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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風歌》第四章 守戰(中)
  上黨。

  周良在宅院二門前的石子小路上如同推磨也似來回走著,門簷的四角各掛著一盞燈籠,閃爍的燈光照在周良身上,映出了極長的影子,在整個庭院裡晃過來、晃過去,仿佛鬼影重重。忽見一名作仆人打扮的青衣男子小心翼翼地推門而出,周良大喜,急奔過去問道:“怎樣了?”

  青衣男子沮喪地搖了搖頭,低聲道:“十六姨娘這次發了狠,不把那株南海珊瑚從七姨娘那裡要來是決不罷休啊!公爺勸了她快一天了,硬是不依!”

  周良怒道:“這都什麽時候了!容得她使小xing子嗎?孫管事你給帶個路,我找她說去!”說罷大袖一揮,便往門裡直闖。

  十六姨娘是周良千金購得的美女,對外宣稱她是自己家妹子,獻給司馬騰作妾。果然一番苦心沒有白費,司馬騰待她簡直如珠如寶般寵愛。十六姨娘投桃報李,自然也在東瀛公、都督並州諸軍事、刺史大人的床頭大吹枕邊風,猛誇主簿周大人真是世上少有的賢良。只是此刻形勢危急當口,東瀛公大人卻再不召見官佐,只顧勸解撒嬌的妾室不理外事,這就不能不讓周良心急如焚了。

  孫管事大驚失se,慌忙把周良抱住:“老爺吩咐過不得隨意打擾,這麽衝進去,可不是要害死小人嗎?”

  周良長歎一聲道:“孫管事,如今官軍潰敗,大半個並州已陷入賊手,說不定何時胡人兵臨城下,這是生死一線的關頭啊!主公再不作決斷,萬一……萬一……”說到這裡,素來伶牙俐齒的周主簿也不禁打了個寒噤,壓低聲音道:“那些胡人凶殘暴虐,茹毛飲血,絕非人類!”

  “這這這……”孫管事被唬的大跳,聯想到多年來對胡人的傳聞,腦海中恍然已經現出身披獸皮胡人大口喝人血、吃人肉的樣子來,慌忙道:“周大人莫急,小人倒有一計!”

  “快快講來!”

  孫管事搓動雙手扭捏道:“依我看,十六姨娘未必存心和七姨娘鬧別扭,歸根結底,只是看上了七姨娘愛如xing命的珊瑚而已。那珊瑚乃是昔年天下第一富豪石崇的秘藏佳品,堪稱美輪美奐。這等寶物聽說放眼天下不過二十余株,在這並州更是只有兩株而已……”

  “你……!”周良勃然大怒,面se變得難看無比,正要發作,忽然又泄了氣:“居然謀到我頭上來了……罷了罷了,回頭立刻把我家裡那珊瑚樹雙手奉上。你去通報十六姨娘,讓她好歹給主公說說,請主公出來見見我等罷!”

  孫管事大喜道:“周大人真是深明大義!稍待,我這就和姨娘說去!”說罷屁顛屁顛往內宅跑去。

  周良無奈地歎了口氣,繼續如推磨毛驢般亂轉。

  他在此地急火攻心,在遠處的樹木扶疏之間,卻有人竊笑不止。

  “如何?”司馬騰踞坐在胡床上,將手中一樽美酒一飲而盡,微笑著問道:“這不把他壓箱底的好東西拿出來了?”

  “老爺真是神機妙算!”身邊手持銀瓶、儀態嬌柔的美女已然釵環散亂。她吃吃笑著,又替司馬騰把酒樽滿上了。

  兩人身處內宅角樓之上,四面有輕紗遮擋,樓外高樹婆娑,不虞被外人發現,而周良的一言一行卻被他二人看的清清楚楚。

  司馬騰輕輕搖晃著手中鑲嵌著明珠的金樽,使碧綠的酒液在珠光映照下漾起變幻的波紋:“胡人凶狡,自然以暫避鋒芒上策。整個東瀛公府各處宅邸、園林、別院、莊園的人手全都已開始打理行囊,我等隻待今夜三更就出城撤走,往鄴城去。只不過此事必須做得機密,切不可讓這些貪生怕死之輩前知曉……”

  說到“貪生怕死之輩”這幾個字的時候,他的嘴角下撇,顯現出司馬氏皇族子弟特有的那種譏誚和嘲諷的表情來:“從這裡往鄴城去,須得經過幾百裡險峻山路。人一多,路就不好走了!”

  那美女露出仰慕的神se道:“老爺,奴奴最愛的英明果斷!”

  司馬騰哈哈一笑,反手將美女摟進懷裡,狠狠地吻了下去。

  兩人正在得趣,忽聽不遠處有人大叫:“主公!主公!”

  接著傳來府中下人阻止的聲音,那人繼續大叫,聲音頗顯惶急:“主公!屬下李惲求見!”

  司馬騰嘴角抽搐,眼看就要暴怒,忽然又將火氣壓了下去。他大力捏了捏美女弧線優美的臀部,直到那美女嬌嗔連連才起身:“是李惲,且見他一見。”

  校尉李惲在並州軍中地位並不算最高。但此刻聶玄、陳永等大將兵敗,數萬大軍星散。李惲所部萬人便成了司馬騰眼下唯一可以依仗的力量。更重要的是,他身並州土族,在地方上擁有相當的號召力。司馬騰此番出逃冀州,其間各項事務多有賴他安排。

  故而,自矜如司馬騰也不得不對他加以重視。

  司馬騰披上寬大的錦袍,分開層層輕紗步出樓閣,威嚴地輕咳一聲:“李惲,何事喧嘩?”

  李惲緊走幾步,揪住司馬騰的袍袖:“主公,咱們忘了一件大事!”

  他才說了這一句,司馬騰猛然間臉se變了,失聲叫道:“果然是忘了,這可如何是好??”

  他猛地跺了跺腳:“縣主走了多久?嗯?趕緊派人接回來!”

  李惲悄悄歎了口氣,知道司馬騰方寸已亂:“主公,縣主兩天前就已離開上黨。此刻應當到了黎亭、西澗一帶。”

  “那不是正在匈奴人的兵鋒所向?”司馬騰突然神經質地銳聲道:“不行……不行!那人要是出了事,大兄絕饒不了我!”

  他一把揪住了李惲,咬牙道:“這裡的事情,你別管了!你帶兩百……不,帶三百、五百名jing銳去,無論怎樣,都要保護她的安全!”

  李惲剛想說些什麽,司馬騰一疊連聲地道:“李校尉,不不……你若是辦妥,我立即舉薦你將軍……李將軍!我素來待你不薄,如今事急,我的身家xing命,就全賴吾兄周全了!事成之後,我必有厚報,絕不相負!”

  就在這一句話裡,李惲先是李校尉,接著是李將軍,隨之又成了吾兄,可李惲的臉se陣青陣白,並沒感到幾分榮耀。他是知兵的人,自然知道此行多麽險惡:“主公,這未免……匈奴數萬大軍洶湧而來,五百人有何用處?除非親自領軍,扼住屯留、長子一線……”

  司馬騰細長的雙眼中凶光一閃,有些惱怒地打斷了李惲的言語:“怎麽?李校尉難道是怕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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