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
初春的涼意早就沒有冬末來的酷烈。只是比起去年歲末的那鵝毛大雪,今年的三月卻又是濕寒無比。站在山上一眼望去,見到的是霧蒙蒙一片,還有那不斷被涼風吹的飄搖不已的雨絲。
年輕的時候,可以乘著船,打著傘,道一聲煙花三月下揚州,欣賞眼前這如畫的江山。
但人老了,所處的位置變了,再在這煙花三月中,眸中所倒映的東西卻已經不是過去心中所思所想的了。
華山。
純陽宮。
道者安靜的盤腿坐在那裡,目光死死的盯著擺在面前桌面上的熱茶,看著那縹緲如雲一般的熱氣隨著空氣的流動而搖搖曳曳。好半晌,直到那香味徹底濃鬱的時候,道者這才開口說道:“好了,可以喝了!”
“……”
在道者對面,一名衣裳奢華至極的男子頗為無語的看著對方,無奈道:“看來子陵你又從這悟道茶中悟出了東西了啊!我就不行了,整天的政務簡直是擾的頭頭疼。你看看,我腦袋是不是比過往又大了一圈?”說著的同時,男子還將身體湊了過去,偏了偏頭做示意。
“陛下當稱呼貧道李淳風。”
“在任何人的面前,你得都自稱朕!”
一把推開幾乎湊到自己臉上的腦袋,道者很是認真的說道:“既然定下了,就不能有任何的意外。你就是李世民!”
“得了吧!”
男子聞言擺了擺手,不屑道:“你這樣正經嚴肅的樣子,我一直都不習慣。在你徐子陵的面前,我永遠還是那個寇仲。”說到這裡,寇仲的語氣顯得低沉起來:“並不是天下間所有人都是傻子,當初師傅為我行險所做的這個計劃,只不過是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等反應過來後,大局已定。再想翻盤,卻已經落入了絕對的下風。”
“真正的聰明人,其實早就瞧出了不妥了。”
“在李氏皇族中,第一個瞧出不妥的便是觀音婢。”
寇仲的話讓徐子陵停下了給自己倒茶的動作,寇仲的話徐子陵十分清楚。若說那個偷天換日計劃中最大的關鍵點便是李世民的妻子觀音婢長孫氏。枕邊人自會發現自己身旁人的變化。只需一試,便知真假。
可也正是這個女人讓寇仲知道世界上還存在著一個不比李三娘李秀寧差的女人。或許她沒有李秀寧那般英武,但長孫氏則是有著屬於她自己別樣的魅力。
尋常或許感受不大,但當他取代李世民成為一個皇帝後,寇仲才真正認識到這個女人的能耐,又或者說這個女人的大局與眼界。
比之讓師傅頭疼的師妃暄與婠婠等人來說,長孫氏堪稱一個為國為民的女人。
是這個女人親手將那隱藏在底下的波瀾給壓了下去,而不是讓它因為仇恨爆發出來。即便是這個女人已經知道再度回到自己身邊的男人已經不再是原本的夫君了。
“除師傅和子陵你外,她是我第一個如此敬佩的女人,連三娘也比不上她!”
“她身體不好,我想幫她,讓她為雉奴想想,可還是被拒絕了!呵呵!”
苦澀的笑聲在房間裡回蕩。
寇仲這幅模樣徐子陵只有當初在李秀寧去了後見過,而眼下則是第二次。
這些年的相處讓他愛上了這個名為觀音婢的女人。
這些事情作為兄弟,徐子陵幾乎了解的一清二楚。不得不承認,他也很佩服這個女人,這是一個能成大事的女人。不管她是究竟是為了什麽緣由,是因為她兩個兒子李承乾與李泰,又或者是為了天下間的黎明百姓,免得再度燃起戰火,又或者是其他,但終歸來說,這個女人所做的事情都值得人去敬佩。因為從某方面來說,現在與她同床共枕的寇仲可是她長孫氏最大的仇人啊。
沉吟了半晌,望著正在喝茶的寇仲,徐子陵突然說道:“聽你說了這麽多,看來這皇族內部再度出現了問題!他們又有人懷疑你呢?”
“哈!”
嗤笑聲中,寇仲一口飲盡杯中茶水,冷笑道:“自是那些不甘失敗的人的打算啊,魔門,佛門甚至還有道門中人,為了心中不甘,他們什麽做不出來?前朝之亂,本身就與他們脫不了乾系!”
“現在的皇城中可是波濤洶湧啊!”
“李氏族人,還有朝中一些大臣可都是在蠢蠢欲動。”
“子陵,應該聽過這年間所傳出我要許公主與突厥和親求和平的謠言了吧?”手指輕輕的在桌面上敲了敲,寇仲若有所指道。這事在天下間流傳頗廣,這讓寇仲極為被動。
要知道大唐與突厥可謂世仇,不死不休的存在。
送公主與突厥和親,這讓軍隊與黎民百姓怎麽去想?
謠言誅心,不過如此。
雖然純陽在江湖上徹底壓製了其他門派,但卻無法堵住所有人的嘴,尤其是有心人借由皇族內部人員傳出的話語,更平添數分威力。
徐子陵沒有說話,他知道寇仲並沒有說完。
而事實上也正是如此。
只聽寇仲一聲冷笑,道:“朕已經查出了這些參與大概有哪些人,只希望他們能好自為之,觀音婢能庇他們一時,不能庇一世。”
當寇仲以朕自稱的時候,徐子陵便知道寇仲已經生氣了,只是不知道這個氣是不是從觀音婢拒絕的那一刻開始的。要知道,寇仲一向很開明大氣的。一旦這樣,就表示寇仲開始鬧小脾氣了。
“既然他們都這麽傳言,那麽朕到時就真正的做給他們看。”
“只不過到時不送突厥,而是吐蕃!”
“嗯,送他們的女兒!”
歎了一聲,徐子陵看著寇仲生悶氣的模樣,這才安慰道:“看在觀音婢的面子上吧!至少……在她生前,別讓她親眼看見這一幕!”
“……”
聲音停了,寇仲的語氣顯得有些疲憊:“子陵你知道嗎?觀音婢最多只有兩年可活了。我答應了她,哪怕到時有人造反,我也會給李世民留下血脈,不至於斷絕!”
聽到這話,徐子陵亦不由的倒抽了一口涼氣。
這皇城中的局面,要比他想象中的更要糟!眼下寇仲坐鎮長安,簡直是坐在了火山口上。他們是在挑戰寇仲手中的刀不利嗎?
想到這裡,徐子陵突然說道:“小仲,你見過那少年的模樣了吧?怎麽看?”
“像!”
“非常像!”
一提起這個寇仲就精神了起來,感歎道:“簡直是同一個模子倒出來的一般,如出一轍,就是太年輕了些,沒有師傅天仙一般的氣質!比我們當初從揚州走出來的時候還要差。”
“我已經用密信通知貞貞姐秘密前來華山了。”
“在見到少年那一刻起,我就有一個大膽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