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其實並不適合騎馬,而且因為慎重本就沒點多少火把,所以宋易乾脆下馬牽著前行。
一路上夜風吹動木葉簌簌作響,人群中的議論聲已經漸漸止息。
也許是因為臨近鯉魚峽心情緊張,也許是因為說累了,反正沒有人傻到繼續大聲的喧嘩。
其實在這些人的心目中,多數人還是抱著一種新奇的刺激感,真正為了大義的人確實不多。
一開始站出來的那個少年是熱血,後來的翠花嬸是市儈,東郭老頭是絕望中的悲壯,真正為了大義的是那個扇了婆娘一巴掌也要站出來的老實屠夫,其後才陸續有人被煽動。
幾百上千人的陣容其實絕對不小了,宋易還不清楚這麽多人該怎麽潛伏好,所以一路上都在與人不停的交談,不停的詢問著知道鯉魚峽地形的人。
這些人當中有些人到鯉魚峽打過魚采過藥的人興奮的跟宋易說起來鯉魚峽的地形,有人已經事先想好了自己到時候該躲藏在哪裡偷偷的丟石頭放冷箭,因此去過鯉魚峽的人此時竟然成為場中備受矚目的人,常常有幾個人圍著在那裡嘰嘰喳喳的問著......
宋易在談笑一般的氣氛當中告訴這些人,打不贏不要緊,但一定要把自己藏好,若是有誰因為自己藏得不好而被對方射死的,那可怪不得別人,這更加惹來了一頓哄笑,但氣氛卻已然松弛下來。
不少人對宋易的印象更是有了改變,都覺得他更像一個沒什麽實權的裡長,而不像一個帶著人去打仗的將軍!
雖然事實上宋易確實不是這些人心眼中認為的將軍......
鯉魚峽。
一道狹窄的峽口之後是一道懸著的飛瀑,雖然不高,但是人若是摔下去就會不知死活......
好在這道峽口很窄,如果是小木舟的話,其實只要駕舟的人將撐杆一橫,便會卡在這道峽口邊緣,也就是飛瀑之上。
鯉魚峽飛瀑下的深潭中有許多肥美的鯉魚,也因為這裡地形像一張鯉魚嘴,故此得名。
沒有太多人知道這條狹窄的小河是從桑乾河分出來的支流,因此其實當地人更多叫這裡的小河為鯉魚溝。
一馬平川之後過了魚頭門,經由小路到了鯉魚峽之後便是一片險峻的地形。
如果周邦彥此刻在這裡便也該讚同宋易的選擇!這裡確實是一個最好的防守地點,居高臨下,絕佳的地理優勢。
而如果不是因為城中實在沒有可用之兵的話,其實只要有幾千威武軍的士兵潛藏在這河道兩旁的青山怪石之後,等到金兵真的從這裡順舟而下的話,只需要幾輪箭雨便可以輕而易舉的全殲金兵...
金兵行詭道,其實何嘗不是險道,只可惜,哪怕宋易也有些遺憾幽州城空虛若此,不得已才動員了一群百姓來幫忙。
到了鯉魚峽,連火都全被熄滅,林間一片昏暗,若不是初夏的天光可以借,只怕此時連路也會看不清!
來的時候,大多數人都在身上塗了些雄黃,因此不用懼怕毒蛇,就算有人踩到了毒蛇,其實這些人當中卻還是有能夠治蛇毒的土大夫的...
在宋易的調度下,千人左右的隊伍分為十隊散布在兩岸,各自尋找藏身的地點藏好,而每十人當中,至少分配了一名威武軍的士兵約束的人員,這樣的話,到時候等到金兵出現才可能發動真正有效的偷襲...
而一開始那名醉酒一般的男子,其實酒早已經醒了,此時正站在宋易的身後聽著宋易的吩咐。
從一開始,他就是宋易在人群中的托,哪怕沒有他,其實宋易還安排了別的托。宋易早已經算計好,哪怕大部分人心中都存有恐懼,他安排在人群中的托其實依舊能夠渲染起眾人的情緒,使眾人不得不來到鯉魚峽!
讓宋易滿意的是,他事先安排的托兒並沒有全部派上用場,翠花嬸,東郭老頭和屠夫站出來後,眾人的情緒就被調動了,那時他安排的托兒隻算得上是順水推舟的便將眾人的情緒點燃,然後所有人便來到了這裡。
這件事,連周邦彥都其實不知道,只是宋易讓一名還在幽州城的青木寨的糧草兵去辦的,花了些錢而已,宋易並不在乎!
三更後,兩岸之間窸窸窣窣的動靜才開始漸漸止歇,私下裡躁動不安了許久的蟲鳴終於此起彼伏的響起。
上千人,或隱藏在草叢茂葉後,或潛伏於怪石之間,總之這些人習慣了各種惡劣的條件,對於此時的環境算不上反感,都還能隱忍,甚至有犯困的人開始打盹起來...
夾岸上千步,才夠潛藏上千人,真正在鯉魚峽飛瀑口的人,就宋易與不多的幾名威武軍小兵而已。
雖然這些人不怕毒蛇,但是蚊蟲卻著實鬧人,一夜在焦躁隱忍中過去,出了潺潺的流水聲與飛瀑撞擊發出的響聲之外,其實最讓人痛恨的是蚊蟲的嗡嗡聲......
天亮後,並沒有出現金兵的影子,啃著帶在身邊的乾糧,有些人開始不耐的懷疑起來,有了怯怯私語的聲音。
有些人因為這一夜並沒怎麽睡,情緒也變得不好起來,若不是威武軍的士兵陪著這些人一起這樣過了一夜,甚至有人會認為這根本就是宋易在耍他們。
而宋易,也微微皺眉的躲在一塊高大的巨石之後,他也在緊張的等待著!
又是一上午過去,午時的時候,終於有人開始不耐煩的叫囂起來,宋易眼看著再這樣下去,這群費力聚集起來的人就又要散亂的,不由得也有些焦躁起來。
沒等多久,終於聽見了身後傳來的馬蹄聲,伍堅終於回來了。
伍堅還未到鯉魚峽附近便下了馬將馬栓在了遠處,不至於讓馬到時候發出的蹄聲驚到了人。
一路飛奔到了宋易身邊,伍堅微微有些喘息的說道,“來了!”
“多少人?”宋易緊張的問道。
伍堅一臉肅然之色冷聲說道,“連綿浩蕩,四五千人估計是有的!”
宋易倒吸了一口涼氣,微微有些擔憂起來,立刻讓身後的幾人去通傳隱匿的眾人安靜起來,然後問道,“周夫子那邊...準備的怎麽樣了?”
“都準備好了,他們距離這裡一裡外的上遊,過了他們那段,便會行動!”伍堅眼中閃爍著一股無比興奮之色說道。
“但願,不會有變故!”宋易淡笑著說道。
伍堅挑了挑眉豎起大拇指對著宋易說道,“我真的想不到打仗還能這麽打的,真的是絕了!誰能想得到......嘿嘿,若不是你後來告訴我,我還真的以為你要靠著這些人打仗呢!現在看來,你只是需要一些人手出力罷了......高啊!”
“別開心的太早,到時候一旦出了岔子,連累了這些人,跑都來不及!”宋易哭笑不得的說道。
“我相信沒問題的,就是擔心,金兵的人數實在是有些多......”伍堅皺眉說道,似乎比宋易還要胸有成竹的樣子。
“四五千人......金人好大的魄力,我猜金人當中一定有熟悉這條地形的人,就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大趙的人在指引了...”宋易自言自語的呢喃道。
......
鯉魚峽溯源往上二十裡外,浩蕩一片木舟正如箭一般的隨著湍流的水而飛掠而過。
最前木舟上的妖嬈女子身上猩紅色的鬥篷披風被風吹得飛舞在空中,獵獵作響!
完顏明珠一對泛著興奮之色的桃花眸子望著前方,心中仿佛有一股竄動的熱血正在湧動。
她即將證明,她完顏明珠是金國的巾幗英豪!
剛剛命令完士兵做好登陸準備的童猛從木舟的後方走出來,遠遠的看到了木舟前頭那名臨風而立的女子。
望見了那抹飄舞的猩紅,還有她哪怕是穿上戎裝也能包裹出誘人形狀的身段,那繃緊出滾圓形狀的臀...眼中貪婪的射出一縷亮光。
但很快的,童猛吞咽了一口口水,收斂了目光中的褻瀆之色,按著自己腰間的佩刀刀柄朝著完顏明珠行了過去,恭敬的彎腰說道,“少主人,蓄勢已畢,隻待號令一出,便可登陸殺向幽州!”
“嗯...知道了!”完顏明珠眼神冷淡的掃了他一眼應道。
童猛本該退下了,但是他卻情願在她身邊多呆一會,所以他假裝遲疑了一下問道,“少主人,已經靠近鯉魚峽,如果李炳提供的地圖不錯,我們只需要幾柱香時間便到了,會不會有人想到這一點,事先有所防備呢?”
“愚昧!這一條線路充滿危險,連我們自己都覺得不可能,更何況此時儒州之外有我們的大軍在威脅著大趙軍,難道還會有人調兵來守著著荒郊野嶺的?那豈不是這世上還有第二個嶽武一般的人物?”完顏明珠眼中閃過一縷嘲諷,輕啟妖豔紅唇冷笑道。
“嘿嘿!少主人說得對,屬下多慮了...”童猛臉上掛著獻媚的笑意說道,仿佛被完顏明珠這麽罵了一句,他全身的骨頭都酥軟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