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的鍾聲回蕩在雨裡。

  我們在屋簷底下牽著手。

  幻想教堂裡的那場婚禮。

  是為祝福我倆而舉行。

  《約定》裡的歌詞，當年李楠常坐在楊晨單車後架，摟著他腰，唱這首歌，他記的真切，此刻走進病房，瞧見閉目流淚的李楠，往事歷歷在目，或許彼此已沒半點愛，或許隔閡把兩人間的距離越拉越遠，但那段記憶，誰也抹不掉。

  楊晨深深吸氣，壓抑在心底彌漫開來的酸楚，輕輕喊一聲“李楠”

  李楠聽到熟悉聲音，以為回味往事產生的錯覺，沒有睜眼，蒼白面龐泛起苦澀淒涼的笑，淚水止不住往下流。

  越是絕境，越懷念曾經的事，曾經的人。

  當她聽到第二聲呼喚，猛地意識到這不是錯覺，睜開眼，一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就在眼前。

  楊晨。

  初戀男友。

  短暫人生裡真正愛過的人。

  也是此時此刻最不願見到的人，不想他目睹自己如此狼狽，如此淒慘，她呆望楊晨，面無表情垂淚，不知說什麽，做什麽。

  楊晨同樣語塞，尬尷沉默一會兒，走到床邊，拉過把椅子坐下，並把床頭櫃上的紙巾遞給李楠，讓李楠擦眼淚。

  “人，都會生病，放寬心，要有康復的信心，只要有信心，世上沒辦不成的事情，我會盡全力幫你，不要有後顧之憂，去找我來的喬姐，說你有放棄治療的跡象，千萬別犯傻，死都不怕，你還怕活著？”楊晨沒扯陳年舊事，直接語重心長安慰李楠，過去的，就讓它永遠過去吧。

  “你是施舍我可憐我嗎？”李楠擦著眼淚問楊晨。

  楊晨搖頭，認真道：“我們是有緣無分，可終歸認識一場，初中一個學校，高中同桌，不是戀人，我就不能幫你？換做其他我認識的人，我也會去幫。”

  李楠沉默，沒再話裡帶刺反問楊晨，以她對眼前男人的了解，重情重義，的確實會幫每個遇上困難的朋友同學，就如他所說，即便當年他們不曾相戀，只是普普通通的同學，他仍會幫忙。

  這就是楊晨。

  一個值得交心去處的爺們。

  一個值得女人死心塌地去愛的男人。

  可惜，自己曾經為什麽那麽傻，偏偏錯過他，李楠說不後悔，是騙自己，深深吸口氣，再次閉上雙目，遏製心緒波動。

  主治醫生帶著助理和護士查房，打破病房裡的沉悶，楊晨趁機詢問李楠的病情，白血病關鍵期，盡早移植骨髓尚有活下去的機會。

  骨髓移植，費用高昂。

  而且這種病需長期治療，得有一定的經濟基礎。

  醫生的話非常委婉，直白點說，有錢或許活下去，沒錢則等死。

  楊晨壓根沒在意主治醫生後幾句話，弄清楚李楠病情的嚴重xing，他馬上打電話，先打給安娜，安排醫院，並調自己的灣流550專機來首都，灣流550航程無法跨越太平洋，得在夏威夷加油。

  飛機加油的時間，楊晨等得起，接著又打給吳傑“老吳，麻煩你從駐西京的陸航團弄架直升機，我要送個病人去首都機場。”

  “什麽時候？”吳傑毫不猶豫問時間，顯然辦這事易如反掌。

  “明天下午。”楊晨估計自己的灣流550明天下午應該到達首都，這廝有條不紊安排，病房裡的人全愣住。

  原來這是個極品高富帥！

  護士兩眼放光，極其羨慕李楠，得白血病似乎是莫大享受。

  李楠反應過來，焦急問楊晨“你要幹嘛？”

  “送你去美國，接受最好的治病。”楊晨斬釘截鐵道，流露不容置疑的倔強，李楠有活下去的幾率，他必須救她。

  無論這個女孩曾做過什麽，終究給他留下一段美好時光，將最純真的感情給了他，哪能見死不救。

  因移情別戀的初戀女友遭罪而幸災樂禍，狹隘小男人的行徑，楊晨學不來，然而李楠木訥搖頭。

  “楊晨，你走吧，我不需要你的施舍，我現在隻想靜一靜。”李楠下逐客令，搞得醫生護士大眼瞪小眼，一致認為這丫頭腦子有問題。

  生死攸關，耍啥xing子。

  楊晨見李楠情緒非常不穩定，決定先離開，讓李楠靜下心，好好考慮，走之前對李楠道：“別糾結我們之前的事，活下去才最重要，你媽你弟弟，全離不開你，明天我帶人來接你。”

  主治醫生又叮囑李楠幾句，隨楊晨離開病房，病房恢復寂靜，李楠緊閉雙目，好死不如賴活著。

  可如果活在長期治療化療的無盡痛苦中，活在對一個人深深愧疚中，有什麽意義？還連累家人至親陪自己受盡煎熬，何苦？

  再者，隻為活著而活著，是動物。

  閉目許久的李楠緩緩睜開眼，眸子浮現一抹決絕。

  入夜，護士最後一次查房完畢，李楠從床頭櫃取過自己的包，拉開包包夾層拉鎖，裡面有兩個銷藥品。

  安眠藥。

  一瓶快吃完。

  一瓶是備用的。

  這一年來她承受太多壓力，每晚只能靠安眠藥入睡，隨後她又從包裡拿出紙筆，流著淚，寫了滿滿一頁。

  媽媽，弟弟。

  當你們看到這頁紙，我應該已離開這世界，我很愛很愛你們，舍不得離開你們，也舍不得離開這個世界，世上值得我留戀的東西太多，兒時那麽多夢想沒有實現，沒穿過婚紗，沒走入過婚禮殿堂，沒機會養育自己的寶寶。

  但我不得不離開，請別怪我。

  我活著，自己痛苦，你們跟著痛苦，與其這樣，我寧願離開，隻讓你們痛一次就好，好好為我活著，替我享受生活，替我去看以後的世界會變得多麽精彩。

  楊晨。

  這段話寫給你。

  你是我的初戀，是我唯一愛過的男人，也是我傷害最深的人，走之前我要向你說聲對不起。

  我走了。

  不想一輩子活在

  對你的愧疚中。

  最後求你一件事，照顧好我的母親和弟弟，若有來生，我為你做牛做馬。

  李楠將滴上淚水的遺書放在床頭櫃上，用包包壓住，然後打開兩瓶安眠藥，一並吞服，鑽入被窩，閉上充滿淚水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