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這兒要開始拆了，你家幾口子商量好沒？打算要多少？”

  “不知道呀，心裡沒個準，不過我覺得，咱們這些老街坊老鄰居應該湊一塊合計合計，擰成一股繩對抗開發商，保證咱們應得的利益。”

  “對，對，團結就是力量，咱們必須團結起來。”

  城中村幾個老年人早鍛煉時聚一塊，你一言，我一語，各抒己見，別小看他們的號召力，越來越多的人加入，像搞大串聯，這片城中村的原住民們為求利益最大化，迅速形成攻守同盟，對抗拆遷。

  維護自身權益。

  冠冕堂皇的說辭。

  人人都是為了錢，為了利益。

  求財，天經地義，這社會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不過在自家房頂插上國旗掛滿偉人語錄的拆遷戶，或多或少有點無恥，愣是把求財和愛國愛黨扯一塊，這不是往臉上貼金，而是抹屎。

  明清風情街項目部成立第二天上午，楊晨開車又去老地方轉悠，目睹拆遷戶五花八門的手段，哭笑不得，既然肖若水一往無前，楊晨索性當局外人，瞧瞧這位強勢的美女總裁如何處理這棘手難題。

  黑色牧馬人越野車繞城中村兩圈，疾馳離開。

  一棟與城中村隔條馬路的商業樓，明珠集團租下面積最大的底店，一二樓合計三百平米，掛上明清風情街項目部的巨幅招牌。

  肖洪波拎著公文包走出項目部，悶悶不樂，從購物中心經理助理的崗位調離，來項目部做拆遷辦公室副手，沒多少權力，工作環境差，工資也沒漲，估摸得每天低三下四跟拆遷戶說好話。

  真倒霉！

  肖洪波失魂落魄歎息，這時，熟悉的黑色牧馬人越野車，從項目部前面的馬路呼嘯駛過，他瞥了眼車牌，不禁皺眉，心說真他媽巧，走哪都能遇上姓楊的。

  他仔細回想，確實是，在香格裡拉辦公的時候不止一次遇上姓楊的，在明珠大廈辦公也不止一次遇上過姓楊的，來這兒又遇上。

  冤家路窄？

  他怔怔失神時，項目部又走出幾人，其中一人喊他兩聲，他才回過神，尷尬笑了笑，隨後和這些同事走向城中村，從今天起，他們負責跟拆遷戶討價還價講條件，敲定拆遷補償合同。

  他們進入城中村，僅僅走訪三戶人家，就被凶悍的拆遷戶轟出來，緣由是黑心開發商明珠集團太沒誠意，接下來十多天，苦逼的肖洪波在被轟被罵中開展工作，有時被人推搡，甚至挨過幾耳光。

  這項工作舉步維艱。

  照這麽拖下去，很難在年底完成拆遷。

  明珠集團當即發布公告，給出統一拆遷補償標準，私搭亂建的不算，每一百平米住宅補償一套一百平米回遷房，按照戶口薄算人頭，每人再給十萬，這標準已高於西京政府的拆遷補償標準。

  規定日期內仍拒簽拆遷補償合同，將被執行強拆。

  一石激起千層浪，城中村的人大罵明珠集團是沒人性的奸商，並集體拒簽合同，揚言誓死保衛家園。

  明珠集團會議室，氣氛壓抑。

  長長的會議桌邊，數十高管正襟危坐，全場鴉雀無聲。

  肖若水閉目養神許久，輕拍桌面站起，環顧下屬們，顯露巾幗不讓須眉的氣概，擲地有聲道：“我們已仁至義盡，準備進行強拆。”

  天氣漸涼，寧大校園內少了幾道令男生留戀的風景，比如白花花的美腿或黑絲誘惑，當然偶爾也有扛得住寒流的妹子依然露肉，來博回頭率。

  蕭瑟秋風中，楊晨上完一節體育課，別人滿頭大汗，他若無其事，接個電話，得知肖若水決意強拆，他沒勸阻，沒讚同。

  強拆。

  不怎麽好聽。

  政府也好，開發商也罷，萬不得已行此下策。

  而此時，確實再沒其他辦法，實際上，近些年，西京老城區在城市化進程這頭猛獸推動下的每一點變化，都伴隨強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有利益的地方，就有衝突矛盾。

  無可避免的情況，楊晨又能說什麽，他是軍人，有責任為共和國拋頭顱灑熱血，他重情重義，可以對親人愛人兄弟朋友掏心挖肺，但沒有義務對每個人行善，尤其一味刁難他的人。

  “老大，踢會兒足球！”體育場枯草坪上周慧強大聲吆喝，看台上的楊晨擺手拒絕，這會兒哪有踢球的心思。

  十二個男生踢起半場。

  楊晨邊看踢球邊抽煙想事情，手機冷不丁響了，以為又是肖若水的電話，仔細瞧手機屏幕，原來是姑姑家的表哥郭濤，微微意外，接起電話，笑道：“哥啊，你終於想起給我打電話。”

  “小晨，自家兄弟，哥就不兜圈子了，哥...遇上點事...需要你幫忙。”郭濤吞吞吐吐，似乎不好意思。

  “你盡管開口，當然，摘星星撈月亮的事兒我整不了。”楊晨爽快回應。

  “說來倒霉，哥昨天開同事的車去相親，路上撞了輛路虎攬勝，對方車主很凶，說是混社會的大哥，反正交警見了人家點頭哈腰，不過沒為難我，留下小弟處理事故，昨晚他小弟打電話要我賠十萬塊，不賠就別想在西京呆，你也知道哥是月光族，十萬不是小數目，從同事同學那肯定借不出來，只能求你了。”郭濤唉聲歎氣道出實情。

  楊晨皺眉問：“撞的多嚴重？”

  “沒多嚴重，就是把路虎後保險杠的殼子撞碎了，倒是我同事那輛本田雅閣得大修，車頭凹進去一大片。”郭濤說完苦笑幾聲。

  楊晨一聽，立馬明白，社會大哥全是要面兒的人，再者車子有保險，哪會訛人，多半下邊小弟搞鬼，當即道：“哥，你哪呢，我這就過去找你，會會那位所謂的大哥。”

  “小晨，哥知道你在省城有點關系，不過別惹混社會的，否則沒完沒了惡心咱，你來找我行，千萬壓著火。”郭濤叮囑表弟楊晨，怕節外生枝。

  楊晨隨口答應，問清楚表哥在哪，風風火火走出體育場，開上牧馬人越野車離開寧大，壓根沒去銀行取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