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父子相逢

  盡管皇甫昊天和簫璃最後才出門，然而比起皇上的攆駕，他們還是要快了許多。

  未幾，他們便追上了皇上，與其他幾位皇子打了一聲招呼之後，皇甫昊天便與簫璃打馬先走一步。

  來到鳳凰山下，二人也並未做停留，而是直接打馬入山，很快山谷便出現在了眼前。

  遠遠地，皇甫昊天便下了馬，然後邁開大步疾速朝著青石築就的小屋跑去。簫璃見了，也飛身棄馬，隨後追了上去。

  然而，當簫璃來到青石小屋之後，才發現這裡遠沒她想像之中的淒淒複淒淒，只是，這四周的空氣之間，卻寂靜的有些讓人感覺到不可思議。

  屋子裡面一如當日她離開時的那般簡陋，只不過屋子中間的那隻青銅鑄就的大火鼎裡，碳火卻燒的越發旺了些。然而為了屋子裡的空氣不至於被碳氣汙濁，屋內兩側的窗子卻開了一條縫，風兒隨著那條細縫鑽進石室內，卻成了此時屋子裡和碳火劈啪聲相應的唯一的異響。

  當皇甫昊天和簫璃的身影先後出現在門口的時候，守在火鼎邊的墨蘭和守在暖榻邊的墨大夫幾乎同時看到了他們。皇甫昊天本欲開口，卻在墨大夫和墨蘭示意的眼神之中突然又收了聲。遙遙望著暖榻上那被錦被捂得嚴嚴實實的身影，簫璃隻得在身後輕輕推了推早就已經石化在門口的皇甫昊天。

  皇甫昊天腳下一個踉蹌，簫璃又連忙伸手將他一拉，“王爺，進去吧。”她在他的身後，低聲提醒他道。

  皇甫昊天聞言，伸手輕輕在她扶在自己胳膊上的手上拍了一拍，方才又抬起腳步悄然走了進去。

  兩個人一前一後來到太子的床邊，墨大夫已經從床邊讓了開來，皇甫昊天往前湊近一些，探頭入羅帳內仔細去看，卻見此時太子的一張臉早已經消瘦到沒有了人形。

  “皇兄……”雖說已經忍了許久，然而到了這個時候，皇甫昊天最終還是沒有辦法再接著忍下去了。

  只見他輕輕將頭垂到太子的枕邊，一張冠絕容華的臉上，也早已經潸然淚落。

  “皇兄……”只聽他輕輕在太子的耳邊喚道，“我是老四啊，皇兄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好不好？皇兄，四弟來晚了，四弟來晚了啊……”

  而此時簫璃立在他的身後，雙手輕輕撫上他的肩頭，隻感覺滿手的顫抖，那本是一個王者不該有的軟弱，可是此時在她看來，卻又是如此的觸目驚心，更讓她的內心深處感歎不已。

  原本，簫璃就已經知道了，在皇甫昊天的心裡，太子殿下本就有著無人能夠代替的重要性。在皇甫昊天的內心裡，對這位兄長的情感，即便是皇上，恐怕也是不能及的。

  然而如今，太子卻終於要撒手一切，從此以後，皇甫昊天的身邊，便再也不會有這麽一個良師益友一般的兄長了。更何況，在他的心裡，太子的地位又何止是良師益友這一點呢？恐怕更多的，應該還是自小以來，他在太子身上獲得的那種超越了兄長的愛，或者直接把它形容成另類的一種父愛也不為過。

  這對於自小就失去母愛的皇甫昊天來說，無疑才是最為難能可貴的。然而如今，老天卻要連他這一點兒僅有的感情也要剝奪去了，這又讓皇甫昊天的內心裡如何不悲傷？

  看著皇甫昊天這個樣子，之前還默默守在火鼎前面，看著藥罐的小墨蘭也終於忍不住了。

  只見她輕輕從火鼎前站起身來，默不作聲地來到皇甫昊天的身後，一隻手輕輕搭上皇甫昊天的手，而另一隻手，卻已然緊緊地抓住了簫璃的衣袖。

  “王叔，阿璃姑姑，爹爹他……這個樣子已經許久了呢。看來這一次，爹爹他是真的不打算要蘭兒了呢……”

  簫璃聞言驀然間松開了扶著皇甫昊天雙肩的手，一低頭，看著身邊這個早就已經消瘦了整整一圈的小姑娘，莫明的心痛感覺更是如浪洶湧般漫上心頭，“蘭兒……”此時此刻，縱算是心頭有著千言萬語，簫璃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無奈之下，她隻得彎下腰來，伸開雙臂將這一個像是瞬間長大了的小姑娘，一把攬入到懷抱之中。

  霎時之間，簫璃的心頭更是痛惜不已。只因為此時在她懷裡的這個小小的身軀，竟然和皇甫昊天有著相同的隱忍。

  盡管他們兩個本是一大一小，一男一女兩個不同的人。然而那種發自內心的，卻又難以言明的哀傷，卻是如出一轍，同樣的震人心魄，卻也是同樣的惹人憐惜。

  終於，簫璃還是衝著這個可憐的孩子開了口：“蘭兒不怕，就算是爹爹他現在累倒了，以後再也醒不來了。可是，至少你還有王叔，還有阿璃姑姑，阿璃姑姑向你保證，從此以後，我是絕對不會輕易離開你的，你說好嗎？”

  墨蘭抬起眼睛望著簫璃的臉，原本那兩顆像是黑葡萄一般的眼睛，此時卻呆滯而無神。然而此時，在她的眉角深處，卻突然挑起了一抹淡淡的笑，然而無可避免的，那卻是一抹苦澀的笑。

  正當簫璃又打算說些什麽的時候，暖榻之上突然傳來太子的一聲輕呻：“呃……”

  皇甫昊天陡然一驚，連忙探頭到太子的面孔跟前：“皇兄你醒了嗎？皇兄你聽到我說的話了是不是？你知道是昊天來了，是不是？”

  說著他又回頭，叫一聲墨大夫：“墨大夫您快來啊，皇兄他醒了，他沒有事了！”

  而此時，簫璃卻看得十分清楚，只見太子的臉上，陡然之間像是泛起了一絲明亮的光芒一般。

  就在皇甫昊天轉頭去叫墨太夫的時候，太子卻突然伸手將他拉住：“老四……不要、不要再麻煩恩師了……”那一下，皇甫昊天隻感覺到太子手上的力道極大，一時之間，他也不由愣了一下。

  可很快，皇甫昊天便已經反應了過來，連忙又回身到太子的跟前：“皇兄，四弟在這裡，你如果還有什麽話想要告訴我的，就直接說出來吧。”

  太子聞言，衝他微微一笑，卻並沒有開口，而是將一雙眼睛在皇甫昊天的身後四處尋找著什麽。然而很快的，他眼中的神色便又漸漸開始暗了下去。

  即便是這樣，皇甫昊天卻還在他的眼睛裡讀懂了些什麽，“皇兄你，可是要尋找父皇嗎？”

  太子一聽，目光卻陡然一顫，可隨即，他的眼睛裡竟然又浮起了一絲苦笑：“是父皇親命你來這裡的吧？”他的聲音很低，說出的話卻依舊十分的清晰，“回去之後，你要替我謝謝父皇才是啊……”

  皇甫昊天心頭一動，卻同樣以堅定地目光望著太子道：“不，父皇哪裡，還請皇兄你親自去謝他的好。”

  太子虛弱一笑，“現在都什麽時候了，你竟然還在為兄這裡說這些笑話？為兄這個樣子，又怎麽可能做道親自去當面謝過父皇？”

  皇甫昊天聞言，卻早已經熱淚盈眶，“你可以的！只要皇兄你能夠堅持下去，就一定可以親自向父皇道謝的，只要你，能夠一直堅持下去。”

  太子眼中的神色卻越發地暗淡了下去，“為兄也想啊，只是為兄如今，真的沒有太多力氣了……”

  卻在此時，門外突然一陣騷亂，“仁和……仁和到底在哪裡？”

  太子正欲漸漸合上的眼睛，突然又大睜了起來：“四弟，方才是為兄幻聽了嗎？我怎麽……像是聽到父皇的聲音了似的？”

  皇甫昊天連忙將他的雙手抓住，“皇兄你沒有聽錯，真的是父皇，父皇真的來了，他親自過來看你來了。”

  “真的嗎？”太子聞言也不由陡然又來了些精神，“可是這個時候，父皇他又怎麽能夠……父皇來了，京中又怎麽辦？哦……還有二弟留在哪裡是嗎？”

  皇甫昊天聞聽此言，卻不敢告訴他實情，只是一味地安慰他道：“皇兄就不要再想這麽多了，你就再等一會兒，父皇他，很快就會過來了。”

  皇甫昊天話音還不曾落地，身後便已經再次傳來了皇上那蒼老悲涼的聲音：“仁和……仁和你到底怎麽樣了？”

  簫璃聞言回頭去看，卻見皇上正坐在一架小小的肩輿之上，由兩個年輕的侍衛抬著飛快地進入到小屋之內，而在他的身後，緊隨而來的，卻是其他幾位皇子。

  “皇兄！臣弟們全部都來看你來了。”一時之間，小小的陋室之中，竟然被諸位皇子給擠得滿滿的了。

  太子在暖榻上用力，一副想要作勢起身的樣子。

  皇甫昊天見了，連忙伸手將他抱在懷裡。而此時，皇上也已經被侍衛們放了下來，陳廷忠走上前來，用力將他一挽，君臣二人一步一頓地朝太子走了過來。

  “父皇！”此時，太子卻是真正看到了皇上，嘴裡也不由顫抖出聲，“兒臣不孝，這種時候竟然還要勞煩父皇你前來……”

  “仁和啊……”皇上此時竟然一把推開了陳廷忠，自己一個人邁動著蒼老的步伐，疾步朝著暖榻走了過來，“皇兒啊……你怎麽可以，怎麽可以對朕如此狠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