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微徐。

  柔力就好像一雙無形的小手，輕輕的拍打在臉上，拂起了耳側的青絲。

  這柔和的微風卻是吹不走在這空氣中彌漫開來的殺氣。

  相反。

  在這股風力下，四周的空氣越發顯得凝重了。

  一者昂首仰望。

  一者低頭俯視。

  兩人的個頭其實已經代表了各自的處境。

  對陸無雙來說，她是挑戰者，是復仇者，一直以來，赤練仙子在她的印象中，那都是處於高高在上的存在。直到今天，兩人之間的差距，才被徹底的縮小開來。確切的說，陸無雙是在五毒教呆了這麽多年，將那本《五毒秘傳》研究了個差不多，這才有足夠的信心去面對對方。

  但，即使是這樣，陸無雙還是覺得不夠。

  故而在這之前上山的時候，她采取了最為崎嶇坎坷的方式，來壓迫自己，將一身的潛力逼到極點。因為，陸無雙無法確定，到時的戰鬥究竟是她單獨對上赤練仙子李莫愁，還是以一敵二。

  在來到這裡，在見到赤練仙子李莫愁的前一刻，她所積攢的氣勢已然達到了頂點。

  至於腳上的疼痛……

  早就化作了力量填充進復仇**中了。

  “陸無雙？”

  語氣中有著不輕的疑惑，李莫愁上下打量著眼前這個女童，尤其是在對上對方的雙眼後，她的眼眸深處閃過一絲怪異。因為作為一個過來人，赤練仙子看的出來，這陸無雙望向自己的眼神中並不是單純的滅門之恨。

  她，添加了太多的其他東西。

  那眼神……

  是嫉妒！

  就好像當初自己在見到何沅君那時候的眼神一般無二。

  李莫愁太熟悉這個眼神了。

  那是嫉妒，那是恨不得取而代之的眼神。只不過她在滅了陸家滿門，之後便沒有過這樣的眼神。而現在，眼前的這個名為陸無雙的女童再度有了這種與她曾經一模一樣的眼神。

  她在嫉妒自己，她恨不得取自己而代之。

  “……”

  似乎想到了什麽，赤練仙子的神情在這一刻變得難看至極。右手上拂塵一甩，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中，面色恢復冷淡的李莫愁的聲音回蕩在山谷中：“我不知道陸無雙你到底經歷了什麽變成了這樣，但為師卻看得出你來尋我，並不是真正為了家門報仇！”

  “但你知道嗎？”

  “為師我很開心！”

  “因為你在嫉妒我！”

  李莫愁在說這話的時候，神情並沒有太多的變化。語氣低沉，就好像是身為師傅正在為自己的徒兒認真教導一樣，開心的說著自己的經驗。沒有歇斯底裡，也沒有太多的動作。就好像所說的話，太過平常，太過普通，不值得在意一般。

  然而……

  這些話對陸無雙來說，字字都如同冰魄神針一樣的狠毒扎心。

  陸無雙聽得出來，李莫愁那是在炫耀。

  她在當著她的面炫耀！

  很開心的在炫耀！

  言下之意，是陸無雙不夠格，故而只能去嫉妒人家。

  陸無雙還是保持著安靜，只是靜靜的昂著頭，盯著赤練仙子。

  話語狠毒？

  字字如針？

  那又如何？

  對現在的陸無雙來說，這一切帶來的疼痛哪裡有她在萬毒血池裡所遭受的苦痛？言語上的刺激，那不過是那份忍受的痛楚的萬分之一而已。吃過太多，陸無雙現在聽來，她發現自己並沒有想象中的那般憤怒。

  畢竟，再怎麽痛又哪裡比得上她現在所付出的不能長大的代價？

  於是陸無雙給了李莫愁一個純淨如嬰兒般的笑容。

  這一個笑容，倒是讓赤練仙子微微一怔。

  原本還存有譏諷炫耀的心思，在這一刻徹底收斂。

  柳眉一揚。

  李莫愁朝對方送去了一道讚賞的目光——成長了！

  終究還是成長了！

  記憶中那個被自己打斷腿的跛腳姑娘，那個性子扭曲的姑娘，這麽多年來終於還是長了腦子。換做過往，只要稍微一番言語挑釁，陸無雙便會瘋了一樣的撲上來，不管她是否有勝算。

  同樣。

  原本在路上陸無雙還存有在李莫愁的面前用她後人的事情來激，來挑釁對方的打算，可在她再度見到赤練仙子的那一刻起，之前存在心中的那份小心思都徹底的被拋在了腦後。此時此刻此地，在她的眼中只有一個人的存在。

  只有赤練仙子李莫愁的身影倒映在黑色的瞳孔中。

  對方說的沒錯。

  她嫉妒了。

  嫉妒在狠狠的撕咬她的內心。

  惡狠狠的吸了口氣，陸無雙那清脆的童音在飄蕩：“今兒，我們師徒二人不說其他，隻論仇恨，不論其他。”

  “因為你我之間只有活著的人才有資格去討論其他。”

  “師傅，你說徒兒的滅門之仇應當報嗎？”

  面對陸無雙的這一聲師傅，赤練仙子聞言沉默以對，半晌，李莫愁肯定了對方的問題：“當報！”

  為家門報仇雪恨，那是天經地義之事。

  任誰來都沒有理由反駁。

  赤練仙子既然做過，她自承認，更不會懼怕。

  停頓了下，李莫愁則是反問道：“那徒兒，你說為師清理門戶有錯嗎？”

  “理所當然！”陸無雙回了這麽一句肯定的回答。

  “咯咯咯咯！”

  赤練仙子笑了。

  整個人笑的青絲紛亂，笑的額頭沁出了香汗。她突然發現自己這個徒弟當真有意思，比大徒弟洪凌波要有所思的多，洪凌波老實，但這個可以讓她毫無顧忌的蹂躪。一番樂不可支的笑聲頓止後，李莫愁的目光定格在了陸無雙的身上，道袍一揚，冷聲道：“你這一身打扮，想來也是去了苗疆五毒教。”

  “這麽多年，你也應該了解到了為師的些許秘密。”

  “來！”

  “讓我瞧瞧，我心愛的‘徒兒’你將為師的《五毒秘傳》修煉到了何種境界！”

  “看看師傅我是否有資格再來指點指點你。”

  一旁。

  安靜的站在角落看戲的小龍女的注意力突然被這個詞匯所吸引。

  師姐是與她師出同門，可事實上師姐後來根本的武學並不是古墓派的武功，反倒是她不知從何處得來的《五毒秘傳》，赤練仙子這個名號有很大一部分的緣故便是緣自這份秘籍。而且，就在剛剛她還聽到了一個五毒的詞匯。

  想來這《五毒秘傳》與這個教派脫不了乾系。

  這些年來，師姐究竟是否還在修習這門武學，她也不清楚。

  但她卻是有著了解的興趣。

  看看這門武學的真正秘密，看看師姐一直以來隱藏的秘密。

  ……

  風，漸漸的安靜了。

  一直被風吹的不斷響動的銀飾撞擊聲也停了下來。

  在小龍女的目光中，只見陸無雙小手緩緩揚起，小手握著骨笛，在舉到眉心位置的時候，猛地一捏。

  砰的一聲脆響。

  骨笛頓時碎成了粉末。

  隨後出現在眼前的一幕，讓幾乎可以稱作冰山女神的小龍女亦是忍不住的頭皮發麻，感到惡心難受。

  視線中，樹林暴動了。

  不！

  是整座華山暴動了！

  一陣陣悉悉索索的聲音中，目光盡頭處的樹林中，正在不斷的顫動，陣陣肉麻至極的滑膩聲響正在傳出。

  很快。

  發出聲響的事物露出了它的本來面目。

  黑色的，肉色的，青色的，各種顏色的……硬殼的，柔軟的，多足的，滑膩的，毛茸茸的……你擠著我，我壓著你，他追趕著我，一大片黑壓壓的東西正連綿不絕的朝山谷湧來。

  毒蛇。

  蛤蟆。

  蠍子。

  蜘蛛。

  蜈蚣。

  無數的毒物正前赴後繼的朝山谷奔襲而來。

  目光盡頭處，一片不斷翻滾湧動的五毒生物海正在形成。