友。

  這不是他的義務，也不是他的責任。

  但是，那份經歷過生死的戰友情，比責任更深重。

  “楊子哥，我真的能做殺手？”二丫一路反覆問同樣的問題，似乎擔心她的楊子哥反悔，不知為什麽，她覺得這個大哥哥特親近，對親哥哥不曾吐露的秘密，面對楊子哥，竹筒倒豆子般抖摟出來，比如瞞著全家人，跟鄰村一老頭學了多年的詠春。

  詠春，南拳之一。

  倒也適合女孩子練練。

  楊晨笑道：“做殺手，不只會打拳這麽簡單，要學的東西很多很多，其中的艱辛遠遠勝過十年寒窗苦讀。”

  “我不怕！”

  二丫回答的乾脆，決絕神情打消楊晨再次勸她走正路的念頭，國內環境不適合培養一名頂尖殺手，楊晨打算將二丫送到境外，交給蠍子他們，幾位陪他廝殺無數次的老兄弟，各有所長。

  二丫做他們的徒弟，想不逆天都難。

  離開大山，進入縣城，二丫第一次接觸大千世界的花花綠綠，楊晨花錢包了輛帕薩特轎車，奔赴兩百公裡外一處軍用機場。

  哪兒已經有直升飛機等候。

  老吳的手筆，果然非同尋常，絕對京城頂尖紈絝才有的范兒。

  帕薩特轎車的副駕駛位，楊晨暗自感慨，後座，二丫照顧著神志不清的老母親，小丫頭拘謹的很，這兒不敢碰，那兒不敢摸，生怕弄壞了車，甚至屁股都不敢使勁兒壓軟綿綿的皮座。

  楊晨下意識回頭瞥眼二丫，二丫小心翼翼的模樣落入他眼底，他又是一陣心酸，旋即默默發誓，終有一天，甭說這輛破帕薩特，就是豪華私人飛機、豪華遊艇，二丫也能坦然自若享受。

  一路奔波，終於趕到首都。

  吳傑安排丁浩的老母親做全面醫療檢測，又聯系京城最好的養老院，楊晨則暗中聯系蠍子，講述二丫遭遇和他的想法，蠍子無異議，境外這幫兄弟聽命於他的習慣並不因為他回國而有絲毫變化。

  這種忠誠極為可貴。

  是楊晨一次次從死亡線把他們拉下來的結果。

  安頓好丁浩老母親，楊晨吳傑松口氣，吳傑瑣事纏身，帶二丫逛首都各處景點的艱巨任務留給楊晨一人。

  楊晨理解這廝，大少公子哥不等於混吃等死的廢物，吳大少作為總參神秘部門的骨乾，忙的很，至於前些年那位執掌總參二部，卻隻知帶著漂亮馬子坐軍機四處閑逛的荒唐紈絝，鳳毛麟角而已。

  最終吃了槍子。

  連帶護短的老子跟著倒霉。

  這類智商堪憂的廢柴生在京城大院，其實挺悲哀。

  紫禁城、前門大街、景山公園，這是大多數遊人領略千年帝都風采必去的景點，其實除了人文歷史古跡，帝都的自然風光真心一塌糊塗，好玩的地方也就什刹海周邊一些特色胡同，喜歡名山大川的楊晨若非陪二丫，懶得出來逛。

  首都。

  對於二丫這樣的山裡娃而言，無疑是夢境中的聖地。

  小丫頭每天興致高昂，甚至迷戀上坐地鐵，最初她還很拘謹，但凡同齡人瞧她時，他會自卑低下頭，僅僅三天，她適應了這座城市的一切，當仰望08奧運會主體育場的巨大鋼架結構時，小丫頭不在意旁人的異樣眼神，眼圈發紅，哽咽道：“楊子哥，姐姐以前常嘮叨想來這兒，想看看鳥巢。”

  二丫哽咽的厲害，說不下去。

  楊晨拿出紙巾，彎腰拭去二丫臉蛋上的淚珠淚痕，心疼道：“今兒來了，替你姐好好看看。”

  二丫點頭，忍不住不哭，緊隨楊晨遊覽歐林匹克公園，瞧著楊子哥的高大背影，瞧著周圍衣著顯眼倍受父母親人呵護的同齡人，她覺得自己就是隻醜小鴨，那麽不起眼，那麽微不足道。

  要不是楊子哥，幾乎覺得整個世界要遺棄她。

  楊晨回望一眼，饒有深意微笑，醜小鴨未必不會變天鵝。

  日落西山，楊晨帶小丫頭在護國寺小吃街隨便吃點東西，順路逛了什刹海夜景，熙熙攘攘人流，不乏美女帥哥。

  小丫頭髮現，自己的楊子哥正是其中最引人側目的男人，那些或時尚或妖豔或嫵媚的美女大姐姐總愛多瞅楊子哥幾眼。

  十一歲的小丫頭心底莫名發酸，粗糙小手緊緊握住拽住她楊子哥的手，似乎怕失去生命中最後一個疼她的親人。

  她幻想有一天自己比這些大姐姐更光鮮豔麗招人喜歡，默默守護楊子哥身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