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後的城中,多少還是有些買賣在進行著。
燕雲十六州這邊有些人種菜,賣給過往的士兵,不論金人或者大趙人。雖然幽州城種大部分都是大趙人,但其實還是有些窮漢取了金人婆娘,也有些不喜歡打仗的金人在幽州城定了居。
因為這裡是北方,雖然連年戰火,但其實無論來的還是去的人,都多少會留下一些活口,屠城那種慘絕人寰的事情,畢竟不多。
最頑強的平頭百姓就如雪地裡的霸根草,哪怕是扯斷了根莖,只要還有一部分在土壤中,見風就能長。
或許有些地方有兵痞凶將之類的存在,但幽州這邊,還是不多的,因此許多人哪怕只是種一小塊地都竟然能夠養活一家人。
除了打仗需要躲起來之外,其實此時城中的這些移不動的人也算是被刻意遺留下來使這座城不成為荒城的原因。
無論誰是戰勝方,都不會希望得到的是一座空城,也不會希望到達一座城之後得不到補給。
北方的蔬菜生長茂盛,畢竟是在惡劣的環境中生長,新鮮從地上拔出來的菜比南方個頭大兩倍。
但宋易此時確實沒有什麽時間去注意這些菜的個頭,他正忙著一個攤位一個攤位,一個人一個人的問過去.......
在做著同樣事情的,還有周邦彥,伍堅,以及一些還駐守在幽州城的宋易可以動員的雜兵,夥夫.......
一條河,牽動著宋易對於戰事的看法。
在經歷過上百人的詢問,口乾舌燥以及各種聽不懂方言的困難之後,約莫過了午時正在宋易準備放棄的時候,周邦彥卻帶著一名年輕的漢子一臉狂喜的表情找到了宋易。
“這人說他知道那條河通向哪裡!”周邦彥興奮的說道。
宋易狐疑的看著這名穿著短袖露出粗壯胳膊的年輕漢子說道,“我問過許多老人都不知道那條河怎麽繞,他怎麽知道的?”
那年輕漢子顯然是有些不滿的說道,“去年幽州城來了一名行醫的,我求著那人要拜師,但是那人不肯,我就一直跟著,她就是沿著你們說的那條河采藥的...我知道,但是.......神醫最後還是沒收我為徒,所以我又沿著那條河走著回了家。”
宋易沒注意聽到年輕漢子口中的那位神醫是那個她,只是皺眉問道,“你叫什麽名字,在幽州城生活了多少年?”
年輕漢子拍拍壯碩的胸脯說道,“我是大趙人,生下來就不知道父母是誰,大家都叫我三羅子,我佩服你們這些威武軍的兵,如果我立功了,你們能不能收我也當個兵啊?我做什麽都可以的!”
宋易神色微動,雖然三羅子的話語中一絲傷感的語氣也沒有,但是宋易卻清楚的明白了這個年輕人淒慘的身世,而且有些敬佩這人頑強的性子,不禁無奈的笑道,“收你當兵這種事,我自然說了不算,但是如果你真的幫到我們,我可以向王魁將軍舉薦你當一名偵察兵......”
“啥叫偵察兵?”三羅子似乎並沒有聽過這個,但似乎隱約明白偵察兵該做什麽。
周邦彥也奇怪的望著宋易,軍中有士兵負責偵查,但向來被稱為斥候,宋易這是在糊弄三羅子麽?
宋易也不知道,自己認真的承諾在周邦彥眼中差點稱為糊弄,但很顯然眼下的重點是要讓三羅子畫出那條河沿途所經歷的城鎮地域...
雖然萬幸當中找到了一名知道那條河的人,但其實真正讓三羅子畫圖卻又遇到了巨大的困難,不得不去請了一位城中年邁的老人陪同著解釋一些地名。
三羅子沒讀過書,連山的名字都說不清楚,有些城其實三羅子自己也不知道叫什麽,只能說出那附近大概的地貌,所以只能再讓一名住在幽州城許多年的當地土大夫幫著解釋一些。
畢竟大夫是上山過河采藥最多的人,此時的大夫其實與後世的地理學家也相差不了多少,真正最了解崇山峻嶺的或許就是這些山野大夫。
圖最終出來,雖然不盡詳細,但宋易與周邦彥卻同時間倒吸了一口冷氣。
就如三羅子話語中所說的那般,那條河沿途經歷的地域十分凶險,但真正看在宋易與周邦彥眼中凶險的不是地勢,而是此河沿途經歷的地方,竟然...可以穿過儒州直到幽州附近。
...
夕照曬在昏黃的紙張上映出暖色,但此時窗前的氣氛顯得格外的蕭瑟。
“就是這裡了,鯉魚峽。”周邦彥用炭筆重重的在一處圈了一個黑點。
宋易認真的看著那一處,眉頭皺的很緊。
幽州城外的洛巫山是貫穿居庸關的險峻山脈之一,數不盡的河水湖泊支流穿插其中,但鯉魚峽確實其中最狹窄的一道峽口。
鯉魚峽顧名思義,得名於一道如鯉魚口一般的狹窄支流,支流水流湍急,沒多少人知道這條河的上流溯源到哪。
但宋易與周邦彥此時得出的結論卻是,金兵若要突破,必定會選鯉魚峽。只因為鯉魚峽一旦出了峽口,便是一馬平川的平原地帶,可以直接跨過兩道山隘便道幽州城外......
想到這個可能,周邦彥冷汗都出來了。
若是金兵突然出現在幽州附近,那便可以如入無人之境一般的殺入幽州,然後奪取幽州儲蓄的部分糧草,再以驚人的速度從後方殺向儒州......
到那時,守在儒州之外的那幾萬兵馬忽然發動襲擊擾亂儒州的判定.......
大趙軍必定要付出慘重的代價!
“現在......怎麽辦?”周邦彥冷汗津津的問道。
宋易也是愁眉不展。
現在派人飛速趕往儒州提醒該是來得及,可是若真的是這樣的推算結果,那幽州是一定守不住了。
幽州守不住,哪怕康王收到了這樣的消息,面臨著前後夾擊,趙澤與韓城就真的有辦法?
怎麽辦?
宋易此時也希望自己能夠意氣飛揚的告訴周邦彥怎麽辦...只是他此時也真的想不到該怎麽辦?尤其是,幽州城若是破了,金人的選擇可以去攻儒州,更可以利用那幾萬人馬拖住儒州人馬,然後長驅直入幽州之後的大趙腹地......
難道,又要上演一次兵臨京城下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